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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能死……”
眼角有些溼潤，張明徹好像做了一個噩夢。半醒，有點冷，不由地拉了拉被子。
嘩啦啦，外面下著雨，一滴水滴在了他的臉上。他眉頭緊鎖，手一拉開關線，昏暗的燈亮了。指紋識別，某米手機亮屏，凌晨3點。
又是一滴，抬頭看，水從樓頂木板的縫隙中持續往下滲，看來是瓦片破了。他只得挪動床，然後用紅色塑膠盆在漏水點下面接著。
嘎吱一聲，重新躺在床上，這是一張幾十年前的椅子床，全是木頭的，床板很容易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蓋著淡粉色的被子，原來是粉色的，只是洗得發白了，老東西很耐用，已有幾十年。蓋得嚴實了，還是冷，不由地蜷縮著身子。
躺在床上，看著掉渣的土牆，發黃發黴的地板，他睡不著。
21世紀20年代了。父母還住在土木結構的破木瓦房裡，破房子30多年了，泥土鑄成的框架，木頭作為柱子、房梁，木板構成房間，土牆沒有抹灰，二樓是幾塊木板訂成的簡易圍欄，由於風雨的侵蝕，有些地板已經朽壞，得小心地踩，要不然不小心可能踩壞掉到一樓。
［爸媽，我辜負了你們的期望。］
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作為村子裡少有的大學生之一，他是家裡的驕傲。依然記得考上大學，村支書把幾百塊錢獎勵遞給母親時，母親的微笑。母親說，兒子出息了。母親身體不好，幾次手術後，就回到了農村種地。父親年紀也大了，做不動重體力的工地活，也回到了農村。作為小農經濟產出很低，只夠自給自足，賺不了幾個錢。
村子裡許多人在城裡買了房子，在村裡蓋了磚瓦房，可是自己父母還住在這樣的破房子裡，他感到愧為人子，對不起父母。
他大學畢業後，豪情萬丈，急於改變困頓的現狀，以至於劍走偏鋒，投資激進，不料認知和運氣都很糟，結果從一無所有到負債累累。
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網貸一度讓他暫時渡過難關，但卻陷入了更大的負債，期間換了好幾個工作，後成為靈活就業人員。
咬牙挺住，透過工作和投資，大量獲利，還清負債，但只是回到一無所有的狀態，沒有多少存款，買不起房子，娶不起老婆。年近三十，從沒有談過女朋友，也不敢去談女朋友，怕耽誤了人家，也怕沒人能看上。而自己的許多同齡的同學、親戚早已結婚，孩子也已經好幾歲了。
當然，現在雖然還是難，但是相比之前看不到出路，一度渾渾噩噩，不知日月，已經是好太多了。他相信，只要挺住，選對方向，把事做到位，未來可期。
躺在床上，回想往事，恍然間感覺過了幾十年，記憶已模糊，只有些碎片。
忽然感到心絞痛，躺在床上身體越來越沉，意識往上飄……
刺眼的陽光，張明徹不由地眯起眼，心臟劇烈地跳動，胸口有點痛。
“目視前方，抬頭挺胸，收腹，手貼緊，不要亂動！”嚴厲的聲音傳來。
張明徹強行打起精神，立刻目視前方，眼睛睜得大大的。同學們穿著綠色迷彩服，戴著帽子，這是在站軍姿，熟悉而陌生的環境，這是母校安州大學！
間隔著一排排的人。除了自己班，操場上還有其他班的人。學校大一的學生大部分都在這個操場上。
2014年冬，大一上學期進行冬季軍訓。那一年的軍訓安排在期末，相比於開學初，期末涼快很多，站軍姿並不會那麼熱，但陽光依然是有威力的，太陽照射加上長久站立，身體素質不行的，很容易就暈倒。實在支援不住的可以申請休息，但是不到萬不得已，沒有幾個真的申請。
咋回事？自己怎麼會在這裡？不是在老家的床上？身體感覺有點不妙啊，暈暈的，只得強撐著。
“稍息。休息20分鐘。”教官下達了休息的指令，張明徹鬆了一口氣，差點支援不住。蹲著緩了一會兒，站起身去拿自己的手機，手機在空地上的包裡。
2014年12月17日星期三下午3點半。他確認真的回到了2014年。他從來沒想過能重來，畢竟沒有後悔藥，只有眼睛朝前看，好好把握未來。可現在，他卻回到了2014年。
［美好的生活我來了。］搞不明白是什麼原因，既來之，則安之，他的目光變得堅定，身體升起一股生命力，一掃疲憊，這一次他要創造一個不一樣的未來。錢會有的，房子會有的，事業會有的，老婆也會有的！
林教官看向了他。休息的時候，教官喜歡和大家一起唱歌，讓同學表演才藝。除此之外，還喜歡和同學們開開玩笑，聊聊天。
“這位同學。昨晚，在學校第一食堂前的校道上，我看見你和一個女生走在一起，看起來很親密，是你的女朋友吧？”
“啊？教官你看錯了吧，我一直是一條單身狗啊。怎麼會有女朋友呢？”
這一情景2014年他遇過。明明就沒有過女朋友，那天的前一晚也沒有和女生一起同行過。教官，怎麼會看到他和一個女生走在一起呢？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看錯了，長相相似的人是存在的。
以前在高中的時候也遇到過相似的事情。同學說，昨晚看見他摩托載著一個女生，問他是誰。可是他一直單身，怎麼會有女朋友呢？高中的時候忙著學習，並且母親也不會同意談戀愛的，說是會影響學習。
當時他就反駁同學，可能是看錯了，但是同學還是不信，說是親眼所見，還說他揹著一個軍綠色的斜挎式書包，很好認，不會看錯的。
“別害羞嘛。教官懂得。”見他否認的樣子，教官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張明徹想讓舍友來證明當時他在宿舍，可是有的說出去玩了，有的在說在看動漫，有的說當時在和人聊創業的事，有的說當時在圖書館學習，無法提供有力的證明。
“天通，我在宿舍吧？”他扯了扯舍友安天通，這是最後的希望了。
安天通看著他求助的眼神，說道：“明徹，昨天太累了，我躺在床上睡著了。教官，我沒有聽說過他有女朋友啊，也沒看見過。如果真的有，那麼我們這些室友是能夠發現蛛絲馬跡的。所以，我覺得可能是沒有的”
“教官，情況就是這個情況，信不信由你。反正沒有。”反覆搜尋記憶，張明徹毫無相關記憶，怎麼會和一個女生出現在校道上，還很親密呢？
“嗨，沒事。也許我看錯了。大學生談戀愛很正常啊，我建議你談談，年輕人享受生活吧。”
“嗯，很好的建議。林教官要不傳授傳授經驗。”
“教官說說嘛，我們也長長見識。”周圍的其他同學也開始起鬨。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具體的我就不說了。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有些人錯過就是錯過了。我勸你們啊，有機會的時候就把握住。不僅戀愛是這樣，其他事情也是這樣。”林教官的眼睛變得深邃起來，帶著一絲憂傷。
“林教官，你這句話我很贊同。機會來了一定要抓住，有些機會抓住一次就會有重大收穫，而一旦錯過就很難再出現了。”
張明徹想起了投資經歷，1000塊賺到10萬很難嗎？沒有機會很難，而趕上機會則是輕而易舉。單靠努力是沒用的，只有努力加選對，才能獲得常人無法想象的收益率。
當然，風險與收益同在，有人一次賺了一年的錢，還有人一次性賺了一輩子的錢，也有人一次性傾家蕩產，甚至家破人亡，沒有足夠的認知和心理素質是不行的。
“看來你有很多故事啊。”林教官讚賞地拍了拍張明徹的肩膀說道。他對這個學生印象不錯，而且從剛才兩人交談中可以聽出來，這個學生對某些事有自己獨特的經歷和見解。
“我能有什麼故事啊，只不過是一個剛上大一的學生罷了。”
“嗯，很好。還有你的鬍子這麼長，這麼濃，晚上回去颳了。”林教官轉而大聲對所有人喊道，“所有同學聽清楚，晚上回去，都把鬍鬚颳了。鬍子拉碴的，一點精氣神都沒有。”
張明徹的上唇、下巴長滿了濃密的鬍鬚，青春期以來從來沒有刮過，他習慣了自己這樣的狀態，也是他鮮明的個人特徵之一。
回憶以往，要不是這次軍訓有這個要求。他可能會把濃密的鬍鬚延續下去。
休息時間結束。所有人又訓練了看齊，立正，原地踏步走，齊步走等口令。大概4:30結束了一天的訓練。
下午5點，回學校的途中。窗外的建築物不斷往後退，張明徹和舍友安天通，坐在22路公交車的後排靠窗位置。
已經很久很久了，仔細算來是八九年沒坐過這條公交線，外面的場景既熟悉又新鮮。
舍友靠著窗聽著歌，對這些很平淡，雖然他才來上大學幾個月，但見得多了這些，沒什麼好驚奇的。
張明徹手裡提著裝滿東西的袋子。他和舍友出來去新都超市買了點飲料和吃的，還有隨便逛了逛。公交車中途靠站，許多人湧了上來，車上很擠，因為通往安州大學，車上大多數是大學生。
“咚，咚，咚…”是人們把硬幣扔進投幣箱的聲音。
一位中年婦女身形搖晃著上了車，她左手胳膊纏著繃帶，右邊的半邊臉白色紗布罩著，紗布沒罩著的地方露出些傷口，看起來傷得不輕。她右手顫抖著從褲兜裡摸出5元紙幣。
這讓張明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曾經在工作的時候因為身體虛弱昏倒，然後撞到了石頭上，臉都磕破了，流了很多血，而他卻是幾天後才知道，因為當時他有一場重要的考試，母親怕他擔心，影響了發揮。
因為不在一個城市，他始終沒有看到過母親受傷後的樣子。
一想到這些，張明徹的鼻子酸酸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
“我只有一張5元的紙幣，誰能換我5元的零錢？”中年婦女的聲音有些沙啞，問著周圍的人。
離得她近的乘客，有的無動於衷，有的搖搖頭。她嘆了一口氣，準備把5塊錢紙鈔投進去。
張明徹剛想去幫忙。此時，一長髮披肩的少女剛好上車，把一塊錢硬幣放進了投幣箱，看到了這情形。“我有。”少女又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塊錢硬幣。
婦女眼睛一亮轉向她，隨即眉頭又皺了起來“你這不……”
還沒等中年婦女說完，少女就把硬幣放了進去，“阿姨，你的車錢我付了。我身上只剩下這一塊了，無法和你換。不用換了，一塊錢而已。”
中年婦女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說什麼。雖然錢很少，但是這份心卻不小。中年婦女有些失神，半天才回過神：“小妹，謝謝啊。”
“不用謝。”少女搖頭微笑，猶如單純可愛的鄰家小姑娘。之後，她在一旁找了個位置，抓住公交車上的扶手。
對於發生的這一幕，車上的人，有的始終不為所動，有的目光讚賞，有的在竊竊私語，有的在好奇地打量著少女。
同時車又開動了起來。
“這個娃娃真有素質。”
“看起來像是附近的安州大學的。”
“哇，這個妹妹真是人美心善。”
“她好可愛啊，好想抱抱她。”一個女生和閨蜜說道。
她整個人彷彿在發著神聖的光。清純甜美的臉蛋白裡透紅，一雙清澈的眼睛炯炯有神，烏黑的長髮披在肩上，她的氣質超凡脫俗，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好美的人啊。張明徹看了許久，也只是看看，這麼美的人，遠遠看一眼就足夠賞心悅目了，哪敢奢求更多呢？公交車到站就下了車。
少女向後門走去，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他。欲言又止，她的眼眶溼潤了，還是喊出了口，“哥哥！”可是他沒有聽到，也沒有回頭，已經從後門下車了，消失在了人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