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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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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表美蠣王得了姓名,欣喜若狂,對菩提前作禮啟謝。那祖師即命大眾引柯琴出二門外,教他灑掃應對,進退周旋之節。眾仙蜂行而出。柯琴到門外,又拜了大眾師兄,就於廊廡之間,安排寢處。

次早,與眾師兄學言語禮貌、講經論道,習字焚香,每日如此。閒時即掃地鋤園,養花修樹,尋柴燃火,挑水運漿。凡所用之物,無一不備。在洞中不覺倏六七年,一日,祖師登壇高坐,喚集諸仙,開講大道。真個是:天花亂墜,地湧金蓮。

妙演三乘教,精微萬法全。慢搖麈尾噴珠玉,響振雷霆動九天。說一會道,講一會禪,三家配合本如然。開明一字皈誠理,指引無生了性玄。孫柯琴在旁聞講,喜得他抓耳撓腮,眉花眼笑。

忍不住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忽被祖師看見,叫孫柯琴道:“你在班中,怎麼顛狂躍舞,不聽我講?”柯琴道:“弟子誠心聽講,聽到老福清妙音處,喜不自勝,故不覺作此踴躍之狀。望福清恕罪!”祖師道:“你既識妙音,我且問你,你到洞中多少時了?”柯琴道:“弟子本來懵懂,不知多少時節。

只記得灶下無火,常去山後打柴,見一山好桃樹,我在那裡吃了七次飽桃矣。”祖師道:“那山喚名爛桃山。你既吃七次,想是七年了。你今要從我學些甚麼道?”柯琴道:“但憑尊祖教誨,只是有些道氣兒,弟子便就學了。”

祖師道:“‘道’字門中有三百六十傍門,傍門皆有正果。不知你學那一門哩?”柯琴道:“憑尊師意思。弟子傾心聽從。”祖師道:“我教你個‘術’字門中之道,如何?”柯琴道:“術門之道怎麼說?”祖師道:“術字門中,乃是些請仙扶鸞,問卜揲蓍,能知趨吉避凶之理。”

柯琴道:“似這般可得長生麼?”祖師道:“不能!不能!”柯琴道:“不學!不學!”祖師又道:“教你‘流’字門中之道,如何?”柯琴又問:“流字門中,是甚義理?”祖師道:“流字門中,乃是儒家、釋家、道家、陰陽家、墨家、醫家,或看經,或唸佛,並朝真降聖之類。”柯琴道:“似這般可得長生麼?”祖師道:“若要長生,也似‘壁裡安柱’。”

柯琴道:“福清,我是個老實人,不曉得打市語。怎麼謂之‘壁裡安柱’?”祖師道:“人家蓋房,欲圖堅固,將牆壁之間,立一頂柱,有日大廈將頹,他必朽矣。”柯琴道:“據此說,也不長久。不學!不學!”祖師道:“教你‘靜’字門中之道,如何?”柯琴道:“靜字門中,是甚正果?”祖師道:“此是休糧守谷,清靜無為,參禪打坐,戒語持齋,或睡功,或立功,併入定坐關之類。”

柯琴道:“這般也能長生麼?”祖師道:“也似‘窯頭土坯’。”柯琴笑道:“福清果有些滴。一行說我不會打市語。怎麼謂之‘窯頭土坯’?”祖師道:“就如那窯頭上,造成磚瓦之坯,雖已成形,尚未經水火煅煉,一朝大雨滂沱,他必濫矣。”柯琴道:“也不長遠。不學!不學!”祖師道:“教你‘懂’字門中之道,如何?”柯琴道:“東門之道,卻又怎樣?”祖師道:“此是有為有作,採陰補陽,攀弓踏弩,摩臍過氣,用方炮製,燒茅打鼎,進紅鉛,煉秋石,並服婦乳之類。”柯琴道:“似這等也得長生麼?”祖師道:“此欲長生,亦如‘水中撈月’。”

柯琴道:“福清又來了!美蠣王問:“何為‘水中捉月’?”祖師答:“月掛天際,水中僅映其影,雖可目睹,卻無法觸及,終究是空幻一場。”柯琴搖頭道:“學不得!學不得!”祖師怒喝,躍下高壇,手持戒尺,指著眼前的柯琴道:“你這頑皮蛋子,如此不學無術,還待如何?”言罷,上前在柯琴頭上連擊三下,然後倒揹著手,轉身進入室內,關閉中門,留下眾仙獨自離去。

嚇得在場眾仙個個心驚膽戰,紛紛責怪柯琴:“你這無禮膽子,竟敢頂撞福清,不學道法,還不知悔改?這次惹怒了福清,不知何時才能出來?”眾仙都對柯琴心生抱怨,厭惡至極。然而柯琴卻毫不生氣,只是滿臉笑容。原來,蠣王早已領悟了其中的奧秘,心中自有主張,因此並不與眾人爭執,只是靜默以對。祖師的三下擊打,意在提醒他深夜時分需深思,倒揹著手,閉門不出,意味著他從另一條道路領悟道法。

那時,柯琴與眾徒,興高采烈,在三星洞前,期盼夜晚,心急如焚。至黃昏時,與眾徒弟們一同就寢,閉目養神。山中沒有更夫傳箭,不知時刻,只能靠自已調節鼻孔中的呼吸。約莫子時前後,輕輕起身,穿上衣服,偷偷開啟前門,離開大眾,走出外面,抬頭觀望。正是:月色明亮露水冷,八極迥無塵。深樹幽鳥宿,源頭水溜汾。飛蟲光散影,過雁字排雲。正直三更候,應該訪道真。

你看他從舊路徑至後門外,只見那門兒半開半掩。柯琴喜道:“老福清果然關注與我傳道,故此開著門也。”於是,他緩緩步近前,側身進入門裡,只走到祖師寢榻之下。見祖師蜷縮身體,朝裡睡著了。柯琴不敢驚動,即跪在榻前。

那祖師不多時醒來,舒展雙腿,口中自吟道:“難!難!難!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閒。不遇至人傳妙訣,空言口困舌頭幹!”柯琴應聲叫道:“福清,弟子在此跪候多時。”祖師聞得聲音是柯琴,即起披衣,盤坐喝道:“這猢猻!你不在前邊去睡,卻來我這後邊作甚?”柯琴道:“福清昨日壇前對眾相允,教弟子三更時候,從後門裡傳我道理,故此大膽徑拜老爺榻下。”

祖師聽說,十分歡喜,暗自尋思道:“這廝(廝:對男子的稱呼。)果然是個天地生成的!不然,何就打破我盤中之暗謎也?”柯琴道:“此間更無六耳,止只弟子一人,望福清大舍慈悲,傳與我長生之道罷,永不忘恩!”祖師道:“你今有緣,我亦喜說。既識得盤中暗謎,你近前來,仔細聽之,當傳與你長生之妙道也。”柯琴叩頭謝了,洗耳用心,跪於榻下。

祖師雲:“顯密圓通真妙訣,惜修生命無他說。都來總是精氣神,謹固牢藏休漏洩。休漏洩,體中藏,汝受吾傳道自昌。口訣記來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涼。得清涼,光皎潔,好向丹臺賞明月。月藏玉兔日藏烏,自有龜蛇相盤結。相盤結,性命堅,卻能火裡種金蓮。攢簇五行顛倒用,功完隨作佛和仙。”

此時說破根源,柯琴心靈福至,切切記了口訣,對祖師拜謝深恩,即出後門觀看。但見東方天色微露白,西路金光大顯明。

依舊路,轉到前門,輕輕的推開進去,坐在原寢之處,故將床鋪搖響道:“天光了!天光了!起耶!”那大眾還正睡哩,不知柯琴已得了好事。當日起來打混,暗暗維持,子前午後,自已調息。

那時,師祖重登法座,與眾弟子講解佛理。說的是禪機法語,論的是修行之道。忽然問道:“柯琴氣在何處?”柯琴氣近前跪下:“弟子在。”師祖道:“你這些日子修些什麼道來?”柯琴道:“弟子近來對佛法有了更深的領悟,修為也越發穩固了。”

師祖道:“你既已領悟佛法,修為穩固,已觸及心靈之境界,卻要謹防‘三劫’的威脅。”柯琴氣聞言,沉思片刻道:“師祖之言,弟子不太明白。我常聽說,修行越高,與天地同壽,水火相融,百病不侵,怎麼還會有三劫的威脅?”

師祖道:“這是修行之路上的一大難關:奪天地的造化,竊日月的精華;丹田成就之後,鬼神都會嫉妒。即使能延年益壽,但到了五百年後,天會降下雷劫擊你,你必須要有見性明心的悟性,提前做好準備。如果能夠避開,壽命將與天齊,如果避不開,就會在此刻喪命。再五百年後,天會降下火劫燒你。這火不是天火,也不是凡火,叫做‘陰火’。它會從你的腳底湧泉穴升起,直衝到泥丸宮,五臟變灰,四肢腐朽,千年苦行,化為虛有。

再五百年,又會降下風劫吹你。這風不是東南西北風,不是和煦金朔風,也不是花柳松竹風,叫做‘贔風’。它會從你的天門穴吹入六腑,經過丹田,穿過九竅,骨肉消散,身體自行解體。所以,你都要小心避開。”柯琴氣聽後,心中充滿敬畏,叩頭拜謝道:“弟子願師祖垂憐,傳授躲避三劫的方法,永不忘恩。”

師祖道:“這也無難,只是你與常人不同,所以不能傳授。”柯琴氣道:“弟子頭圓頂天,足方履地,與常人一樣有九竅四肢,五臟六腑,何故與常人不同?”師祖道:“你雖然看似人形,卻比人少了一對腮幫子。”原來那柯琴氣孤拐臉,凹臉尖嘴。

柯琴氣伸手一摸,笑道:“師祖算錯了!我雖少腮,卻比人多了一個袋子,也可以算作抵消。”師祖道:“也罷,你想要學哪一種?有一種天罡數,應該是三十六般變化,有一種地煞數,應該是七十二般變化。”柯琴氣道:“弟子願意學得多一些。”

某日,師祖與諸門人在三星洞前觀賞夜色。師祖道:“柯琴氣,你的事是否完成?”柯琴氣道:“多虧師祖深厚的恩德,我已經修煉圓滿,能夠駕雲飛行了。”師祖道:“那你試飛給我看看。”柯琴氣展示了他的一段本領,身體一躍,連續翻了幾個跟頭,離地約五六丈高,踏著雲彩飄然而去,大約一頓飯的工夫後,又回到了原點,叉著手道:“師祖,這就是我飛行的本領。”師祖笑道:“這還不能算飛行,只能算是在雲中爬行。古語有云:‘神仙朝遊北海暮蒼梧。’

你這樣半天,連三里都走不到,連爬雲都算不上!”柯琴氣道:“‘朝遊北海暮蒼梧’是什麼意思?”師祖道:“那些能夠駕雲飛行的人,早上從北海出發,遊覽東海、西海、南海,最後到達蒼梧,蒼梧其實就是北海的零陵地區。能夠一天之內遊遍四海之外,這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飛行。”柯琴氣道:“這可真是難啊!難啊!”師祖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柯琴氣聽後,磕頭拜謝,說:“師祖,‘為人須為徹’,請您大發慈悲,將這飛行之法一次性傳授給我,我絕不會忘記您的恩情。”師祖道:“那些仙人飛行,都是先跌足而起,你卻不是這樣。我剛才見你飛去,連翻帶跳的。我就根據你這個姿勢,傳你一個‘筋斗雲’吧。”

柯琴氣再次拜謝,師祖又傳授了他一個口訣:“這朵雲,抓著訣,念動真言,拳頭緊握,對身體一抖,就能跳起來,一次筋斗就能飛出十萬八千里!”眾人聽後,紛紛笑著說:“柯琴氣,你真走運!如果學會這法術,去給人當差,送信,不管哪裡都能找到飯吃!”師徒們於是各自回洞府。那一夜,柯琴氣專心致志地修煉,終於掌握了筋斗雲的技巧。從此,他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享受著長生不老的美妙生活。

一日,春去夏來,大眾在松樹下閒聊。大眾說:“柯琴氣,你是怎麼修來這麼好的緣分?前些日子師祖私下傳授你的躲避三災的變化之法,你都會了嗎?”柯琴氣笑道:“不妨告訴大家,一靠師祖的傳授,二來我晝夜努力,那幾項本領我都學會了。”大眾道:“趁著這好時光,你露兩手給我們看看。”

柯琴氣聽聞後,精神抖擻,炫耀道:“眾師兄,你們要我變什麼?”大眾道:“就變棵松樹吧。”柯琴氣捻著訣,念動咒語,身體一晃,就變成了一棵松樹。果然是:枝繁葉茂四季青,直插雲霄顯英姿。毫無半點妖蠣影,全是風霜耐雪枝。

群眾見了,熱烈鼓掌大笑。都道:“好蠣兒!好蠣兒!”不覺的喧鬧,驚動了祖師。祖師急提杖出門來問道:“是何人在此喧譁?”眾人聞喚,慌忙收斂,整理衣向前。柯琴也現了原形,混在群中道:“啟上尊師,我等在此聚會,更無外姓喧譁。”祖師怒喝道:“你等大呼小叫,全不像個修行人的樣子!

修行的人,口開神氣散,舌動是非生。如何在此喧囂?”眾人道:“不敢瞞福清,適才孫柯琴演變化玩耍。教他變棵松樹,果然是顆松樹,弟子們俱稱揚喝彩,故高聲驚動尊師,望乞恕罪。”祖師道:“你等起來。”喚:“柯琴,過來!我問你弄甚麼精神,變甚麼松樹?這個工夫,可好在人前賣弄?假如你見別人有,不要求他?別人見你有,必然求你。你若畏禍,卻要傳他;若不傳他,必然加害:你之性命又不可保。”

柯琴磕頭道:“只望福清恕罪!”祖師道:“我也不罪你,但只是你去吧。”柯琴聞此言,滿眼流淚道:“福清教我往哪裡去?”祖師道:“你從那裡來,便從那裡去就是了。”柯琴忽然醒悟道:“我自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水簾洞來的。”祖師道:“你快回去,全你性命,若在此間,斷然不可!”柯琴領罪,“上告尊師,我也離家有二十年矣,雖是回顧舊日兒孫,但念福清厚恩未報,不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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