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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群樓二樓雅間。
雲清漓半坐在窗沿上拿著一盤霍諼剛叫人送來的點心津津有味地吃著。
樓下這兩日來了一夥賣藝的，雲清漓每次來店裡的時候門口都圍了一圈人，十分熱鬧。就連店裡的客人也跟著比往日多了不少。一到人流量少的時候雲清漓都會請他們進店裡喝茶休息。
即便店裡比往日還要忙碌些，霍諼還是抽空上來坐了一會兒，雖然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那兒靜靜地喝茶，或者自己跟自己下棋，從不打擾雲清漓，話也不多。
霍諼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從雲清漓半懸在窗外的身子掃過，“棋局卡住了，你能幫我看看嗎？”
“嗯？”
雲清漓聞言將盤子遞給卉竹從窗沿上跳了下來。
“我來瞧瞧。”
雲清漓將棋局大致掃了一遍，指著其中一個落子的位置指了指：“這裡。”
霍諼鋒眉一挑：“為何？”
雲清漓半彎著腰一邊看著棋局一邊思考怎麼解釋，只覺得腰部越來越酸。
“唉我還是坐下來跟你說吧。”
雲清漓提起裙襬在霍諼對面坐下。
“現在該黑棋走還是白棋走？”
“白棋。”
雲清漓指著棋盤道：“你看，目前白棋和黑棋幾乎都已將對方牢牢困住，唯有這白棋尚有機會逆轉乾坤，只需在這裡再落一子，黑棋再想阻攔也無門了。”
霍諼眼睛盯著棋盤沒有答話，一副沒聽明白的樣子。
雲清漓只好指著棋盤裡的黑棋和白棋一步一步解釋給他聽，好在講了半天以後他終於聽懂了。
給霍諼分析完棋局以後雲清漓一時無事可做，正準備回到窗邊繼續看樓下的雜耍表演，卉竹氣喘吁吁地拿著一把糖葫蘆就進來了。
“小姐，你是不知道，奴婢方才跑了快一條街才追上那個賣糖葫蘆的小販，累死我了。”
雲清漓見她跑得一頭汗，將她手中的糖葫蘆全都拿了過來放在裝著點心的盤子裡，又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
卉竹看著雲清漓遞來的茶遲遲未接下，餘光偷偷打量著霍諼的反應，見霍諼自顧自地下著棋，這才緩緩接過：“多謝小姐。”
雖不知雲清漓為何失憶後變了很多，實際上卉竹已經漸漸習慣了雲清漓拉著她一起沒大沒小、不分尊卑了。
一開始她只覺得惶恐，可每次雲清漓都表現出絲毫不在意的模樣她才敢相信雲清漓是真的不在意地位尊卑。
甚至在她跟‘失憶了的小姐’倆人真正熟絡以後，小姐每次遇到好吃的好玩的或者有趣的東西都會毫無忌憚地跟她一起分享。直到上次差點吃了霍諼給小姐準備的點心，並收到霍諼警告的眼神以後，她實在不敢再在霍諼面前表現出半點對小姐的不敬。
霍諼對小姐的感覺似乎很奇怪，她說不出所以然來，但就是感覺奇怪，只是小姐從未注意到，她也不會隨隨便便亂說話。
雲清漓拿起一串糖葫蘆塞到霍諼的手裡，眼睛放著光：“快嚐嚐！方才看到那小販經過樓下，許多人爭著搶著去買，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吃了，誰知我一轉身的功夫那小販就沒影了，所以叫卉竹幫我去買了些。買的人那麼多，想必一定很好吃，你快嚐嚐！”
說完又拿了一串同樣塞到卉竹的手裡，卉竹本想拒絕，可她深知雲清漓的性子，便沒再推脫，只是一直拿在手裡沒動。
雲清漓自己也是拿著糖葫蘆沒吃，期待地看著霍諼的反應。
霍諼看到糖葫蘆的第一眼就皺起了眉。他不愛甜食，更不喜酸。
可看著雲清漓近在咫尺的笑臉以及那紅豔欲滴讓人看了就有食慾的糖葫蘆，霍諼還是咬下一顆，慢慢咀嚼開。
初始是甜，漸漸就變成了甜中帶酸，倒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吃。
霍諼眉頭鬆開了些。
“怎麼樣？”雲清漓再次問道。
“還不錯。”
“哈哈哈哈...是吧，我就猜到你會喜歡。你看看你，平日總是一副小大人的樣子，若是喜歡吃什麼玩什麼就買，莫要辜負了你這樣好的年紀。唔~又酸又甜的。”
雲清漓滿意地連連點頭。
霍諼吃完一顆就把剩下的放回了盤子，“過幾日就是廟會了，你......”
雲清漓抬眸看了霍諼一眼，搶先一步開口道：“你一直幫我打理店裡的生意實在辛苦，正好趁這個時間咱我好好犒勞犒勞你。到時候咱們一起說起來你對京城的瞭解比我得多。”
霍諼眉頭微皺：“你不是自小就在京中長大嗎？怎麼會？”
“哦，你還不知道吧。”雲清漓歪著腦袋回憶了幾秒鐘，“我好像確實沒跟你提過，其實在嫁到璟熙王府之前我大病過一場，後來就失憶了，從前的所有人所有事全都不記得了，甚至......”雲清漓絞盡腦汁地想著說辭。“甚至就連作為官家小姐所應該有的禮儀、規矩也渾忘了，更別說有關京城的記憶了。”
見霍諼似乎陷入沉思，雲清漓以為他不相信自己便繼續說道：“這件事我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過，即便知道此事的不過都以為我就是尋常的失憶罷了。”
“卉竹！”像是想到了什麼，雲清漓一臉壞笑地看向卉竹。“你可要幫我保密呀。”
卉竹趕忙低首行禮：“奴婢一心只向著小姐。”
“嘿嘿~乖~快起身吧。”
“嘿！”雲清漓把手伸到霍諼的面前揮了揮。“想那麼多做什麼，出去玩就出去玩，就樣麼決定了哈。”
看著雲清漓湊到跟前的臉蛋，霍諼默默收回思緒：“嗯。到時咱們一塊兒好好逛逛。”
“乖~”雲清漓不自覺地摸了摸霍諼的腦袋。轉而又走回窗邊，繼續啃著糖葫蘆，同時也不忘觀賞樓下的雜耍表演。
然而在雲清漓看不見的地方，霍諼維持著剛才的動作沒動，眸色愈發深邃起來，緊跟著便將目光投向雲清漓的背影，猶如一張結實的大網牢牢似她困住。
璟熙王府。
“回稟王爺，文津閣的人查遍古籍，時至今日尚未能找出王妃所寫詩詞的出處。王爺可要繼續查下去？”
龍御宸似乎早已料想到這樣的結果，平淡道：“先查著吧，若再過三日還是查不出來便作罷。”
“是。”
“王妃人呢？是在府裡還是又去了不群樓？”
“在不群樓。”
“嗯，她身邊的那個霍諼，底細都查清楚了麼？”
“回王爺，此事說來也奇怪,屬下派去的人查遍了整個京城的戶籍檔案中姓霍的人家，沒有一個叫霍諼的少年，不知此名是否真實？”
“哼。”龍御宸嗤笑道：“若真實你怎會查不到？去跟西淙說一聲，小心提防此人，必要時就不留了。”
“王爺真的要這麼做嗎？那小孩畢竟也是王妃親自救下的......”南崎剛想勸就被龍御宸充滿威懾力的眼神嚇得停住了嘴。
龍御宸見狀收回眼神，正要再說些什麼就被門外的聲音打斷了。
“見過側王妃。”
“起身吧。”
緊接著一個下人進來通報道：“王爺，司徒側妃在外求見。”
“讓她進來吧。”
話音剛落，一股甜而不膩的胭脂香味頓時充滿整個書房。
司徒苕笑臉盈盈道：“妾身給王爺請安。”
“快坐。”龍御宸臉上沒什麼表情。
“王爺。”司徒苕目光從南崎身上輕輕略過，其中意思再明顯不過。
“南崎你先出去吧。”
“是，王爺。屬下告退。”
“說吧，有何事。”
“妾身吩咐廚房做了些王爺愛吃的菜，王爺過來用些吧。”
“不了，本王一會兒還要處理一些公務，隨便用些就行。”龍御宸直接拒絕。
“公務每日都有，總是處理不完的，但王爺的身子卻不能不仔細。王爺倘若覺得到妾身那邊用飯耽誤功夫，那妾身便吩咐下人把飯菜送來書房，只要王爺顧好自己的身子，好好用飯，妾身便心滿意足了。”
龍御宸聞言略有些動容。司徒苕多年來對自己用情至深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一向不愛女色，且朝中勢力盤根錯節，司徒苕身為司徒家的女兒，身份更是複雜。父皇又一向忌諱皇子與朝臣走得太近，所以他對司徒苕一向都敬而遠之。
誰曾想那日宴席司徒卲竟以嘉獎軍功之名替他妹妹請婚，更沒想到的是雲清漓這妮子竟也自作主張地搶先一步答應了，這種情況即便他想婉拒也是不能了。
“罷了，就去你那兒吧。”
“真的嗎？”司徒苕一時不敢相信。“那妾身先行一步回去，親自盯著他們好好準備。”
“嗯，你先去，本王稍後就來。”
司徒苕嘴角銜著笑意側身行了禮便退出了書房。
雲清漓果然說的沒錯，王爺這樣整天忙於公務,若身邊沒有多一個人照顧怕是不好。
“王爺真的要去嗎？”南崎有點不敢相信，他以為龍御宸會堅持拒絕。
“王妃不是很大方嗎，那本王就成全她。”龍御宸此時此刻腦中全是那日宴會上雲清漓主動跟龍硯修說同意他娶司徒苕的畫面。
南崎在心裡長嘆一口氣，這倆人，唉。
雲清漓離開不群樓以後，霍諼把一個夥計叫到了雅間。
“老闆，您找小的來什麼事？”
霍諼站在雲清漓坐過的那個窗戶旁緩緩轉身，“你去把京城最好的木匠請來，記住，要最好的。”
“小的這就去。”
見人已離開，霍諼抬手輕輕撫過雲清漓坐過的窗沿陷入沉思。
傍晚，端王府。
書房大門緊閉，從窗戶上隱約能看出竄動的燭火，顯然屋內有人。
一個蒙臉黑衣人正直直地站桌案的正前方。
“人都清點好了嗎？”龍御宸沉聲問道。
“回王爺，已經清點好了。”
“嗯，如此甚好。龍御宸娶了司徒家的女兒無疑是如虎添翼，若再任由其發展壯大，只怕父皇心中再無本王的位置了，到那時，太子之位豈不就是他龍御宸的了？”
“王爺難道不擔心八王嗎？”
“龍熙澈？那小子不足為懼，本王從未將他放在眼裡。”
“屬下明白。”
“等等。”龍溢衡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突然擺手。“雲正鴻那個老東西若是敢從中作梗那就一起殺了。”
“是！”
雲清漓回到王府以後廚房的下人很快就送來了她提前交代好的辛辣小菜。
她從小到大都非常能吃辣，也很喜歡吃辣，而且她不像一般人那樣吃了辛辣的食物就會長痘，不管她怎麼吃辣從來都沒長過，這一點她倒是挺引以為傲的。
雲清漓正吃得開心，隨意一瞄卻看到卉竹一臉愁苦地站在那，還以為她受了什麼委屈，關切道：“怎麼了這是？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沒有人欺負奴婢。”聲音聽著確實蔫蔫的。
“那你怎麼愁眉苦臉的？”
卉竹吞吞吐吐地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
雲清漓乾脆放下筷子：“到底怎麼了， 你快說吧。”
卉竹這才將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奴婢方才去廚房看小姐的晚飯有沒有做好，回來的路上聽見一個丫鬟說王爺今晚去了司徒側妃那裡用飯，小姐你難道就不擔心嗎？”
原來是這。
雲清漓極其淡定地拿起筷子接著吃了起來，“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不就是去吃頓飯嗎？有什麼好擔心的。”
“奴婢知道小姐對自己的一切都自有打算。但是小姐你要明白，哪怕是在尋常百姓家裡，即便是正室，如果沒有丈夫的寵愛地位甚至會連妾室都不如，何況咱們如今身處皇室，自然更是如此。奴婢只怕那些個欺軟怕硬、趨炎附勢的小人會因此欺負你。奴婢不想看到小姐受委屈。”
雲清漓再次放下筷子鄭重其事道：“你對我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那日我與霍諼說的話想必你也聽到了，這樁婚事對我而言不過是順水推舟，被迫接受罷了，並非我所願。雖說已成定局，但我還是希望將來有朝一日能離開這個牢籠一般的地方。即便不能我也必要想盡辦法離開這裡，你能明白嗎卉竹？我真的不想讓自己永遠被綁在一個不愛我的男人身邊。就算我們已經成親了那又怎麼樣呢？我與龍御宸本就沒什麼情分在，我不喜歡他，更不愛他。就拿現在的情況來說，他對我而言不過就是一個搭夥過日子的人罷了，所以他喜歡去哪裡都跟我沒關係，我反倒巴不得他趕緊愛上別的女人，這樣我就能落個清閒自在，再等哪天他徹底厭棄我了，我就能跟他和離，真正獲得我想要的自由了。”
卉竹聞言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日的話她聽得七七八八，大致意思是聽明白了，但沒想到經過雲清漓這麼一細說她才真正瞭解到雲清漓內心深處的想法，十分震撼。
自由真的比地位、身份、權勢都重要嗎？
把雲清漓所說的話消化了好半天卉竹才終於回過神來，：“只要小姐開心，不管小姐做什麼，奴婢都願意陪著小姐。”
雲清漓頓時哽咽，走到卉竹身邊將她抱住，聲音有些顫抖：“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