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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她站在江水邊,河燈往高處飄移,天燈從地裡鑽出,她截下一個天燈,手托起燈看,不知道它來自外界的哪個人。
雙目在燭光的暈染下泛著兩點光亮,又是那麼一霎,她以為捧著的是自已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她把它放開,對面卻無另一人。
場景突然隨著夕禾此時腦海中的回憶一閃而變。
夕禾看見“自已”在一個又大又亮的紙皮天燈的一邊,男子在另一邊,不禁心頭一震。
幽灼真的很會照顧人。能夠為所欲為,大概是一種無人企及的優勢吧。
女子與男子分別在天燈的兩面提筆寫下各自的願望。
“為什麼不放河燈啊,那也挺好看的。”
“河燈隨著河水往低處流,而心願應該去往又高又遠的地方。”
“可天燈飛到天上最後還是會掉下來的。”
“那是因為庇佑萬物的神明帶走了它的燭火,燭火裡有人的願望。”
“你自已就是神,還需要別人庇佑?”
“神也會有未了的心願,神也渴望得到美好的祝福。”
筆走墨留,她因實在想不出別的,所以簡單而草率地寫下四個字:
「如君所願」
寫完看了兩遍,詢問對面:“哎,你寫了什麼?”
“不能說。”他的回覆。
他很認真,思考時認真,落筆時認真。
“你好了沒,這麼久。”
“快了。”
“太貪心會失效的吧。”
“不會。”
“喂,別人都已經放了。”
“好了……”
他對著寫下的心願滿意一笑。
“他寫了什麼呢?”
幽灼拉著夕禾去到那邊,去看天燈的另一面。夕禾如置身夢中,大膽猜測對方會寫下什麼令她臉紅心跳的話,結果她看後愣了良久遂淚水奪眶而出。
幽灼不會照顧人,為所欲為讓人猝不及防又無可奈何。
那面不同的字跡寫的是:
「如君所願」
好像誰都沒許願,又好像誰都許願了。
……
蓬萊有一群人,它其實很熱鬧,而她時常一個人,只有影子伴隨。
蓬萊的雪山很冷,山下哪裡都如原來溫暖,而她更喜歡在山上消磨時光。
說不清那種感覺,很亂、很痛就是了。
她也不用法力飛行,一步一個腳印地踏著雪走,給雪山留下一道長長的足跡。踩出的腳印被新落的雪覆蓋後再於下一次踩下腳印,反反覆覆,腳印疊了一層又一層。
某天,她讓族人送她進去,雪山有她進去的腳印卻沒她出來的腳印。從此山外一直少著一個人,山內多了一座沉默的水晶棺。
水晶棺被鐵鏈鎖著,水晶棺底下是座祭壇。
祭的什麼呢……
*
追憶漫長,卻又短暫。
過去無法改變,但若從中揭開某些不曾悉解的“秘密”,當下與往後卻是可以因之改變的。
幽灼看著水晶臺上躺著的男子——只因縹緲的夢而找尋,為找尋而漂洋過海,冰下長眠,又因夢醒來,完成生命的結尾,現只差一步油盡燈枯的男子。
薄海浮正是創世神斯古的轉世不錯,至於斯古如何轉生成薄海浮,這是他輪迴祭獻之後幾百年也是距今六百年前發生的事——他花費幾百年聚氣凝魂,後在凡間一位身懷六甲的婦人腹中附靈,重生的魂本過於虛弱,難吞噬原生魂,遂胎體一分為二,兩魂共存,於是……後面無需多言。
幽灼話對身邊人說:“夕禾,你的水晶棺用不著了就給我吧,恰好缺一個裝不化雪的容器……”
不行!!
蓬萊仙島海岸,天晴,風和。
斯古還是不情願夕禾將水晶棺送出去。
——哪有送人家棺材的?!何況對方是救命恩人!!
幽灼不管:“我就要這個,你給不給吧!”
給是不給……
在二比一的對峙下,斯古意難平地只好妥協,從沒這樣徹底地虧欠下誰的人情。
幽灼滿意地將棺材收入袖中,是準備走人的節奏。
“白、夢、淵。”斯古叫住這位陌生女子,“不知日後吾可有幸,同你一戰?”
往俗裡說,老子欣賞你的實力想和你幹一仗你敢不敢!
幽灼笑了,面朝眼前剛從幾百年的沉寂中清醒、看起來還有些病懨懨的男子,又瞥一眼他身旁的女子。
“你們還真像。”
夕禾剛見她時,也是嚷嚷著要和她打架。
在回憶中又走一趟的夕禾狡辯:“沒誰樂意本來躺得好好的突然被掀棺材蓋吧。”
幽灼心說你當時明明很興奮。
到了該說再見之時,斯古又問一次打不打架,幽灼說:“等你恢復過來再說吧。”
夕禾對斯古說:“你別想了,比不過。”
千百年前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天地共生:“總得讓我試試自已同今人的差距。”
幽灼:“要多想開點才是,古人。”
夕禾又勸:“淵,留下些時日別急著走,說好的帶你好好逛逛蓬萊我還沒做到呢。”
“就不打擾二位敘舊了。況且,我想快點試棺材。”
“那我陪你去。”
“不用,好好待著。”
“……那你今後一定要再來,你不來我可就去找你。”
“好——蓬萊此後還隱世麼?”
“……不隱。”
“不隱。”
那二人的手牽在了一起。
在從來所期望的現實裡,沒有理由逃避過去。
這個現實可以只是一個字。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