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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清漓暗暗鬆了口氣，終於應付過去了。
是時候該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辦了，一直這樣下去她遲早要瘋。
不知不覺深秋時分已過半，許多茶農開始為採摘最後一波茶葉做準備。
雲清漓進了不群樓左腳剛踏上樓梯就聽見自傢伙計正在跟幾個客人說話。
“小二，這附近是新開了樂館麼,怎麼好像有人在唱曲兒？”
一個身穿赤色錦袍的年輕男人微微仰起線條分明的下巴，朝不遠處的小二詢問道。
小二聞聲走來，正欲湊到跟前回話，倏地被坐在年輕男人兩側侍從打扮的人拔劍的姿勢驚得停下。
年輕男人毫不在意地拿起桌上的茶盞，倒了兩杯茶分別推至左右兩側。
那倆人受寵若驚地收回了手，急忙接過。
小二這才開口道：“可是驚擾到客官了？”
問話的年輕男人搖搖頭，修長的指尖從面前的杯子上略過，淺飲一口便放了回去：“那倒沒有，就是這曲子聽著新穎得很，既不像這京城大小樂館的曲調也非南府戲班該有的曲風，這樣的曲子還真是頭一回聽，倒也新鮮。”
小二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下來，圓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客官果真見多識廣，一看就是行家。您聽得沒錯，咱這附近確實有人在唱曲兒，只不過這唱曲兒的是我們不群樓後院的一群小姑娘，並非什麼伶人。她們被我家老闆在奴隸市場救下，大抵都是因為家中光景不好才被賣到奴隸市場去。她們這樣小的年紀在店裡也做不了什麼活兒，老闆索性就請了樂師來教授他們舞藝和樂曲。將來若學有所成也算有個謀生的門路。”
見年輕男人並未答話，小二接著道：“不過即便他們日後要在店裡表演，曲子也只能由老闆來選定，不像戲院那般可以任由客人照著戲本子隨便點，我家老闆這麼做想必一定有她的深意。客官若是感興趣就常來咱們不群樓走走，也好等他們學成了登臺博各位客官一笑，客官屆時也好來欣賞點評一番。”
小二一頓繪聲繪色的輸出成功換來年輕男子的側目：“好說好說。不知你家老闆是何方人士，想來他為人一定十分有趣。”
“客官謬讚。只是小的剛來不群樓不久，店內諸多事務都尚未熟悉，更不必說東家的事了，客官這麼問倒真是難為小的了。”
雲清漓意外地挑了挑眉。這小二倒是聰明，也挺能言善道。
“客官若是沒有旁的吩咐小的就先退下了。”
年輕男人倒也沒放在心上，隨意擺了擺手，任由小二離開。
小二頂著一身虛汗回到櫃檯前，一抬頭就看到雲清漓正在不遠處的樓梯口站著，顯然已經來了有一會。
“雲姑娘。”小二躬著腰小聲打招呼。
雲清漓微微頷首，順勢偷偷打量起對方。
眼前的小二頭上戴著一頂麻布帽子，帽頂的小絨毛球伴隨著身體走動一擺一擺的十分有趣。雖然穿著一身粗布衣裳卻也難掩眉宇間的精神氣。
許是常年從事體力勞動的緣故，半掩在袖子下的手臂佈滿了凸起的青筋，顯得十分有力量感。
其實在不群樓開張以前她就已經跟霍諼約定好，若有人問起不群樓的老闆，不論對方是誰都一概宣稱霍諼是老闆。
畢竟像她這樣複雜的身份還是少拋頭露面比較好。即便她自己不怕招惹是非，那些沒要的麻煩還是能省就省，她又不傻。
這小二言語間似乎對此十分了解，想來應該是因為霍諼的關係。
雲清漓默默收回視線，眸光不經意間從小二肩胛處一個不起眼的補丁劃過：“得空了去領些銀子買幾身好衣裳，別給不群樓丟面才好。”
話音剛落便抬腳上了樓。
小二錯愕地愣在原地,低頭瞧了瞧自個兒身上才瞬間恍然大悟,頓時一股暖流湧入心間。
到了二樓，正如雲清漓所料，兩個夥計一如往昔地在門口兩邊守著。
倆人眼尖地發現了雲清漓的身影，紛紛低首。
雲清漓默默嘆了一口氣。
好吧，她已經習慣了。
霍諼這小孩兒總是悶悶的不愛說話，卻喜歡賴在她這屋裡。一開始她只當他沒有安全感，可能身邊想有人陪著多少心安些。可是後來即便給他的房間都佈置齊全什麼都不缺，他還是動不動就派人把賬本什麼的全都拿到她那屋裡查閱。
本來那間屋子除了她來不群樓會過來待一會兒，其他時間也都空著，他想來待著就待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慢慢也就隨他去了。
門口微小的動靜以及雲清漓衣服上若隱若現的香味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傳至屋內。
雲清漓在現代的時候不怎麼愛打扮，化妝品更是很少用。穿越到這裡更是甚少塗脂抹粉，細說起來也能沒什麼重大原因，僅僅因為她不喜歡那種往臉上糊一層東西的感覺。愛美乃人之常情，更是女孩子的天性，她也不例外，但比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更喜歡讓自己舒舒服服的。因此按道理來說雲清漓身上原本並不會有什麼香味。
在這裡生活一段時間以後她漸漸發現每次洗過的衣衫都帶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味兒，不臭卻也並不好聞。後來問過卉竹才知道他們都是用草木灰洗衣服，那股說不上來的味兒就是鹼味兒。於是卉竹就選了些時興花粉加入水中，好聞了不少。反正她對香味也不挑剔，好聞就行了。
霍諼隱去不知何時彎起的唇角從案桌前緩緩抬起頭，正巧跟剛進門的雲清漓成功對視上。
眼前的女孩一如既往一身素裙襲身，梳的髮髻簡單又不失可愛。原本沒什麼表情的小臉在看到自己的那一霎瞬間笑彎了眼睛。
是了，只有她總是以一顆赤誠之心待人，那些陰謀詭計、爾虞我詐的腌臢之事好似都與她無關。也只有跟她在一塊兒的時候才能真正什麼煩惱的、負面的事都不用去想，只需做好當下的事就好。
不知不覺大半年過去了，雲清漓將霍諼一點一滴的變化都看在眼裡。
初遇之時他還是一副稚嫩的少年模樣，自從接管了不群樓，不管是說話做事還是其他方面都漸漸透露出成熟的一面。要說起這最明顯的還是他的外形了。第一次見面時她就覺得這小孩個子也忒高了，傷勢痊癒之後好吃好喝地養著更是一天一個樣，那個頭好似無休止得往上竄，沒個盡頭。其次是那眉眼，似乎長得愈發精緻了，倒也不算等比例放大，怎麼說呢，一開始她只覺得霍諼長相比一般同齡的男孩兒略顯清秀些，現在看來這小孩確實長得不賴，也不知將來會禍害了哪家的姑娘。
一對罕見的淺棕色雙瞳此刻在窗外陽光的對映下宛若琉璃一般晶瑩剔透，完美的側面輪廓在地板上的影子上清晰可見。
雲清漓自顧自地在霍諼對面坐下，隨意拿起一塊桌上的點心，一邊吃一邊看向桌子上一摞賬本：“忙得完嗎？”
“嗯？”
霍諼不懂她為何突然這樣問，鼻腔拖出濃濃的尾音。
omg！誰懂啊。這小子的一聲‘嗯’聽得她人都快酥了。 霍諼這個年紀早已過了變聲期，聲音又低沉又好聽，妥妥的氣泡音。
雲清漓強忍著起一身雞皮疙瘩的本能放下吃了一半的點心，從袖口掏出一封信來遞到霍諼的面前。
下巴朝著信封的位置懟去：“喏，你看一下。”
霍諼的視線從雲清漓沾了點心的嘴角掃過，開啟信封仔細看了一遍，然後抬起頭：“茗香茶莊的老闆想邀請你去採茶？”
對面的雲清漓拿起點心接著吃了起來，口齒不清地回道：“是啊，說是今年採茶的最後一波了，想邀請咱們去他們哪兒好好玩一玩，正好看看咱們購買的那些茶葉都是都是如何採摘的。我雖未親眼見過，也知道茶樹大多都是種植在山上的，應該很好玩。這些賬本看不完就算了，回頭再看也不遲。”
霍諼盯著雲清漓塞得鼓鼓的雙頰，半點沒猶豫就站起身道：“那我這就去命人準備馬車。”
雲清漓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同時費力地將口中咀嚼好的點心全部嚥下，這才開口道：“我來時已經命樓下的小廝去準備了，你不必再去了。”
霍諼這才乖乖坐下，疑惑地問道：“那我們何時出發？”
無意間瞥見霍諼佈滿青筋的手背，雲清漓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似乎不大合適，立馬鬆開了手。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那個要命的老弟，那小子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隨便摸一下他的頭或者碰一下他就炸毛。雖然不知道到底什麼原因，但她想還是能少惹他就少惹他吧，家和萬事興嘛。
察覺到手上一鬆，霍諼不解地抬眸看去。
雲清漓對此毫無察覺，自顧自地道：“那小二我瞧著挺機靈的，不知你是從何處將他招來的？”
霍諼聞言眸光微動，有些不自在的將視線轉移至了別處。
難不成她發現了什麼？
“集市上有許多處招工點，從前我也常去，只是去找活的人多，若真想還需使些銀子給那裡的管事，那些使了銀子的自然個個都有好去處，而且使的銀子越多越有機會去一些達官貴人的家裡幫活。而那些沒銀子使或者使的少的要麼全是幹些辛苦工錢又少的體力活，要麼直接被管事的趕出去。見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哪些人是真的需要一份工，哪些人是好事懶做，只為了一份混工錢。”
聽了這些話雲清漓當下心中盡是不忍與心疼，開始後悔起來，與霍諼初次相遇時的場景也跟著一下子湧入她的腦中。
這小孩太可憐了...
於是她急忙岔開話題：“據我所知，茶樹多種植于山地地形，那裡水分和陽光都十分充足，對茶樹的生長十分有利，可惜我也只是從書上聽說的，並未親眼見過。”
雲清漓順著窗邊的陽光看向外面：“今天正好有太陽，不像前幾天總是陰沉沉的，正好適合出門。”
窗外，金色的陽光把天地間都照得亮堂堂的，彷彿一切事物都有了新的希望。就連街邊個別生意不好的商販也都打起了精神賣力地吆喝著。街道上人來人往的十分熱鬧，雲清漓只是遠遠瞧著都覺得心中暖暖的。
沒過一會兒樓下的小廝就上來傳了話，說是馬車已經備好，雲清漓和霍諼倆人簡單收拾了一下就朝著茶莊出發了。
到了茗香茶莊門口，雲清漓和霍諼一後一前地下了馬車，負責駕車的夥計則在茶莊小廝的指引下將馬車牽到別處喂草去了。就在雲清漓興致勃勃地打量著茶莊院內院外來回奔波忙碌的茶農時，茶莊老闆趕了來，還親自為他們引路。
幾人穿過一重重院落來到後院，錯落有致的梯田一下子映入眼簾。
真不愧是京城最大的茶莊，敢情這種茶的茶園全在自家院子裡。
雲清漓等人在茶莊老闆的帶領下來到一個臨時搭建的草棚坐下，十分有眼力見兒的下人很快就端了一壺熱茶上來。
“兩位公子一路辛苦，快坐下來歇歇，嚐嚐這前不久剛採摘的茶葉所泡製的茶。”
茶莊老闆親自拿起茶盞倒了兩杯茶推至雲清漓和霍諼面前，接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半點生意人的架子也沒有。
“多謝老闆。”
雲清漓拿起杯子回敬，淺淺抿了一口。一股濃郁的茶香味瞬間從舌尖蔓延至整個口腔。茶水已然下肚，可茶香仍在口中繾綣個不停，實在是一種微妙的享受。
霍諼雖一慣不多言語，卻也知曉禮數，端起茶杯跟著雲清漓一塊回敬。
正當雲清漓跟茶莊老闆相談甚歡的時候突然有下人湊到他耳旁低聲說了些話，只見他臉色一變，倏地就站起了身：
“十分抱歉啊二位，莊內有些事務要儘快處理，老朽只能先行一步。您二位就先在這裡休息片刻，若是有什麼需要吩咐下人即可，他們自會有人代老夫好好招待二位。”
“老闆您客氣了，有什麼急事您就先忙著，我們這邊不打緊。”雲清漓跟著站起身來。
“失陪失陪。”
眼見老闆已然走遠，雲清漓可算不用再端著了，大咧咧地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沒有外人在場實在是太輕鬆了，不必裝模作樣地守著規矩，以免惹人笑話。
霍諼對她這副姿態早已見怪不怪， 靜靜地坐在一旁眺望著梯田上忙於勞作的茶農們。
只見層層疊疊的梯田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腰間都掛著一個青色的小竹筐，每個人都十分專注地採著茶葉，等竹筐不知不覺滿了再統一將摘下的茶葉倒在草棚邊擺成一排的大竹筐裡，由專門的人裝上拉貨的馬車運走，畫面一片祥和。
雲清漓順著霍諼的視線看去，不由得感嘆道：“小時候我在祖父祖母家長大，他們每每去田地做農活都把我帶在身邊。一開始我還太小，幫不了什麼忙，他們就把我安置在田埂上，把一些成熟的瓜果摘下來給我吃。後來漸漸長大，我也能幫忙做些農活了，只是我們那裡地處平原，沒聽說有種茶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