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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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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名老末的白英超副局長自少年時期,就遭遇到了人生的不幸,由於不幸,他就夢想著能當一個書寫人間酸甜苦辣的作家,把自已親身的不幸和感爰寫成作品留在世間;以使後人接受教訓,不再製造人間苦難。可幾十年的光陰過去了,他卻連哪怕是一個短篇的小說也沒能寫出來。這倒不是白英超缺乏文學的才能,而是他在少兒時就處在了一個階級鬥爭的恐怖年代。殘酷的階級鬥爭,劇烈地刺激了白英超那幼嫩的身心,使他從小就變得又好思又老成,他失去了少兒的純粹和天真;而患上了成年人才可能患上的那種意識形態上的心理恐懼症。每當白英超想寫點什麼時,他心裡頭的那個狠批私字一閃念的道德法庭就開始了無情的審判。他把自已搞的惶惶不可終日,整天生活在心理衝突的陰影之中,剛湧起的那點創作的靈感也就在這心理衝突的消耗中給判了死刑。

2017年12月18日這天,是白英超退休的日子。組織上為他落實了正科級待遇,從此,他這位在副科級位子上已幹了二十年的老副科;終於在退休時又晉升了半級。正科級待遇的落實,對於不善於官場經營的白英超來說自然是一個莫大的滿足。他高興起來,一股浪湧般的滿足感暫時沖淡了他心裡頭的多年鬱結。白英超是一個有著強迫性精神內耗人格缺陷的人,他深知自已染上了週期型的心理疾病,他總是被一種又迷茫又分裂的道德執念操控著。平時裡,他小心翼翼、憂慮重重,總是擔心被外面的世界所傷害,把自已搞得神經兮兮,連用張手紙也害怕上面沾有了病毒,入廁後非反覆洗手不可。當心疾發作時,他就會感到異常不安,就會被一波接著一波的莫名的苛責把心緒攪得又慌又亂。有一次民政局年終評比先進工作者,領導班子裡有一個名額,白英超按績效確實比排名在前的王立直副局長乾的更好,他就主動在班子會上自薦要當這個先進工作者。可王立直副局長卻認為自已才配當這個先進。於是,為了得到這個先進工作者的榮譽,王副局長就與白英超發生了爭執。不想,他兩人爭執還不到三個回合,白英超心疾就發作了,他象做了賊似地被那可怕的負罪感苛責起來,他糾結自已與王副局長爭奪榮譽是否道德,心裡亂作一團。爭執中,白英超突然失語,他額頭上冒出冷汗,眼前一陣發黑,一下子就暈在會場上達數秒之久,搞得領導們個個尷尬的不知究竟。事後,那個答應由白英超來當的先進工作者,到底還是被王副局長爭去了。

白英超是文革後期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城鎮知青。在那個狠批私字一閃念的熬心年代,階級鬥爭尚未結束,家庭出身不好的知青想招工回城,那可是一件天大的難事。白英超父母雖都是一九四八年參加革命的南下幹部。但文革期間他的父親白世雲、母親丁冰潔卻都被錯劃成了地主分子。於是,白英超就成了一個地主分子的子女。父母親的不幸遭遇,使白英超在少兒時期就常被人們歧視和欺負。

有一天傍晚,白英超在母親丁冰潔供職的紡織品公司院子裡玩耍,院子裡蘋果樹上掉落了一個蘋果,白英超就撿起了這個蘋果。不料,卻被剛開罷母親丁冰潔批鬥會的錢大芬一夥看見,錢大芬不由分說,衝上前去;一邊抓住白英超小胳膊;一邊衝著丁冰潔潑口吼叫:“你這地主婆子,自已混進革命隊伍不說,還敢教唆你這小崽子偷東西搞破壞!”。白英超見錢大芬這女人兇巴的像只母虎,他不敢辯白,就用力掙脫了她躲到了母親身後。丁冰潔怕事情鬧大再被錢大芬一夥揪去批鬥,就只好對著圍觀的人群說自已沒有管好兒子,並當場掏出五元錢賠給了錢大芬。事後,白英超大哥白英朝不服。為給母親和弟弟出氣,他就打了錢大芬這婆娘。為這事,錢大芬代表公司文革小組,硬是將白英朝告到了他正在服役的部隊,部隊也不分事發的緣由和皂白,就扒下了白英朝軍裝,把他開除了軍籍。從此,白英朝對社會和家庭就充滿了怨恨和反抗,他揹著沉重的十字架直到七十好幾還沉陷在文革陰影中不能自拔。為了避免自已兒子再在外面招來禍事,丁冰潔就用繩子象拴小狗樣,把白英超拴在了家裡。在那個野蠻的年月裡,白英超見到了太多的恐怖,他多次遭遇了造反派的半夜搜家,一次搜家與大姐白建愛發生衝突差點鬧出人命,現在回想起來白英超還心驚肉跳,一看到那些帶有紅袖箍的人們再要把母親架去批鬥,他就嚇得只依偎在哥姐們的懷裡小聲哀哭。上小學時因不敢去報名地主的家庭成分,白英超就只好逃學留了兩級。惡劣的社會環境,使白英超從小就膽小怕事,生怕被人傷害。成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知青後,他對自已能否招工回城又是惴惴不安。看著同學們一個個都先後招工走了,自已卻仍在鄉下,他的心幾乎絕望。面對著那些幽深的大山,白英超憂心忡忡。一想到自已可能就會紮根在這山裡;直到老死在大山深處,他就兩腿發軟,幾乎陷入絕望。可白英超沒有絕望,他想活著,他害怕死去。求生的本能,強迫著他去掙脫絕望、去期盼能有一股暖流的吹來。不想,這好事還真是來了。白英超終於等來了一九七七年高考制度的改革。他平時雖然心情鬱悶,卻知道自已卑微的身份,知道別人不學習都能招工回城,自已不學習就只能紮根農村。在鄉下做知青的三年裡,白英超一直沒有放棄高中時的那幾冊課夲。他想,這課堂上的那點知識興許還有用場,興許還能為自已將來的謀生起點作用。現在機會終於來了,白英超參加了高考,並被襄洲市農機專科大學錄取了。就這樣,在那個狠批私字一閃念的恐怖歲月裡,白英超終於長大成人了,他走完了少年人生,可怖的階級歧視,也為他日後染上心理疾病埋下了憂鬱的種子。

知青時期,白英超有八個同學,他們的父母都在康山縣做官,最大的官已做到了縣委書記。這八個官家子女,都能靠爹靠媽的權勢,不僅優先回了城,還都進了黨政機關,有兩個剛一上崗還當上了科長,在人面上混的風生水起。官家的子女們男的有俏女攀附;女的有俊男追求,他們享盡了人間的情愛和風光。白英超看到這些官家子女不比自已強,卻因為有了好爹好媽作靠山才比自已混得出人頭地。看到這些官家子女都佔了權勢的便宜,都分得了他們父母權勢的紅利,可自已連回城做個工人的機會也沒有,白英超就忿忿不平,心裡頭就堵的發慌。他那時就想,這些當官的,天天高調教導別人,叫別人毫不利已,狠批私字一閃念,靈魂深處鬧革命。那他們咋不為別人安排個好工作好位子?他們嘴上說的與實際做的,簡直南轅北轍,都是些偽善的權貴。高調道德與現實的巨大落差,猶如強大的引力,把白英超吸進了心理衝突的幽谷深淵。直到以後的幾十年,白英超心裡的衝突一直不能釋然。他自已也做了官後,更嘵得了官場的冷酷和無奈,體驗到了象自已這樣,不參與幫派,不為自已謀私利的正人君子,在官場上的難於立足,更不要說得到提撥和重用。社會中的自私墮落,與毫不利已高調道德的尖銳矛盾,加劇了白英超的心理衝突,以使他在幾十年的人生磋砣中,都被那毫不利已的完美道德困擾著,以至於人格心理也發生了分裂。白英超迷失了、失真了,他不知道自已該怎樣生活、怎樣活著。每天早上一起床就焦慮不安,是該在家裡吃飯還是外面就餐;也要思慮再三猶豫不決。他活的笨如木偶累如老牛,人生已無快樂,真所謂生不如死也!

但是,白英超卻是一個沒有了道德作依靠就無法生活的那種人。內心的衝突和迷失逼迫著白英超再去作一番道德的試驗,他要從親身的體驗中再去感悟毫不利已的完美情懷。於是,白英超開始強迫自已根除私心。他不與任何人發生爭執,遇事總是讓著別人,以至於上個茅房也必先人後已,生怕私心作祟、壞了完美。白英超把自已偽裝起來,戴著面具生活,搞得謹小慎微、神經兮兮。可經過了數年的試驗,他卻終於撐不住了,他的精神象一堆混雜的乾草,又虛亂又乏味。白英超在完美道德試驗中終於挫敗了,他喪失了愛的能力,被高在雲端的完美道德鎖住了靈魂,他成了一個沒了情感的道德木人。可白英超卻又忍不住要追問自已:在一個狠批私字一閃念的道德社會,為何還有這麼多的偽善、這麼多的不公、這麼多的以權謀私、這麼多的混世魔王、這麼多的道德墮落。白英超找不到答案,卻又反覆強迫自已問個究竟。長時期的窮思竭慮,損害了他的健康,以至終於促成他染上了週期型的心理疾病。為了能從心理疾病中掙脫,白英超沒少下功夫,他看了名目眾多的聖人經典,象馬克思、培根、康德、柏拉圖、尼采、波普爾、亞隆、王宇、霍妮、王海明、周國平、叔夲華、米塞斯、斯密、哈耶克、孔子、老子、王陽明、愛因斯坦、霍金、牛頓等等這些凡能看到的中外聖人的著作,他都反覆研讀;他還研讀了聖經、金剛經、古蘭經這些宗教經典。白英超想從這些聖人的教誨中悟出真道,以求得心理的慰藉和解脫。可他趆是鑽進聖人們的精神世界,他自已的精神卻趆擰巴、赿分裂、趆空虛、趆脆弱,以致直到花甲退休的年齡,他還是走不出心理的怪圈,還是在這心魔的煎熬中翻來覆去、惡性迴圈。白英超的靈魂不得安寧,他過的太苦,以至於多次抑鬱的差點丟了性命。幸虧白英超染上的只是週期性的心理疾病,經過掙扎,他還會恢復,還會再去悟道那想要尋找的道德真經。白英超就這樣掙扎著、煎熬著,在人群中偽裝著,從黑髮的青年直到白髮的老年。他沒有勇氣結束生命,也找不到生命的亮點,每當被那可怕的心魔困擾的氣息將盡時,他就只好在無奈中偷安活命,他總是在掙扎中安慰自已:“好死不如懶活著,再悟道悟道吧”。這不,這一悟就悟到了今天這個退休的日子。

“白英超,你接同學們的飯局,同學們都來了,你咋還不到?早點來打麻將,三缺一呢,快點來。”吳菊花打電話催促起來。

“馬上就到,馬上就到。”白英超退休的第一天,就接了同學們聚會。他原來很少參加同學們聚會,可現在退休了,他知道官場上的人情淡薄。以後家裡再有個紅白喜事什麼的,再指望單位的人捧場,是指望不住了。特別他想到,母親丁冰潔已九十三歲高齡了,父親白世雲去世後,因母親丁冰潔與子女們特別是與大兒子白英朝不和,現只好住在江洲市小弟白英健家裡。老母親已病入膏肓,將不久人世。老母親的後事需要有人捧場,再指望單位的同事捧場肯怕不行了,只有靠同學們捧場了。想到今後這些人情往來的煩心事,白英超打算以後與同學們多來往,今天他就主動接了他們。白英超夲想平時與同學們來往少,怕他們對自已這個芝麻小官有看法,覺得自已太清高,不會給面子參加聚會,不想,同學們卻早已到場了。於是,白英超心裡的擔憂落了下來。他連忙乾脆地答道。

白英超最後看了一眼自已工作了二十年的這座民政局辦公大樓,心裡湧出了一股失落和不捨。畢竟這裡留有他的痛苦、掙扎、事業和榮譽,他對這裡還是頗有幾分感情的。白英超一邊加快步伐向金都大灑店走去,一邊隨著步伐的節奏進行著深呼吸。白英超在一個心理學書刊上看到過,人在不穩定時,用帶有節奏的深呼吸可以調節情緒。受到這個心理學知識的啟發,他每次參加社交活動,都要用深呼吸來鎮定自已。不想,這個辦法真還有效。白英超在深呼吸的伴奏下,體內的焦慮被吐了出去,頭腦也顯得清醒了許多。

“同學們,抱歉、抱歉,來晚了、來晚了。”白英超來到金都大灑店,走進紫嶶廳大包間,見已來了二十個同學,比他接的客人還多了一個,一時想不起多來的是誰。同學們支了三張麻將桌正在帶彩賭博,沒有打麻將的也都圍在桌旁觀戰。胡媛美、尚道勁、鄧林顯、吳菊花他們四個狠人,好像是有意湊在一卓在賭狠。丁冰潔文革時的對頭錢大芬的兒媳婦田麗華也按時來了。田麗華在一旁觀看胡媛美們幾個在賭狠,她見他們都不停地在埋怨別人打錯了牌,爭的互不相讓。她就勸他們莫上火,莫為贏幾個小錢傷了感情。白英超覺得這個風韻猶存的女同學,與她婆婆錢大芬相比,可算個好人,他對她印象不錯,覺得她還是個溫良和善的性情中人。同學們你甩三條我扳五丙正玩的起勁,也沒顧及到白英超已進了包間。白英超進包間後;就趕緊抱拳向同學們寒暄。

“不晚,不晚,快來換我打,我要回去給汪哥喂藥了,五點半再來招呼同學們”。吳菊花是同學們為了平時聚會方便推選的召集人,同學們都管她叫吳領導。她的丈夫汪吉安,原是縣文化局副局長,前年因突發腦溢血成了半個植物人,現已退休在家養病。汪吉安平時吃藥坐輪椅都靠吳菊花在料理。吳菊花見白英超來了,她趕緊說道,邊說邊就離開了座位,又指著座位叫白英超坐下來替換自已打麻將。

白英超夲不情願打個麻將、鬥個地主什麼的。因為他知道自已染有心理疾病,怕帶彩打牌與人發生爭執,會誘發負面情緒發作。但見吳菊花無容推辭的瘦臉,一邊在看著自已;一邊已離開了座位,她非走不可,白英超就只好順從著她坐了下來:“我的牌技不行,同學們多承讓啊。”

“你少來這一套,我們承讓你,誰來承讓我們啊,兄弟不認,賭愽過硬,莫說什麼承讓不承讓這些廢話!”稅務局辦公室主任尚道勁沉著臉硬邦邦地衝了一句。

白英超這才意識到,這次同學們聚會自已沒接尚道勁。因平時同學們聚會都少不了尚道勁,他是同學們聚會的常來客。這次吳菊花就自作主張替白英超接了他。白英超倒不是忘了接尚道勁。而是因為三年前他抽到縣社會治安年終考核組任組長。當時稅務局的社會治安工作由尚道勁在主管。尚道勁見是老同學在帶隊考核,就請白英超關照一下;給打個滿分好發年終獎金。白英超考核後;沒有發現稅務局存在明顯的治安隱患,就順了尚道勁的意思,給稅務局社會治安工作打了個滿分。事後,尚道勁一再挽留白英超吃個飯,以表示感謝之情。可當時縣裡有規定,不準在被檢單位吃請,為了不惹麻煩,膽小怕事的白英超就拒絕了尚道勁的飯局。事後,白英超總感到拒絕尚道勁飯局的事不妥,心理老在糾結,差點還誘發了負面情緒發作。這次接同學們聚會也就沒接尚道勁。可不想,吳菊花卻替自已做主接了他。白英超見尚道勁沉著臉不友好地衝自已發火,心裡不由就泛出了一絲不安:“尚主任,你能來尚光,這是我的榮幸啊。”

“你少來這一套,要不是吳菊花給我說你要接客,我咋知道!?”尚道勁還是沉著臉不依不饒白英超。

“今天來的同學都是我請吳菊花通知的,你尚大主任我還敢不接。”白英超撒了個謊,扭頭望著吳菊花示意她為自已打個圓場:“不信,你問吳領導。”

“尚道勁,你較球個啥真,來了就來了,一會喝酒,白英超多敬你一杯不就是了,真是個小肚雞腸,沒勁。”吳菊花沒有正面為白英超打圓場。說完就急著回家為老公汪吉安喂藥去了。

“打牌,打牌,別扯這些刁事,既來之則安之,能來捧場的都是朋友,都別計較雞毛蒜皮的渣子事。”胡媛美急著要打麻將,她有點耐不住性子了。

“你老尚真是的,我老哥子連我都沒親自接,你還計較個球。是不是覺得稅務局的領導,面子比我們大些!?”水利局防訊股股長鄧林顯,是白英超二哥白英春的小舅子,是個遇事好犯急的主,他見尚道勁在擺譜,耽誤了打牌,就忍不住了,說完就把手裡的麻將打了出去:“三條,老尚該你出牌了,快點!莫在那裝大狗子!”

“你老鄧少搞,我今天沾你的光,來吃球個巴飯,那是給他老白的面子,你護球個啥犢子!要是沒接你,你能來?”尚道勁一邊沒好氣地回擊著鄧林顯,一邊也將手裡的麻將牌狠勁扳了出去:“五丙!!!”

“算了,算了,老白平時和我們打交道少,還不知道我們有這個兄弟姊妹群,以後加個微信,再接客時發個微信,就誰也不會卯掉了。”胡媛美見尚道勁把麻將牌扳的嘣響,沒有消火的意思,就出面來調和,邊說也邊將手裡的麻將牌打了出去。白英超覺得性情一向強勢的胡媛美,今天能出面為自已調和,心裡很是感激。

胡媛美是縣農業銀行的退休幹部,退休前當過信貸科長,頗有幾分女強人的霸氣作派,她生得一副讓人三分畏懼的大眼大臉大嘴吧,是個兇巴的狠女人,在二十個兄弟姊妹群裡,很有號召力。她遇事總要爭個贏,很少讓著別人,同學們大都懼她三分。見胡媛美出面調和了,尚道勁也就壓住了火氣。保險公司退休幹部田麗華遇到鬥狠的同學鬧意見,她也不勸和,只是在一旁看著他們鬥個沒完。

白英超受到刺激,焦慮情緒像小毛蟲樣又開始了蠕動。他怕這糟糕的情緒漫延開來,就一邊打牌一邊悄悄做作深呼吸,想再用深呼吸的辦法將體內的焦慮排出去。經過兩分多鐘深呼吸後,白英超勉強抑制住了焦慮發作。但他還是不能平靜,胡媛美、尚道勁、鄧林顯又老在埋怨他出牌太慢,他心裡更是著急,額頭上冒出了細汗,打出去的麻將牌也老在出錯。才打了一個多小時,白英超就輸掉了一千三百元,輸掉的錢大都讓手腳麻利的胡媛美贏去了。白英超趆輸心裡趆慌,趆慌就趆出錯牌。由於害怕胡媛美他們幾個不住的埋怨,白英超就覺得同學們都在故意欺負自已,覺得自已已被這些不懷好意的同學們包圍了。抑制不住的焦慮象煙霧樣在白英超心理瀰漫開來,他意識到,這次再靠深呼吸已很難治住這些作祟的心魔發作了。白英超心裡已極度不安了,他擔心焦慮發作會失態丟人,就想立即逃離牌場去外面獨處一會兒。

“老白,你咋搞的,咋光出錯牌?會不會打,不會打就下場,莫站著茅坑不拉屎!”胡媛美耐不住性子了,她不耐煩地叫喊起來。

白英超心理焦躁,又輸給了胡媛美那麼多錢,胡媛姜還甩了這麼難聽的話,他覺得她太冷血,太不夠意思,他實在受不了她了:“老胡,你咋光和我的,捉我的大頭,象麻將館裡出來的,誰還敢跟你玩。”

“老白,你發個舍脾氣,想打麻將的多的是,不想玩就拉倒,還少了你個寶貝不成。”胡媛美迊頭就回擊了白英超,當場就搞得他灰頭土臉,下不來臺了。

白英超骨子裡就缺安全,他膽小怕事,害怕與別人發生衝突,他知道胡媛美是個狠女人,不好惹,見她不依不饒的兇巴樣,他就服軟了:“老胡,你莫見怪啥,都怪我打錯牌,掃了同學們興。”又扭頭看著站在身後的田麗華:“田美女,我頭有點悶,想出去透透風,請你來換我打幾圈。”

田麗華也知道胡媛美厲害,她平時儘量不和她一起玩,既不招惹她,也不與她走的太近。但看到胡媛美在欺負白英超,把他搞的下不來臺了,她就對他有點同情,便對他半開著玩笑地說:“白局長,看你打不起精神的樣子,是不是昨晚叫申嫂子整虛了,行,我來換你玩幾把,你出去透透風,恢復恢復精神再來玩。”

田麗華開了個玩笑把尷尬的氣氛攪和了,胡媛美也覺得自已把話說得太猛,傷了和氣,就改了口氣:“老白,我說話直,你莫計較,你出牌也確實太慢,你要是真不想打了,就讓田麗華來打吧。你先出去透透風也好。”

尚道勁鄧林顯也都嫌白英超出牌太慢,打不起勁來,他們也都催著田麗華趕快上場。白英超就藉著田麗華的玩笑趕緊讓了座位。

白英超在下不來臺的尷尬中,聽田麗華叫了自已的官職,還特意去掉了那個副字,他心裡不由泛起了一絲被她尊重了的好感覺。白英超研讀了那麼多聖人的道德經典,但在生活中卻看不到聖人的道德教誨深入人心,他覺得現實社會中,懂謙卑的人已趆來趆少,人們個個都自負專橫的要命,都想在相互交往中高人一等,哪怕是平時的娛樂玩耍也要爭個上峰,從內心裡能尊重他人的人已經不多了。他覺得田麗華不像胡媛美尚道勁鄧林顯他們幾個;又強勢又兇巴,壓根就不知道人間還有謙卑溫良這種好東西。他覺得胡媛美們這類人現在太多了,他不可理喻他們,他為他們的所作所為感到糾結和羞愧,他想不通他們這類人怎麼會生長在一個高調道德的社會里。白英超禮貌地把座位讓給了田麗華,就匆匆來到了康山縣清溪河河堤上。

胡媛美尚道勁鄧林顯們幾個犯急兇巴的面孔如同魔咒纏住了白英超,使他感到極度不安和危險。白英超幻化著整個人類都對自已充滿著敵意和威脅,他惶惶不可終日,心理危機再度發生。白英超知道自已的焦慮症又要發作,但他已毫無辦法抑制住這心魔作祟。此時此刻的白英超脆弱的如同玻璃人,一擊即碎,他的精神又陷入了絕望之中。白英超對絕望的心理體驗雖反覆發生,可這次卻感覺已到了死亡的關口,他擔心自已會被絕望的情緒吞吃了性命,嚇得渾身發抖。於是,他竭力藉助安靜的清溪河水,想來舒緩自已瀕死的心情,可是無論他怎樣盯住那靜流的河水,他的心裡卻已沒有了這水樣的清靜。毛蟲樣的不安情緒仍在他體內不停蠕動,這心魔赿來趆多,像病毒樣迅速擴散,最終爬滿了他的全身。一股巨大的恐懼向白英超腦門襲來,把他錯亂的神經嚇醒了,他感到躁熱的腦子裡這時才有了幾分清涼。白英超意識到,若自已再不從這反覆無常的心理疾病中掙脫出來,就真會在精神分裂中瘋掉而死去。他又幻化著自已瘋了、到處亂跑,最後暴屍在荒野上的可怖情景;又嚇出了一身冷汗。驚嚇最終擊中了白英超那瀕死的心結,這才使他在瀕死的體驗中猛醒過來。白英超搖了搖腦袋,感覺腦袋裡的風暴好像已趨平緩,痛疼的神經也已松馳了下來。他又摸了摸腦袋,感覺腦袋裡還能思想,並正從錯亂向理智上恢復。白英超又反覆檢查了自已,這才放心,才確認了自已還沒有變瘋,還算是個精神正常的人。他暗自為自已還能處在正常狀態而慶幸。

會瘋了死掉的可怖後果,使白英超感到了人生的荒涼和無奈。在荒涼和無奈中的苦苦掙扎;最終還是喚起了白英超對活著的留戀和愛的不能捨棄。白英超對自已說不能死去!千萬不要尋了短見!!求生的慾望拽著他再去尋找活著的理由,他確信自已還想活著、還想找到生活的意義和真愛。反覆的心理危機白英超也深知,找不到意義和真愛,自已的人生又將回到過去、回到荒涼和無奈、回到那心理魔咒的絕望之中。白英超被絕望催逼著,他讀了那麼多心理自救的經典,今天才算明白了,人要拒絕絕望,根本還要靠自已,只有自已才能救贖自已。否則,無論聖人們教誨的多麼神妙,自已無能力體悟和識別,還是會回到過去、回到心魔的繼續作祟中。想到自已下半生的自我救贖,想到自已並無勇氣捨棄生命,想到自已少年時期的作家夢還沒做成。白英超心理激靈了起來,他想起了心理學家王宇先生的一個自我心理救贖的告誡:“執念著完美道德的人,他既不會真心愛自已也不會真心愛他人,他已喪失了愛的能力,他為假的完美道德所強迫,過著絕望的迴圈生活,他若不放棄執念,將不可救贖,最終將為這執念的心魔而摧毀。”是啊,王宇先生的告誡不正好對證了自已幾十年來的心疾歷程嗎。只有在人生最危機最絕望的現在,白英超才聽得進王宇先生的話,才能理解和接受王宇先生的這個睿智而中肯的告誡。什麼是完美的道德執念?那不就是以毫不利已為唯一標準而強迫人們去遵循的道德神話嗎?世界上真有毫不利已的道德聖人嗎?是馬克思、培根還是牛頓?……難道這些道德聖人們就真的能完全毫不利已?真的就沒有那私心一閃念的時刻?真的就沒有任何弱點和缺陷?這不是胡扯嗎,聖人又不是神仙。世界上絕沒有毫不利已的聖人,也沒有聖人的道德,毫不利已也絕不能視作唯一道德神話強加於人類。那樣的話,這毫不利已就成了執念、成了心魔、成了製造如自已這樣心理疾病的精神病毒。白英超終於體悟到,過去自已所以走不出心理疾病的怪圈,根子就在於視毫不利已為唯一道德,不能接納自已的弱點和缺陷,被完美的心魔執念纏住了,裝神弄鬼搞出了笑話,險些鬧出了性命。

白英超必須重建自我救贖的新道德,否則就只會命喪黃泉。在別無選擇中;他想起了倫理學家王海明先生的新思想,心裡頓感釋然,覺得王海明先生悟透了人性,他的思想才符合自已心願、才能救贖自已:“毫不利已只是最高道德善,人們只需在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發生衝突的少數情形下才應去遵循,比如在外敵入侵時,國家安危高於個人生命,個人就應該不惜生命,毫不利已的去保家衛國;為已利人才是基本道德善,人們必需在大多數情形下都要去遵循,因為它是人類社會最普世最基本的道德善,比如,經濟人為了自已多賺錢,就必須為他人和社會多生產好的產品等,這是人類最多最自由的道德善;只為自已則是最低道德善,人們儘管去為已,去曬太陽、去游泳、去觀賞大自然的風光和美麗……只要不妨礙別人,不去損人利已那都是在行善,沒有誰會管你。”嗨,王海明先生真是妙,把板著面孔的道德盤活了,破除了毫不利已唯一性,除去了魔咒執念,為人類專制道德解開了鎖鏈。白英超完全認同和接受了王海明先生的新道德,他確信了,原來人類為已也是在利人,為已的行為並非在作惡,而是在行善。白英超從心裡放過了自已,他對自已說,作為凡夫俗子的自已,為何不為已、不行善、不去體悟真實的人生和快樂,難道非要悶死在那個“唯一”的道德神話裡嗎?人類又不是每天都必須捨命去救國。

腦洞開啟了,白英超為一股自由和愛的暖流解開了心結,他識破了自已所以染上心理疾病;原來是被聖人那完美的道德執念鎖住了。白英超終於覺醒了:“這個世界只有好人而無聖人。歷史上那些號稱聖人的完人,他們其實不過都是有人性弱點和缺陷的好人,他們的道德所以高尚,所以值得學習,只是因為能理清個人與國家集體的關係,懂得個人的一切都是國家集體給的,明白理開了國家集體個人將無法生存和發展。因此當國家集體偶爾有難時;他們就可能毫不顧忌犧牲個人利益保護國家集體利益。而在正常大多數的歷史程序中,這些道德高尚的好人也和凡夫俗子一樣;都有七情六慾,都會自私自利。就比如那些道德高尚的大富翁大好人,在國家有難時,他們可能做到毫不利已捐獻財富,幫助國家渡過難關,而在大多數正常環境下,這些大富翁大好人,也是要為自已做生意賺財富的。其實,在一個正常社會里,人們更應該去為已利人做好人,而不是毫不利已做“聖人”,只有為已利人,才會湧流出不竭的意義和動力、才會從價值重建上驅散心理疾病的精神病毒。”白英超在絕望中體悟了人性,看破了人性善惡兼具的真相,明白了要做一個真實的好人就必須拋棄聖人、拋棄完美,承認任何人都有弱點和缺陷;並接納自已的弱點和缺陷。否則,你就只能做個偽善的聖人,最終將為完美的道德執念而摧毀,誰也救贖不了你。

看破了人性善惡共存的真相。白英超的心理釋然了、亮堂了,敢於面對和接納自已的缺陷了。放棄了聖人道德執念,重建了自已道德信念,白英超那被困擾了幾十年的心理疾病也終於找到了自我救贖的正確路徑,他確信自已的選擇是對的,心裡豁然開朗了。少年時就想當作家的夢想也再次在他的精神世界中被點燃。一股強烈的人類責任感在白英超心理由然升起,他要把自已幾十年來的所遇、所思、所困、所悟寫成一部小說作品,以對人的心理和人性作一大膽探索,做一件有益於人類心理健康和精神文明進步的大好事。白英超為這部小說作品取名為《凡夫俗子開悟記》。

面對著清澈的清溪河水,白英超那生不如死的絕望情緒已如潮退去,他從骨子裡承認了自已缺陷,並接納了那軟弱和自私的一面。在對命運的承服中白英超心理踏實了、安定了、膽大了,他恢復了本真的快樂和自由,他的創作靈感也再無障礙地湧流了出來;而沉入了對《凡夫俗子開悟記》這部小說作品的構思之中……

“老白,快六點了,你請我們的飯局,該到點了,快來上灑開席喲。胡媛美打來了電話。聽起來她還算和氣。白英超心想,這人性還真是有善有惡,剛才還是兇巴的老胡,現在卻變得溫良和氣了。白英超這時已能意識到,剛才是自已的執念作祟把胡媛美們幾個惡的方面妖魔化了,其實他們也有很多善的方面,比如敢作敢為講義氣,不象自已又膽小又僵化,呆板的象個木頭人。胡媛美能主動打來電話,這也是白英超想要的,他希望自已能和同學們都搞好關係,何況胡媛美剛才還幫助自已調和過矛盾呢,以後家裡再過個紅白喜事什麼的還指望她號召同學們來捧場呢。於是白英超禮貌地回她道:“好的,我馬上就到,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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