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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酥山的小僮僕去虞鶴川的院子撲了個空,捧著盒子急得都要哭出來了。
再送不到兩位小郎君手上,就要化成涼絲絲的冰飲了。
上一次給沈管事辦事沒辦好的人已經進了大獄,若他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恐怕是連見官的福氣都沒有,直接死在了哪個犄角旮旯裡都沒人知道的吧。
而虞鶴川此時正和虞秋池一同待在了祖母的房裡。
聽說園子裡一出事,虞笙就坐不住了,生怕病還沒好全的虞秋池在混亂中受傷,這豈非雪上加霜。於是火急火燎就和離孃親自出門,將兩個孫兒帶回自已在長公主府裡的落腳處。
姬平初當時也在,便跟著過來了。
幾人雖說毫髮無傷,但到底還是被那群張牙舞爪的兵馬蟲嚇得臉色煞白,特別是姬平初,好半天緩不過神。
“叫人去煮些安神湯來。”虞笙眉頭擎起,吩咐離娘,“對了,要是庫房裡有龍骨記得加點進去。”
龍骨是一種長期被埋在地底的大型獸骨化石,有鎮驚安神的功效。
離娘頓了一下,朝虞笙小聲地為難道:“你莫不是忘了,這裡是長公主府,不是虞家老宅。”
“而且,前幾日我清點老宅的庫房,一問才知,裡頭的珠寶首飾,藥材綢緞,七年前就都已經被大郎搬來了長公主的府庫。”
虞笙神色一僵,第一反應是勃然大怒,最後看著眼前這幾個孩子,終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是苦笑了一聲。
老了,終歸是沒用了,換做以前,她這會兒肯定已經把虞無期叫來好生痛罵一頓。
動誰的東西不好敢動她的!
可是早在七年前,她就被奪了掌家之權,灰溜溜地跑去京郊鄉下的莊子住,是為了保留最後一點顏面。
人人皆道她虞笙是個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的性子。自十六歲繼任族長之位,虞家合族從一個沒落世家到躋身京中新貴,靠的就是她身上的那股狠勁。
她膝下只有二子,為了虞家的榮華,她甚至不惜違背祖訓,讓二郎偷偷學習虞家音技,然後將他送去了戰場。
為此一向沉穩到以至於有些懦弱的大郎,跟她就此起了爭執。
這是他第一次反抗她。
他第一次悖逆她的意思,漏夜追趕,想要追上二郎的馬車,將他帶回來。
奈何連著幾日不眠不休的風雨兼程,體弱的他在半路上就病倒了。
再次醒來時,二郎已經沒了。
……
她的大郎,倒是好樣的,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算得上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虞笙嘴角微勾,自嘲一笑,看看自已這眼角的皺紋和鬢間的白髮,無不訴說著她的老去。
她還能做點什麼呢?
就按他當年說的,做個安享富貴的虞家老祖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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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秋池的寢舍被燒,院內的知了堂也受到波及。由於還沒建好新的居所,蘇長清就理所當然地賴在原非空的聽雨堂不走了。
林平雪沉默地跟在師父後面,走進了書房。
這會子原非空已經去視察學宮各個課室的上課情況了,不在此處。蘇長清樂得清淨,一點兒也不見外,直接將其據為已有。
“坐。”
林平雪點頭坐下了。
她昨夜熬了一宿,眼底泛著紅色的血絲。雲沐有云澈他們照顧,但是謝昭那兩個男僕笨手笨腳的,只好自已多看顧著他一點了。
“春試將至,各地府學和我大雍學宮的學子都會在數日後齊聚京師科場。”蘇長清抽出案上的一本書,面上含笑,輕聲感嘆,“又是到了進士郎們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時候啊。”
林平雪眨了眨眼,看向窗外。
窗外杏花半開未開,不像含苞之時的純紅色,此刻白裡透紅,粉粉嫩嫩的,很是好看。
“平雪吶,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道理,你不是不懂。”蘇長清把手裡的書開啟,翻到那一頁上面寫著主人公林清玉公堂斷案為民平反的橋段。
林平雪一直波瀾不驚的眼裡忽的驚起一陣漣漪。
她看向蘇長清,不由問道:“師父,你都知道了?”
蘇長清笑了。
“知道什麼?”
他合上書,扉頁的左下角赫然寫著“清玉客”三個大字。
“知道你就是寫《歡天喜地鬧冤家》的清玉客?”
“還是知道你一直以來想做的事情?”
林平雪的嘴唇微顫,張開了卻又不知道說點什麼,眼角卻迅速泛起了紅。
“冬兒啊,你是我的第一個弟子,就跟我的第一個孩子沒什麼兩樣。”蘇長清難得正經一次,本以為說這種話會很難為情,可是話上心頭了,自然而然地就吐露了出來,“你從來都是最讓人省心的一個孩子,是我忽略了你,叫你變得如今這般寡言少語。”
林平雪急忙搖頭,鼻尖發酸,“不,這和您沒關係……”
蘇長清按下她無措晃動著的手臂,眼底也是一片溼潤,“是我這個當師父的不稱職。如果不是這冊話本子,只怕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你想要做的,一直都不是籠中雀,而是天上鴻。”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隱晦,但林平雪還是明白了師父的意思,也知道師父已清楚了她的心事。
還有一年,她就要嫁入皇室。從此宮門重重重開難,那些想要走遍天下,扶持四方的心願,就只能鎖在深宮華殿裡,無可訴,也不可說。
“儲君和聖上還有御史臺那邊,都有我在,你不用害怕。為師只希望,你能盡情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只要我還在,就會竭盡全力護著你。”
林平雪再也忍不住,哽咽出聲,“師父……”淚水像一顆顆潛藏已久的明珠,簌簌湧落。
“我期待看到你的名姓在金榜高懸,也等著你去折得杏花宴上的頭枝春。”蘇長清摸了摸她的頭髮。
“您就這麼相信我?”林平雪哭噎著問道,“哪怕只有一年?”
“哪怕只有一年。”蘇長清肯定道,“我也信你能當一個好官。”
“至於考不考得上,這個不是問題。”蘇長清那副自得的神色又恢復了過來,“我蘇長清的弟子,哪個不是名列前茅?”
“那崔之遙呢?”
蘇長清哽住了。
林平雪一時間破涕為笑,不厚道的笑聲響徹了整個聽雨堂。
蘇長清看著她難得一見的笑靨,也跟著輕輕地,揚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