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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匠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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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功告成,卿言已覺得十分疲累了,與雲軒相攜走出鑄劍坊時,天已矇矇亮了起來。

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在鑄劍坊待了一天一夜。

“好累。”卿言揉了揉眼睛,墜兒趕緊遞上帕子。

“走吧,回去睡一覺。”雲軒攙著腳步有些輕浮的卿言前往琉璃宮。

一夜沒睡,卿言已經困得不行了,可在鑄劍坊染了一身灰塵,不洗洗還真睡不下去。

卿言迷迷糊糊的由著幾個婢女給她清洗,自己已經靠在浴池邊睡著了。

“公主呢?”雲軒一身清爽坐在床邊。

“公主還在洗浴。”旁邊伺候的內侍答道。

半個時辰了還在洗,怕是睡倒在浴池裡了。雲軒笑了笑,往浴池去了。

果然,雲軒進來的時候,卿言趴在浴池邊睡得正香,看到宮婢們要出聲行禮,雲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把眾侍人都打發出去。

卿言趴在浴池邊完全沒有要醒來的樣子,雲軒蹲下身子輕撫著她的睡顏。

睡著的卿言安詳得像一朵白蓮花,眼睛緊閉,眉頭不自然的微蹙,許是睡得不舒服,睫毛一下一下的輕顫著,每一次的起伏都緩緩掃過他的心尖,一寸一寸侵蝕他的意識和靈魂。他突然不再猶豫了,隨意拿了條浴巾把她從水裡撈了出來,徑直抱去了他的寢殿。

雲軒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到床上,生怕吵醒她,許是她睡得極沉,落入床褥的不適只是讓她輕吟了一聲。

與她一同躺在床上,雲軒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躁動的情緒和身體,伸手將不著寸縷的卿言摟在懷裡。

適才的衝動已然褪去,雲軒深知,有些事情還不到火候。

幸而一夜未睡身體疲累不堪,雲軒沒有鬥爭多久就酣然入夢了。

兩人這一覺直睡到午後。

而云軒是在卿言的驚詫聲中驚醒的。

“我,我……這是怎麼回事?”

“你睡倒在浴池裡了。”怕你著涼,所以把你抱床上來睡。

“那,那我怎麼沒穿衣服?”卿言又把被子扯高了半分。

“你不是喜歡裸睡嗎?”大家都知道。

“我……”卿言被噎住了。好吧,都是她的錯。

“下次記得給我穿衣服,”卿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被子太薄我冷。”

“今晚就給公主換床厚被。”雲軒挑眉看著她,笑得討打。

從雲軒的寢殿出來,卿言徑直去了偏殿,進來的時候,寧遠正坐在桌前準備用午膳。

“好餓,我要吃。”卿言彎腰側到寧遠身邊,盯著寧遠筷子上的菜,嘟著嘴對他撒嬌。

寧遠凝眉一愣,不過,還是把筷子上的菜塞到了卿言嘴裡。

本來是再平常不過的親密動作,卿言卻在寧遠眼裡看到了無奈和蕭索。

卿言知道這是為何,寧遠只要稍稍過問一下她的行蹤就知道從昨至今她都在哪裡。可這不是他樂見其成的嗎?現在知道後悔不覺得晚了嗎?

所以,卿言並不打算解釋,讓寧遠盡情的誤會再誤會,以解心頭不快。

“言兒。”

寧遠正鬱悶著,雲軒又來湊熱鬧了,“我正好也餓了,不介意一起吃吧。”還厚臉皮的坐下。

“這裡是寧遠的寢殿,介不介意你問他。”卿言坐到寧遠身邊,瞪大眼睛看著他,十足的挑釁:

昨夜我就是睡在他那兒了,你介不介意?

寧遠猶豫了一下,回答:“……怎麼會呢,人多熱鬧。”然後,招呼內侍添菜添餐具。

好,你要熱鬧,我就讓你熱鬧個夠。

“雲軒不愛吃這些,還是添些雲軒愛吃的吧。”卿言拋著媚眼,極盡嬌憨,把之前為討好雲軒記下的幾樣菜名報了出來,報一樣看一眼雲軒。

他的言兒如此關心他,雲軒像看戲一樣嘴角噙著笑。

一頓飯,三個人吃得各懷心思。

“我吃飽了,你們慢用,我去鑄劍坊看看。”卿言實在不敵這種壓抑的氣氛,又逃了。

畫面是如此相似,兩人四目相對。

“恭喜你,如願以償。”寧遠笑得無可奈何。

“今晨她睡倒在浴池裡,是我自作主張把她抱走的,……我,什麼也沒敢做。”雲軒笑得更無可奈何。

僅這一句就讓寧遠心下了然:他的言兒還是一如既往的……難辦。

心中甚是喜悅而又……矛盾。

鑄劍坊內此時是真正的熱火朝天。

爐膛的火苗在風箱的鼓動下直竄上來,火舌包裹著需要鍛打的鐵器將它燒得通紅,直到火候剛好才從爐膛中抽出,移到鍛打臺上,揮汗如雨的匠師們在號子的節奏中將其千錘百煉,在不斷重複的過程中,終於成了百鍊鋼。

卿言將一把半成品拿在手中,沉重的鐵器壓得她的手直往下落。突然,一隻大掌出現在她面前,幫她托起這半成品擺在她眼前。

卿言抬頭,寧遠正對著她笑。

“你幹什麼?這麼重,快放下。”卿言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奪過寧遠舉到她眼前的鐵器,踉踉蹌蹌的遞給旁邊的匠師。

“言兒。”寧遠笑得討好。

卿言瞪他,這般模樣,怕是雲軒又出賣她了。

“別叫我,我不認識你。”說完,往鑄劍坊的淬刃房去了。

熱浪滾滾朝卿言撲面而來,雖是春末,卻也覺得炎熱,不一會兒便香汗淋漓。

寧遠緊跟在她身後,也進了淬刃房。

“還不快回去躺著,不聽話,小心我休了你。”卿言用兩人絕對能聽得見的聲音恐嚇他。

寧遠微微一笑,拿起一把打造好的馬刀,回身幾個劈砍動作,行雲流水瀟灑自如,完全不像一個需要躺在床上的重病傷患。

“你,好了?”卿言伸手摸了摸他胸前,有捏了捏他的手臂,好像沒見他蹙眉。

“咳咳,那個,我沒事了。”寧遠被她摸得臉微紅,不自然的答道。

“那也得給我養著。”卿言睨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轉而與匠師們說話,不過,匠師們的那些術詞卿言半懂不懂,而寧遠自會在身邊給她解釋。

兩人在鑄劍坊待了一下午,直到日落時分才出來。

“言兒,海圖這麼做,稱臣怕是另有圖謀。”寧遠已得知秋戎匠師的事,擔心起來。

“所以,現在才急需一批淬刃兵器來裝備秋戎邊境的守軍。”卿言想了想又說,“寧遠,若是海圖違反稱臣的協定,對我大齊駐軍其王庭陽奉陰違,就叫你那兩個兄弟趙明輝和邢沐風打到他服,如何?”

“好,我和明輝、沐風一起替你打到他服。”寧遠磨拳擦掌蠢蠢欲動。

“你不養好傷,想都別想。”一想到寧遠又會因此受傷,卿言抬腿就走。

“我已經好了。”寧遠趕緊跟上去。

“王太醫……”卿言還沒說完就被寧遠打斷。

“是我故意讓王太醫這麼說的。”

“為什麼?”

“這樣你就會多心疼我幾天。”

“什,什麼?”卿言睜大眼睛。

“言兒,我這是在爭寵,你沒看出來嗎?”

我還真沒看出來!!

卿言懶得理他,直接甩手,走了。

走了兩步,卿言又突然折回來,差點撞上追來的寧遠。

“怎麼啦?”

“寧遠,藍臻傷的比你重嗎?”卿言擰著眉。

“算上之前未愈的,應該跟我差不多。”

“他跟你一樣是武將,身體自愈能力不會比你差,為何他的傷還沒好?”卿言道出疑慮,凝神了片刻:

“……會不會有詐?”

“去看看便知。”寧遠提議。

“嗯。”卿言想了想,“思承。”

傷養好的思承早已歸位,聽見卿言喚他,便出現在她面前。

還是很不習慣這種神出鬼沒的暗衛,卿言頓了頓才說:“派人貼身盯著藍臻和李慕青,他們一有動作立即稟報。”

“是。”

“思承暗裡訪,我明裡去,倒要看看他們搞什麼鬼。”卿言讓寧遠先回去休息,自己朝啟祥宮去了。

她進來的時候,藍臻正在花園的躺椅上悠閒的品茶,李慕青坐在他對面隨侍著,兩人時不時的聊兩句。

“王爺,好雅興。”卿言沒讓人通報就走了進來,突兀的加入了他們的笑談。

“長公主殿下駕到,有失遠迎。”李慕青在藍臻前,先一步對卿言見了禮。

“李將軍客氣,是我叨擾了。”卿言回禮,然後看向藍臻,眯著眼笑著。

“王爺的傷勢不知怎麼樣了?”

“你若是天天來看我,又何須現在來問。”藍臻一副哀怨的樣子,憂憂憐憐的看著她。

你今天就是再矯情也別想矇混過關。

卿言走上前,拿過墜兒托盤上的盒子,遞到藍臻面前:“這幾日秋戎的匠師到隨州,怠慢了王爺,還請王爺海涵。”

“這麼個東西就想打發我?”藍臻把盒子拿在手上掂了掂。

“你開啟看看。”卿言挑眉。

藍臻的臉上頓時嚴肅起來,飛快的開啟盒子,一隻箭頭閃著寒光印進他的眼裡,他拿出箭頭仔細端詳了半天才出聲:“這就是秋戎的淬刃之術?你竟然用在箭頭上。”

“不,除了淬刃還有夾鋼之術,”卿言糾正道,“海圖許我十個秋戎軍營的工匠,可送來的都是不會淬刃之術的,跟我玩兒這種心眼,可他千算萬算卻算漏了其中一個匠師偷學了這絕招,而且他還是個天才。”

“你是說,這是他造的?”藍臻一激動,站了起來。

卿言沒說話,卻是預設。

“你,有何打算?”藍臻問得猶豫。

“我的打算取決於海圖的態度。不過,”卿言盯著藍臻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我卻想知道王爺的打算。”

藍臻怔了一刻,看到李慕青正望著他,想了想,尋了個手勢讓李慕青退下,自己湊到卿言跟前。

“小言兒,你什麼時候開始在意我的想法了?”藍臻的臉上又浮起招牌式的壞笑,看得卿言只想揍他。

“藍臻,我們談筆交易如何。”卿言懶得跟他廢話。

“小言兒,無論你提出什麼我都答應,我只有一個要求。”

“你說。”

藍臻將手裡的盒子舉到卿言眼前。

“不行!!”卿言不假思索的拒絕。

“我發誓,有我在一天南夏軍隊絕不對大齊揮劍。”藍臻立即承諾。

“藍臻,雖然我是女子,你也別當我是傻子。若是讓人知道你的軍營中有如此鍛造技術,你覺得你父皇會不聞不問?到時候,你覺得你又多大把握履行今天的諾言。且不說現下你還只是個皇子,能不能登上皇位還是未知之數。即便是當了皇帝,難道你的野心就僅限於此?”卿言覺得跟他說這些都是廢話,聰明人為何總有異想天開的時候。

“小言兒對為夫如此不信任,為夫真是傷心又難過。”如同屢次對峙時緩和氣氛一樣,藍臻又拿腔拿調的矯情上了。

“藍臻,不是我不信任你,是你還沒有我信任的資本。咱們做個交易,行就談,不行就請你趕快回南夏,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卿言疾聲厲色的表明態度。

“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藍臻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退回躺椅上。

“少玷汙夫子,他老人家這句話的原意可不是這樣的。”卿言白了他一眼。

氣氛凝滯了片刻,才聽見藍臻緩緩開口。

“你說吧,如何交易?”

藍臻妥協了,卿言卻笑不出來,她穩了穩心神,才開口:“若是大齊與秋戎刀兵相見,我希望……”卿言頓了頓,看著藍臻,沒勇氣繼續說,剛剛還斥責人家做痴心妄想,現下自己又在痴心妄想。

“你希望我幫你?”藍臻譏笑。

“不,我只希望昭王殿下坐視。”卿言還沒有那麼蠢。

“只是我?”

“對。”藍臻與李慕青鎮守南夏與大齊邊境,只要他應允,就可爭取到些時日。

“哈哈,小言兒,你果然不是我想的那麼蠢。”南夏其他人如何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不過,他可以不給卿言添亂。

蠢——?卿言又白了他一眼。

“那你準備拿什麼來換?”藍臻恢復了那副紈絝的調調,閒適的拿起手邊的茶盞輕呡一口,想必是茶水早已涼透,藍臻皺了皺眉,將茶盞放下。

“大齊與南夏邊境的峪山是一座蘊藏豐富的鐵礦山,且富礦段在我大齊境內,昭王殿下若是答應,此山開採的鐵礦石我贈你一半,如何?”卿言一口氣說完。

藍臻眯著眼聽了半晌才似笑非笑的說:“此事若讓你父皇知曉,小言兒,你可知後果?”

“這是我的事,你無需擔心。”卿言當然知道後果,只不過現下這個後果不及藍臻點頭來的重要。

“成交。”藍臻站起來,欺身靠近卿言,“不過,我還有一個要求。”

“說。”

藍臻掃了卿言全身一眼,然後抄手抱胸摩挲著下巴似在思考什麼,目光先是落在卿言殷紅的唇上,而後又落在她高聳的胸前,喉頭不自覺的動了動,看得卿言渾身難受。

“快說。”這般登徒子,卿言氣得直咬牙。

“我要……”藍臻用灼熱的目光鎖住她,一字一句的吐著曖昧,“你陪我一晚。”

duang,卿言只覺得被雷劈了一下。“藍臻,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小言兒,你如此活色生香,我動心了。”

藍臻不以為忤,仍舊一副花間浪子的樣兒。

卿言知道藍臻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如此輕佻她大齊儲君,無非是想要更多的好處。

卿言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此次我與秋戎為敵,司徒煥必定想要撈一杯羹,屆時若他私下來犯,我便幫你讓他有來無回,如何?”

“那就多謝長公主殿下了。”藍臻裝模作樣的揖了一禮,再次貼近卿言與她低語,滾燙的呼吸噴灑在卿言耳邊,她耳後的面板瞬間如火燒般的燙,“不過,這一晚還得記著。”

“行,我等著你來討。”越是躲閃就越被調戲,卿言乾脆迎上他赤裸的眼神,眼裡冒著挑釁,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啟祥宮。

“過些日子昭王殿下離境,我定以國禮相送,”卿言停了半刻,又說,“送到哪兒都行。”

這丫頭,還真是……哈哈哈哈。藍臻不由得大笑起來。

“如何?”見卿言回到琉璃宮,寧遠趕忙迎上去問。

“藍臻答應不插手大齊與秋戎的戰事。”卿言答道。

“有何條件?”這是關鍵。

“峪山那座鐵礦我送他一半,還答應,若是司徒煥來犯,便幫他除了。”卿言回答得有些無力。

“言兒,茲事體大,你應該跟眾人商議。”顯然,寧遠不贊同。

“我別無選擇。”卿言何嘗不知事情的嚴重性,可現下情形,若是真與秋戎刀兵相見,藍臻的壁上觀將是對她最大的支援。

“我將修書大哥言明此事,讓他早作準備,至於父皇,”卿言猶豫了片刻,“我會選適當的時機向父皇稟明。”

事已至此,寧遠握住她的手:“好吧,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在你身邊。”

在我身邊……卿言心裡咀嚼著這幾個字,此時說起,似乎有些奢侈……

“寧遠,若是真起戰事,你……”卿言吞下了剩下的話,她知道,戍邊之責,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阻攔。

“言兒。”

“嗯。”

“我不會死的。”

寧遠深邃的眸子將卿言的擔憂鎖住,簡單幾個字卻是道出了卿言心中深藏的恐懼,不敢直視卻無法忽視。

情緒壓抑得身體直顫,卿言再也忍不住了,狠狠的揪著他胸前的衣襟:“寧遠,記住我之前說過的話,現在我再加一句,你若死了,我就讓大齊絕後,從此,你就是大齊的千古罪人,遺臭萬年,聽見了嗎?”

寧遠聽著這股意氣用事的話,笑著揉了揉她的發,緊緊將她摟進懷裡。

“我記住了。”

“真記住了?”

“真的記住了。”

“記到心裡去,為了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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