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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克薩斯對艾歐尼亞的戰爭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兩個月來，離塵每天都能看到遠處村莊的滾滾濃煙，能看到烏鴉在被血洗的村莊上空盤旋。
大地嘶啞著聲音，為那些在無聲的沉默中而死去的人們悲鳴。
今天的雨似乎要大上一些，如同烏雲即將抵達尚贊，一種莫名的恐慌也在這個小鎮上開始蔓延。
離塵看向街道上慌張無措的行人，看著載滿日常用品的馬車駛離，看著他們在災難來臨前逃離。
推開贊家的大門，院子裡也盡是這番雜亂景象，花草因為人們慌亂的踩踏倒在一旁，新鮮的汁液從碎爛的花瓣中滲出，從石板縫隙中流進大地。
母親站在臺階前安撫著人群。
“大家聽我說，如果你們之中有任何想要離開，或是害怕諾克薩斯軍隊的人，可以到我這裡領取路費，逃命去吧，如果有人想留下來，和我們一起抵抗諾克薩斯軍隊的人，就請到鎮子的鐵匠鋪那裡，拿起武器，隨我們一同反抗到底！”
作為傳奇劍術大師的配偶，母親的威望在整個尚贊都是有目共睹，雖然大敵當前，但她所展現出來的冷靜，還是讓慌亂的人們開始慢慢安靜下來，人群也慢慢分成了兩類。
經過半個月前卡爾瑪在提瓦瑟無意中造成的殺戮，也點燃了艾歐尼亞的反抗情緒，越來越多的人為了保護自已的家園和親人而開始將手中的農具換成鋒利的武器，準備與他們的敵人殊死一搏。
諾克薩斯軍隊也在卡爾瑪的意外干預下放棄了進攻普雷希典的計劃，轉而開始加速蠶食其他地區，意圖非常明顯:在艾歐尼亞徹底反抗前把他們鎮壓。
離塵曾疑惑的向堅持動員村民們反抗的母親詢問過，明明大家都逃命去了，為什麼她還要留下來送死。
雖然離塵知道，在原本的故事中，艾瑞莉婭一家人，都是要死的，但他還是想不明白，一個失去了丈夫倚靠的柔弱女性，為何會選擇與敵人同歸於盡，明知不可為，卻非要去嘗試。
當時，母親看著臺下聚集的艾歐尼亞青年，和他說了這樣一番話:
“我是裡託的愛人，我的一生所愛是艾歐尼亞的傳奇大師，我是他的妻子，即使敵人正在我們的土地上肆虐，即使我的丈夫早已離去，但我要留下來，保護我們曾經的家，我要讓世人明白，他的妻子不是花瓶，他相信正在靈界看著我，我不會讓他的榮耀在我手中蒙羞，敵人就是再強，我也要和他們戰上一戰。”
說實話，離塵是不願意留下來去看戰爭的，前世兩百年大國衰落帶給他的印記，總會在看到相似的情景時將他的心狠狠揪住，他只能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已，這只是一個遊戲世界，這只是一篇故事。
很殘忍不是嗎，明明可以阻止一切，明明可以利用手中的一切去改變結局，但他並沒有選擇那樣做。
不論如何，艾歐尼亞的仗要艾歐尼亞自已打，古老傳說和僧侶的說教救不了這片沉靜千年的土地，唯有血與淚，才能把他們從和平的美夢中喚醒。
離塵再度看向院子裡忙碌的身影，有些悵然。
裡託唯一真傳的身份，讓母親幾度阻攔他前往戰場。
雖說他本來的目的就是假裝在戰場上犧牲，甚至可以說他只需要走到一個離尚贊遠一點的地方，再把自已那把佩劍往某個戰場那麼一扔就行了。
但母親怎麼知道呢，她只以為自已的孩子想要為保護家園盡一份力，而她卻不能讓丈夫留在這世間的唯一心血就這樣白白浪費。
離塵有些懊悔。
如果能夠早點假死脫身，現在就不用再看這些了吧。
雨越下越大，逐漸形成了一道道雨瀑，將那些毫無保護的人淋透。
母親溫柔的將他拉到屋中，如同前幾天那樣耐心的勸說他。
“小塵，你就聽我一次，快點離開艾歐尼亞吧，不管怎麼樣，至少把你父親的一身武藝傳下去，那是他留在世上最後的東西了……”
她的眼神裡滿是懇求，這種真誠卻讓他心碎。
誠然，母親是愛他的，和愛自已的孩子一樣。
但，母親勸他離開，卻不是因為想要保護自已的孩子，她只是希望能留住丈夫在世間最後一點影子，
離塵不得不承認，他更希望母親能夠以保護孩子的理由把他勸走，而不是以留住丈夫最後痕跡的理由。
“母親，您不用說了，不論是你們，還是修道院的大家，都是我的家人，我要留下來保護你們。”
離塵說著早已背熟的臺詞，心裡卻有一種莫名的愧疚，這種主動置身事外，看著身邊的人遭受苦難的感覺，讓他飽受煎熬。
奶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欣慰的朝他點頭，他也笑著回應。
而這份笑容裡，藏著許多愧疚。
幾天後，在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射大地，諾克薩斯的軍隊踩著隆隆的號角聲朝尚贊進發。
離塵靠在屋頂的煙囪上，擦拭著遊歷時所用的佩劍。
餘光瞥向村口，澤洛斯手持釘耙躲在門後，屏息凝神的等待著敵人，就是不知道那肥胖的身軀會不會在關鍵時刻暴露他。
目光朝著下方的院子裡看去，母親已經披上了一身軟甲，彆扭的拿著長劍，身後跟著一群裝備還算精良的民兵，只等待諾克薩斯人開啟大門，就向外衝殺出去。
“抱歉……”
離塵輕輕說道。
不管是諾克薩斯人還是艾歐尼亞人，都沒能聽到這一句道歉，離塵只希望裡託能夠原諒自已的自私。
將長劍收入鞘中，離塵看向已經抵達村口的諾克薩斯戰團。
七八百人，裝備精良，漆黑的重甲，軍旗獵獵作響。
在指揮官的帶領下，軍隊在距離村口十幾步路時停下，看著死氣沉沉的村子，與一旁計程車官交流了幾句，隨後便派出一支小隊前往查探。
此情此景，離塵又不由得想起了前世著名的空城計，如果能在這裡擺上，大概能救不少人吧。
離塵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時也，命也。
小隊擺好陣形，朝著主道上前進，離塵默默祈禱著村民們能夠剋制一些，先將這支無關緊要的小隊放過去，這樣待會和主力部隊交戰，有著伏擊的優勢，他們的傷亡也許會小很多。
但是很顯然，村民們不懂這些，他們只知道敵人進來了，要保護自已的家園。
澤洛斯率先出擊，瞅準小隊經過自已面前的時機，一耙子揮出，尖銳的耙齒從諾克薩斯士兵的眼窩刺入，只聽噗嗤一聲，那名士兵便倒在了地上。
隨著澤洛斯這一動作，村口響起了一陣抽刀聲，緊接著戰馬疾馳而來，將他狠狠撞出去，戰團動作迅速，分批進入，大戰在所難免。
那些躲在室內的人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只聽到馬蹄聲靠近，隨後便是幾個全副武裝計程車兵衝進院中，無情的揮動武器，鮮血便淋在了地上。
離塵看著被馬蹄活生生踏死的澤洛斯，想起了前段時間一起釣魚時他和自已說的話。
“塵哥，我沒你那麼大的本事，你問我如果諾克薩斯人打進來了我要怎麼辦，那我只能告訴你，如果諾克薩斯人真的打進來了，我一定要保護我的家人，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戰錘轟然敲碎了某個院子裡脆弱的木門，一個神情堅毅的少女被無情的擊飛，嘴角滲出鮮血，手中的長刀也掉在了地上，士兵舉起戰錘，將她送下地獄
沒記錯的話，那是小鹿吧。
離塵記得，艾瑞莉婭小時候經常和她一起玩，自已和凱耶澤洛斯他們在河裡摸魚的時候，兩個女孩就在岸上給他們加油。
他還挺喜歡小鹿那甜美的聲音，不過大概再也聽不到了。
身下的院子裡已經戰成一團，母親和民兵們被戰團徹底圍死，如果真能夠實行伏擊的計劃，大概結局會有些不一樣吧。
鎮子裡四處響起了哭喊和怒吼，離塵鼻尖已經有些發酸，眼眶也熱了起來。
為什麼？
會這樣？
就在他內心動搖時，在廣場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少年。
凱耶。
雖然身形瘦小，但他依舊勇敢的撿起了地上的長刀，站在那些被俘的村民面前，和高大的指揮官對峙起來。
“哥，以後能把你妹嫁給我嗎？”
這是凱耶常常在他面前唸叨的話，不過每一次都只能換來腫脹的臉。
說實話，這小子人不壞，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說的那句話就很想揍他。
離塵看向那個瘦弱的身影，被指揮官不屑的踢翻在地，幾名士兵迅速上前，將他紮成了刺蝟，鮮血順著傷口流出，把沙土染紅。
沒有什麼倔強站起的戲碼，凱耶死了。
望著村民們死的差不多了，離塵深吸一口氣，終於從房頂跳了下去，加入到戰鬥之中。
離塵有種感覺，他已經失去了作為英雄的資格。
或許，他本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小人吧。
離塵這樣想著，揮劍收走了一名諾克薩斯士兵的生命。
望著眼前劈來的戰斧，離塵側身躲過，麻木的將劍刺進盔甲的縫隙，看著對方在自已眼前倒下。
不是總說，殺戮可以沖刷內心的痛苦，可為什麼到自已這裡，就沒用了呢？
離塵隨手接下一根飛來的羽箭，頭也不回的將它朝著來時的方向扔去，羽箭在魔力的附加下穿透了漆黑的重甲，刺進心臟。
隨著離塵這邊倒下計程車兵越來越多，指揮官也發現了他，指揮著剩餘的部隊朝他圍剿過去。
離塵望著眼前聲勢浩大的軍隊，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憐憫。
不知道是在同情他們，還是在同情村民，亦或是同情自已。
長劍從手中激射而出，準確的劃開一名士兵的脖頸，那名士兵痛苦的跪倒在地，想要捂住自已的傷口。
而頭盔與胸甲間小小的縫隙，又怎麼能容得下他那帶著冰冷鐵甲的雙手。
離塵微微抬頭，看向剩餘計程車兵。
即使眼看同伴被自已如此輕鬆的解決，速度也沒有絲毫減緩，依舊朝著自已衝殺過來。
巨斧迎面劈下，離塵擺動身子輕鬆躲過，召回佩劍，斬下手臂，乾脆利落。
士兵發出痛苦的聲音，還沒來得及跪下，頭顱就隨著手臂一起跌落到沾滿鮮血的泥土裡。
村莊裡的眾人被離塵的行為徹底點燃，士氣高漲，整個戰場都進入了白熱化。
指揮官看出了離塵的不對勁，命令士兵停下，抽出佩刀走了上去。
“前些日子，我聽說有個艾歐尼亞的劍客，一人殺穿了我們一整支軍隊，當時我還以為是那個無用的廢物為自已戰略的失誤開脫，今天見到你以後，我忽然覺得，也不是沒有那種可能。”
離塵沒有說話，佩劍靜靜懸浮在身邊。
如果想要殺死他們，輕而易舉，難的是，自已要怎麼合理的死去。
不管現在他願不願意，在自已袖手旁觀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沒法回頭了。
即使殺光了在場的諾克薩斯軍隊，他的餘生也會活在悔恨中，與其這樣，不如按照原本的計劃，殺死過去的自已，迎接新生。
是逃避嗎？
某種意義上，是的。
“狂妄自大。”
軍官不屑的冷哼一聲，提著佩刀朝離塵衝來。
離塵微閉雙眼，指法一動，佩劍眨眼間便刺向軍官，將他的戰甲擊碎。
身體上傳來的巨大疼痛讓他趴在地上，再也無法站立，他驚恐的瞪大雙眼，看著圍向離塵計程車兵。
他想出聲提醒，但為時已晚，生命的最後，他只看到一個又一個士兵被那個少年無情的收割，一個又一個戰友在自已面前倒下。
艾歐尼亞當真有這樣的人，那，諾克薩斯怎麼可能贏？
離塵邊打邊退，由於指揮官的陣亡，越來越多計程車兵被他所吸引，慢慢離開了村子。
艾瑞莉婭的母親艱難的殺死自已眼前的諾克薩斯士兵，焦急的衝出門外，卻只看到滿地的屍首和鮮血，一直通向郊外茂密的樹林。
她奮不顧身的想要衝過去保護自已的孩子，卻被其他人攔了下來。
所有人都悲痛欲絕，注視著離塵離開的方向，只能無用的劈砍諾克薩斯士兵的屍體，發洩著心中的憤怒。
樹林中，離塵乾淨利落的解決了最後一個士兵，望了望路上的鮮血，最後看了一眼尚讚的方向，將佩劍插在地上，轉身離去。
他明白，村民們即使今天不死，等到諾克薩斯下一波攻擊到達，結局依舊無法改變。
正如同祖母悖論一樣，任何干擾干擾歷史的行為，都將被修正。
無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