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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仙恩賜奉天，後人福運齊天。”
就在這時，歲臨安一聲大喝，聲音與這人海相比雖小，卻含意頗深，人潮又像當初準備討伐真言時那樣，先是十幾人跟著歲臨安一起喊，後是幾百，幾千，幾萬...
最後，整個奉天城就只剩下一種聲音：
“上仙恩賜奉天，後人福運齊天。”
這次真的只剩下了這一種聲音，因為連那灶臺上，此時鍋鏟揮舞，火花四射的夫人，連那躺在床上雙眸緊閉的屠夫張，都跟隨窗外人潮傳來的聲音，嘴中開始輕呼了起來。
......
這是深冬，凡人的城已被積雪包裹嚴實，路上少有行人，也是因為這些年來時常天災人禍，地裡產糧減半，時而顆粒無收，許多人家已經養活不起那麼多張嘴。
有能力的人，早已去往了他鄉，只留下這群老弱病殘，或是心中期許明年上天會發發善心的可憐人，做了這座城的留守兒童。
地上鼠蟻可飲，樹上幹皮已盡，有人餐雪裹腹，有人視土飄香，破磚爛瓦，房屋疏散，人比柴瘦迎風倒，飯比水清筷可拋。
何處見家禽？哪戶能產米？一股死亡的氣息瀰漫於上空，凡人卻看不到它的存在。
“這哪還有什麼紅塵煙火，一群短命鬼，竟過的比修士還要寒酸。”
無妄懸於奉天城上空，輕喃一語，隨即，他將肩頭玉樹直直甩向這座城的正中央。
咚！
隨著巨大的撞擊聲響起，玉樹應聲直插地面，周圍的大地被這巨大的動靜，震的泛起了層層浪花，那浪花連續蔓延數公里，方才漸漸平息。
而此時，玉樹已直直豎立於這座城的正中央，它就像一個渾身散光的人，雖不是十分高大，卻生命氣息磅礴。
那剛才蔓延數公里的浪花，彷彿就是它的昭告，是它向這處處蔓延著死亡氣息的凡間之城，大呼了一句：
“我來了！”
無妄凌空看著玉樹，平靜道：“下次下山，我再來看你，若你死了，我替你收屍。”
話罷，無妄收回平靜的眼眸，於空中轉身，化成一束光原路返回...
真言在玉樹之中，看著那飛向蒼穹的光眉頭緊皺。
此時他心中的失落感，已經蔓延到了極點，就像那正在接水的水壺，若是再多一點，就要漫過壺口，直直流向地面。
然而摸不到的，終歸是摸不到，就像那遙遠的幾步路，就像那遠在天邊的眼前人，就像那熟悉，卻又想不起其在何處的事物。
若過去的記憶充滿了焦躁與不安，它是一條沾滿鮮血與淚水的路，那麼此時失去記憶的你，還願意尋回它嗎？
真言不知道該如何抉擇，如果沒有見到那位老者，面對這種事，他定會一劍斬之，所有阻礙道心的事物，一個都不可以留下。
但是啊，他偏偏見到了那位老者，那個連名字都想不起，卻能讓他無比失落，無比自責難過，甚至流下淚水的老者。
感情這個東西，它真是毒藥啊，人的心裡一旦紮根了感情，做起事來就開始畏手畏腳，明知道它會阻礙所謂的大道，卻讓人難以拋掉。
真言站在那扇門前搖擺不定，道心讓他應該忘掉過往，一路勇往直前，去追隨那縹緲的永恆，就跟剛才無妄口中說的話一樣：“臨至峰定，捨我其誰。”
可...
真言分明沒有心，根本感覺不到那顆可以跳動的事物，但為何當要下定決心拋掉過往時，那個地方就會痛呢？
那或許不是痛的感覺，但真的好難受，好不自在啊...
真言舉手摸向前方，那個屏障他看不見，也摸不著，卻將他真真實實困在了這裡，困在了他畫地為牢的心裡。
“既然只心尋永恆，我為何還要貪圖，去找回過往的記憶？”
“既然知道會影響我的道心，又為何不願將它拋棄？”
“既然看到了，卻為何要裝作沒看到？”
“我該隨我本心，可我卻沒有心，那我到底該怎麼辦？”
這是矛與盾的較量，它們被同一個人握在手中，那個人想知道，到底是矛鋒利，還是盾堅硬，但他又怕盾傷了矛，也怕矛破了盾...
“上仙恩賜奉天，後人福運齊天。”
就在這時，一片似汪洋般的聲音傳入了真言的耳裡，在那片汪洋中，他清晰的聽見了一個孩童的聲音，那是...
“臨安...”
隨著真言一聲輕呼，他緩緩睜開雙眼，入目玉樹就在他眼前，其枝幹上散發著濃烈的靈氣，卻無法交融於天地，彷彿在它體內自成了一個小世界般。
“啊...”
圍著真言被按下暫停鍵的眾人，在此刻也恢復了身體的控制，他們卻未能瞬間適應過來，全部齊刷刷跌落地面，隨後又連忙起身跪倒，隨著後方的汪洋一同齊呼。
他們剛才雖無法控制身體，但對於人群發生的事情，卻是看的清清楚楚，既然所有人都向眼前這少年拜倒，那定有它其中的道理。
真言緩緩收回拂在樹幹上的小手，那玉樹也隨之變的暗淡起來，漸漸回到當初真言初臨廣場時的狀態。
突然，真言再次感覺到眼角有事物滑落，他起手將其拂於指尖，細細觀賞良久，任那人潮在身後跪拜敬言，他卻未做絲毫理會，只是沉默的看著那滴淚珠。
剛才的一幕幕畫面，再次於淚珠之中上演。
玉樹琪花無限好，萌植飄雪朝陽笑，那裡是無妄峰，是那個讓真言感覺，彷彿是他故里的地方。
無妄的孤獨與驚豔，老者的慈祥與留戀，五位大能亦是驚才絕豔，那個小女孩可愛又惹人憐，那群讓真言感覺無比親近又陌生的...故人？
隨著那棵玉樹被無妄再次拔起，御空而來將其栽到了奉天廣場，那句“我下次下山再來看你”話落。
和剛才在夢裡看到的一樣，這滴淚水中充滿了自責與留戀，那是屬於紅塵的感情，是屬於懦弱之人的事物。
是應真言失落感所生，而凝聚出，的的確確的實物。
但這一次，真言未再將其送入口中，他輕輕揮手將其丟擲，那淚珠舞動於空中時，就被微風撕碎。
淚珠的味道真言已經知曉，既然能撥動他那堅不可摧的道心，既然能讓他留戀髒臭無比的紅塵，那麼，它就不該存在於這方世界！
只是一瞬間，那個冷血無情的真言，那個將萬物視為螻蟻的真言，他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