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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剛醒來，便聽得後窗外雨打芭蕉的聲音。
我從榻上爬起，趿著鞋子將窗子推開一個小縫，雨水如注一般沖刷著碧綠的芭蕉葉。
紫雲素來警覺，聽見我起身的動靜，便從偏殿趕過來。
“娘娘在賞景？仔細莫被雨水打溼。”說著上前來拿披風攏住我。
“紫雲姐姐慣常貼心。”我笑言。
淨玉捧了一支蜂蜜水色的玉釵來，笑吟吟地遞與我：“這是陛下方才賞的，說是南疆的皇室所贈。”
我心中微微詫異，天蠶婆婆亦是南疆皇室中人……
手指剛碰到那玉釵，似乎有什麼東西嗡的一下鑽進我的指尖。
玉釵應聲落地，碎成了三截。
“娘娘，怎麼了？”淨玉嚇了一跳，連忙過來攙著我。
“去……將本宮的琉璃鐲拿來……”
我艱澀地開口道，心裡的恐慌揮之不去。
晶瑩剔透的琉璃鐲套上左腕，我便知道真的有東西悄悄潛入了我的身體。
這是當初天蠶婆婆為了讓我更好地控制體內的情人蠱，特意交給我的鐲子。
此鐲除了可以收納醍醐蠱和噬心蠱，也能讓我感知到體內饕餮蠱和情人蠱的活躍情況，以便在饕餮蠱甦醒前及時服藥。
“陛下呢……我要去找陛下……”我心中驚疑不定，恐怕這次來獻寶的便是天蠶婆婆那一派的人。
“如今外頭是滂沱大雨，您可不能出去，”紫雲將窗子關上，拉住我道，“您若是尋陛下，奴婢去將陛下請來便是。”
“不……”我心中忐忑，冥冥之中有一股緊迫感在催促我去見他。
“娘娘！”兩個婢女不敢用力攔我，怕傷著我，只好急急忙忙地將雨披蓋在我頭上，又執了一柄油紙傘。
“娘娘，出什麼事了？可是那釵子不妥？”淨玉的胳膊很穩，牢牢地扶著我。
我腳下的繡鞋蹚著宮道上渾濁的雨水，在夏日裡竟也感到刺骨的寒冷。
“先去找陛下……”我抱著肚子，唯恐那蠱蟲會傷我腹中孩兒，嘴唇顫抖著說出這句話。
真是陰險……竟然趁我不備，將惡爪伸向我的孩子……
他們還什麼都不懂，卻要承受爹孃帶來的禍患……
我心中不禁酸楚，又痛恨自己大意，又埋怨楚少昂此刻不在身旁。
冷白色的閃電在天際一閃一閃的，映得我的兩個婢女臉色也發白。
廣明殿外一個內侍也無，不是躲懶去了，而是被楚少昂遣開了。
我尋了一處被竹林掩映的迴廊，快步往議事的正殿走去。
連我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要做這樣偷偷摸摸的事，往常來尋他，哪次不是大搖大擺從宮人面前走進去。
雨水噼裡啪啦地飄進迴廊裡，打在廣明殿撐開一條縫的窗子上。
我在離窗子三五步的地方站定，屏息聽裡頭的說話聲。
“……吾國早有記載……”
“新生的胎兒也會帶著饕餮蠱的種子……”
“您若食之，饕餮蠱在您體內生生不息……”
“您必能長生不老……”
“如先前所言，此事老身可沒有騙您……”
“您不是早就信了麼？不然何至於養那女子至如今……”
“……”
蒼老的說話聲帶著蠱惑的意味，循循道出不為人知的秘辛。
我腦中嗡的一聲，已聽不清楚少昂回答了什麼，只覺眼前隱隱發黑。
“怎會……”紫雲捂著嘴巴喃喃出聲，眼角的淚唰地流了下來。
淨玉還算鎮定，扶著我胳膊的手指隱隱發白。
“莫……自亂了陣腳……”
小腹隱隱作痛，我卻連哭都哭不出來，抬起袖子胡亂擦了擦紫雲臉上的淚。
“何人？”
楚少昂耳力極好，想來是從談話中抽出心神來，聽到了我們發出的響聲。
“陛下，娘娘夢魘了，一醒便來尋您……”淨玉拉了拉紫雲的手臂，揚聲道，“奴婢們勸不住……”
楚少昂一如既往俊逸的臉出現在視窗，瞧見我淋成落湯雞的樣子，連忙走出來。
“怎的淋成這樣？被夢魘嚇著了？”
說著嫻熟地將我攏進懷裡，輕撫我的後背安撫。
往常讓人心神安定的沉水香，如今只覺得刺鼻得很，鑽進鼻子里弄得大腦都在發涼。
興許是不願接受往常的溫情都是鏡花水月一場，我忍不住流下淚來。
“偏殿裡暖和，朕帶你去偏殿換件衣裳，嗯？”楚少昂抬手揩了揩我的淚，說著便將我打橫抱起，往偏殿走去。
淚眼朦朧間，我竟還分出心神盯著那窗子瞧，裡頭站著一個披著灰色斗篷的佝僂身影……
渾渾噩噩被婢女們伺候著換上乾爽的衣裙，我癱軟著身子靠在榻上，望著眼前的男人一張一合地說話，卻聽不到聲音。
不知是誰的主意，命太醫給我灌了安神湯，又四處做了針灸，令我沉沉睡去。
雖閉上了眼睛，意識卻清醒得很，耳邊嗡嗡嗡的響了一陣，便聽得責問聲。
“你們立在窗外，可有聽到什麼？”
“回陛下，雨聲很大，娘娘又失魂落魄的，奴婢們無暇分心……”先回答的是淨玉，她擅武，耳力自然也最好。
紫雲似乎被嚇壞了，抽抽噎噎道：“娘娘從夢中醒來……就好似丟了魂一般……連您賞賜的釵子也沒接穩……”
“著急忙慌地冒著雨要見您……”
“奴婢們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接著便是您見到的那樣，好似被魘住了嚇丟了魂兒……”
楚少昂粗暴地打斷道：“什麼丟了魂，不許再說這等不吉利的話。分明只是嚇壞了，往後好好靜養便是。”
也許他已經疑心我聽見了，淨玉恐怕難逃拷問……
夢中也是無盡的閃電和暴雨，我毫無遮擋地立在雨中，不知該何去何從。
醒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分，橘黃色的餘暉灑在屋子裡，好像構築了一座溫暖的囚牢。
“娘娘醒了，奴婢伺候您用些粥罷……”紫雲的雙目腫著，機械地將我扶起來。
“陛下呢……本宮夢見陛下的寢宮，被雷電劈到了……”我握了握她的手腕，有些驚魂甫定。
“柚柚莫怕，夢裡的都是假的。”楚少昂從屏風後轉進來，面上帶著溫潤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