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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城開啟臥室的燈,看了眼床頭的鬧鐘。
凌晨四點,天邊泛起魚肚白。
顧城坐在床邊發呆,他失去了一直以來的目標。
“噹噹噹”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奶奶的聲音。“小城?怎麼醒這麼早,又做噩夢了啊?”
顧城揉了揉僵硬的臉,清清嗓子,起身去開門。
看著眼前滄桑的老人,顧城眼中還是流露出不捨,不過他極快收起情緒,扯出一個笑臉。
“沒事啊奶奶,昨晚水喝多了,起來上個廁所。”
“是關於奶奶的事吧。”老人慈祥地笑著。
顧城雙眼睜大,嘴唇微微顫抖。“奶奶你,你是怎麼知道的?”他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老人呵呵地笑著。“你啊,剛剛的眼神和你爸爸每次離開家的時候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樣。”
顧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淚水奪眶而出。
老人將手盡力舉高才摸到顧城的腦袋,輕輕地揉了揉。
“奶奶其實都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也明白這段時間並不屬於我。”她又拍了拍顧城的肩膀。“可能是上天怕咱們小城成長的路上太孤單,才賒給我這段時間吧。”
“奶奶我啊,這輩子沒什麼大志向,只是希望小城能平平安安長大,並且在奶奶最後陪伴你的時間裡,你能開開心心的。這樣就足夠了。”
顧城哽咽,說不出話。他只有抱著眼前的老人喊著一聲聲含糊不清的奶奶。
過了一會,顧城下定決心在剩下這段時間裡陪奶奶走走。
老人在聽了後本來是拒絕的,說是顧城還要上學,考一個好大學才好。
顧城說自己已經有穩妥的安排了,讓奶奶不用擔心。老人這才答應下來。
奶奶上半輩子活在農村種地,下半輩子在城裡照顧顧城,這一生都沒有去過很遠的地方看看風景。顧城想帶他去看看世界。
可老人卻說自己的身子已經不行了,去不了太遠的地方,顧城只好作罷,準備帶奶奶在省裡的景點轉轉。
顧城苦思怎麼去到景點時江子亦出現在一旁。
“我會開車。”
顧城搜尋省內景點,花了一些時間制定好了計劃。
顧城打電話問賀煥東借了些錢,賀煥東牢騷兩句顧城怎麼這個時間打來,還是把錢借給他。聽顧城說了計劃,短暫安慰了兩句,他告訴顧城說小胖子那裡有一輛路虎攬勝一直用不上。
又打電話給小胖子,是馮芸芸接的。說是怕隆瑞逸玩到很晚,就沒收了手機,又關了他臥室的電閘。
聽到借車的事,馮芸芸極其爽快,說顧弟弟隨時來拿車鑰匙。
顧城控制世界之力開啟了一道門戶,讓江子亦回到了這邊的世界。
顧城只是淡淡地問:“你有駕照嗎?”
“你猜。”
顧城只是頓了頓,沒有說話,轉頭又去忙準備工作了。
上午的時候顧城給學校的教導主任打電話,直接請了一星期的假,教導主任本來是極力反對,但顧城說自己唯一的親人出了些問題後,教導主任直接批假,並且跟顧城說了句希望一切順利。
顧城和江子亦去隆瑞逸的家裡取了車。到那裡的時候馮芸芸調侃說小夫妻這就要去度蜜月了。
顧城也不好冷臉對待幫助自己的人,有些強顏歡笑。
或許是看出了顧城的情緒,馮芸芸後面只說了一句“一路順風”就回到屋內了。
又購置了些用品和食物,三人準備出發。
顧城特意買了一個便攜輪椅,這樣奶奶就不會走累了。
出發之前,顧城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
那頭自稱是上陽高中的王副校長。
“在學習這麼緊要的關頭,怎麼隨便就請一週的假,要是拿不出病例,我就不給批假。”
“愛批不批,我是去不了。”顧城語氣淡漠,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這麼說話還無故曠課,信不信學校給你開除!?”
“愛jb開不開。”
掛了電話,顧城坐到了車後座上,旁邊是眯眼休息的奶奶。
用手機開啟導航,三人就這樣出發了。
路上,老人笑呵呵地問江子亦:“小姑娘,多大了啊?”
“我跟小城同歲,不過生日比他大幾個月,奶奶。”江子亦的語氣像是跟長輩撒嬌的小女孩。
老人聽到這一聲“奶奶”樂開了花:“你跟小城是什麼關係啊?”
猶豫了一下,江子亦開口:“我跟他是好搭檔。”
老人“呵呵呵”地笑著:“有你這樣貼心又美麗的女孩陪著小城,我也就放心了。”
六天時間裡,三人到過喧鬧的省會城市,幽靜的谷中密林,住過湖邊漁家院又去逛了附近幾座有名的山峰。
說是逛山,其實就是坐纜車看看風景。
老人第一次坐纜車的時候還有些怕,顧城就握住了她的手。
顧城每天都會和奶奶看日出日落,跟她講些學校有趣的事。
其實顧城說的這些大部分她都聽過,可她還是笑笑。
後幾天,顧城也沒什麼有趣的事說了,只有無聲的陪伴。
江子亦只是在一旁陪著顧城和老人,前三天她並未和顧城有過太多的語言交流。
第四天,顧城和奶奶在山峰上纜車能達到的最高處靜候日落。
老人坐在輪椅上遙望天邊,顧城坐在後面的景區椅子上看著老人的背影。
江子亦走過來靜靜坐在顧城身邊,兩手交纏著放在腿上。
纖細的手指互相攪弄,透露出她心中的糾結。
醞釀良久,她終於開口:“顧城,那天的事我也不清楚會造成這樣的後果,我只是想保護你,我沒有估算清楚自己剩餘的力量,對不起。。。”
她微微側頭,似乎是不敢直視顧城,只是偷偷地觀察他的神情。
顧城伸手輕輕拍散她因緊張而相互緊握的雙手。
顧城沒有動作,只是淡淡說:“錯不在你,我只是在恨當時懦弱的自己。”
說完他轉頭看著身旁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的江子亦。“還有,謝謝你,子亦。”
江子亦愣愣地看著顧城。
顧城將頭轉回,自顧自說著:“我啊,從小被爺爺奶奶撫養長大,有記憶開始,我就沒有見過我的爸爸媽媽。我跟爺爺問過有關他們,爺爺只告訴我他們是英雄。爺爺奶奶很慣著我,小時候我也很淘氣,在老師新買的高跟鞋上畫王八啦,或者跟誰鬧又把誰門牙摔丟了這種。聽著就是那種很煩人的熊孩子吧?爺爺卻總是幫著我說話,擺平事情之後,回去也只是口頭教育我。現在想想,爺爺還真是不會帶小孩啊。但他真的給了我完整的童年。”
“八歲那年,爺爺去世了,奶奶和我都很傷心,她卻裝作沒事的樣子來安慰我。那天我們說了很多,在我聲嘶力竭的追問下,奶奶終於告訴我說我的父親是緝毒警察,光榮殉職了,不久之後,母親一家三口也莫名消失了,應該是被毒販報復了吧。。。那天前半夜我沒睡著,一直在哭,出去上廁所時,發現奶奶一個人偷偷在房間裡抹眼淚。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我要好好學習,將來做個有能力的人,讓奶奶過上好的生活,並且查明我爸爸媽媽的事。那天后半夜我哭的沒勁,總算是睡著了。迷迷糊糊中,我就遇到齊爺了。他這個老頭啊,不會說什麼話,小時候我給他講什麼事的時候,他就只是笑著耐心聽完。後來我長大一些了,青春期的煩惱也隨之而來,齊爺還是不嫌我煩,總是能告訴我很好的解決辦法。然後我也就慢慢習慣了白天在學校學習,和奶奶吃飯,晚上和齊爺學武的生活。”
“在那之後,我逐漸明白了一件事,我的父母是英雄,但這兩位英雄卻不是我的父母。家裡一直靠著撫卹金維持,奶奶和齊爺也就成了我僅剩的依靠,奶奶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齊爺嘔心瀝血教我一身本領,就在我終於有機會報答他們時。。。”
顧城平淡的聲音突然發顫,他緊緊握住胸前翠綠的本命鱗。
他停頓了一會,似乎是在平復心情。
“他們卻都要走了。”
江子亦神色動容,她那秋水美眸中蘊含別樣情緒。
“看,日落了。”顧城只是這樣說。
昏黃的日光灑落大地,為萬物裹上了金黃色外衣,如同溫暖的甲冑般。
光芒自然也照進江子亦和顧城的眼裡。
那它能溫暖一個人的心嗎?
江子亦這樣想著。
時間過得很快。
第七天時,三人回到了家。
這一天顧城的話都很少,只是給奶奶做飯,陪奶奶看書。
中午吃飯的時候,氣氛有些沉重,餐桌上只有筷子撞擊瓷碗發出的聲音。
許是不希望這樣,老人看著江子亦和顧城開口說:“真有小兩口的樣子。”
江子亦一副乖乖的笑容,而顧城則顯得有些強顏歡笑。
可時間從不偏私。
又到了黃昏時分,顧城和奶奶在樓下路上靜看日落。
奶奶坐在輪椅上,顧城蹲在她的旁邊。
奶奶的手搭在顧城的頭上。
“奶奶,我以後會做一個頂天立地的人。”
“嗯,我們的小城長大了,也有本事了,一定能成功的。”
“我還會查明爸爸媽媽的死因。”
“奶奶還是希望你快快樂樂就好。”
“那我以後還要成為最幸福的人。”
“嗯,我們小城肯定會是最幸福的。”
“我說不定還會成為世上最富有的人。”
“嗯。。。”
“到時候我就弄一輛爺爺當時最羨慕的坦克。”
。。。
顧城感覺頭上的手有些無力地垂下。
抬起頭,發現老人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想探探老人的鼻息,手在半空中來來回回了幾次,顧城終於鼓起勇氣。
老人確實是去世了,很平靜。
顧城默默推著輪椅回到了家,將奶奶抱回她的床上。
顧城看著老人安詳的臉龐陷入了回憶。
不知過了多久,顧城起身去找手機。
猶豫不知該打給誰。
最後還是打給了賀煥東詢問安葬流程,他想把奶奶埋到老家爺爺的身邊。
賀煥東只是說了句節哀,將事情攬下,說讓顧城選個日子,或者找個陰陽師算算。
顧城說後天吧,三天之內,五月一日。
他覺得不錯。
顧城早早洗漱完,躺在床上睡覺。
閉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睜眼後還是白色的天花板,這樣的睡眠讓顧城有些不習慣。
吃過早飯,辦白事的人來了,交接過流程後,他們將老人帶走了。
發呆,吃飯,發呆。
這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第二天,顧城早早起床,坐車回到老家那邊。
上次回去是什麼時候來著?好像是為了給爺爺上墳吧。
他懶得想。
說是老家,其實也只有記憶在那了,三年前為了湊齊學費,那邊的房子已經賣了出去。
顧城坐在村頭的長椅上等到下午四點。
還有一個小時,他走去了墓地。
過程很是順利。
晚上十點,顧城回到了家。
他開始收拾東西,他想走,他想離開這裡。
可他能去哪呢?他該做什麼呢?
他放棄了。
恍惚間,顧城走進了奶奶的房間。
老人的房間很整潔,應該說是沒什麼東西。
屋內佈局與顧城的房間大差不差,只是稍微寬敞了些。
書架上滿是散文集。
桌子上放著仍然攤開的書,旁邊還擺著老花鏡。
顧城將書放回書架那一排中。
嗯,整整齊齊。
他又想把老花鏡放回眼鏡盒中,在房間內環顧一圈,沒找到。
於是,顧城開啟了書桌的抽屜。
終於找到眼鏡盒了,他將眼鏡擺放好,收手間發現一旁的東西似乎是個相框。
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相框翻轉過來,畫面上是爺爺奶奶和小顧城的合照。
兩位老人一起將小顧城舉起,小顧城在空中胡亂揮舞著四肢。
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顧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渾身逐漸無力,緩緩地跪在地上,捂著嘴無聲痛哭。
他真的能夠成為他承諾中頂天立地的人嗎?他真的長大了嗎?
他覺得自己還是九年前那個孩子。
只能無用地哭著,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改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