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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舊時最後的夜黑昏沉，這是新日最初的黎明時刻。
港口黑手黨五棟樓樓頂，身著黑西裝披著大衣圍著象徵首領身份紅圍巾的中原中也正靜默的站著，套著黑皮手套的手裡捏著一隻裝有紅酒的高腳杯。
樓頂的風真冷啊，穿進人的皮肉直刺進骨縫。
中原中也攏了攏大衣將下半張臉埋進紅圍巾裡，他嗅著鼻尖熟悉的氣息，木然地想著當時那個人站在樓頂也是這樣冷的嗎？又或是迫不及待奔向死亡壓根兒沒注意到呢？
算了，他都不在了，不重要了。
中原中也向前邁了一步，他的耳邊響起那個人少時的聲音：“中也，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小狗了！要聽主人的話哦！”
“混蛋，誰是你的狗啊！”他聽見少時自已的聲音充滿怒火的反駁。
中原中也又向前一步，他離開了少年時代，宣告命運的啟程。
一步，兩步。
中原中也耳邊不斷響起他與那個人的過往曾經。
他不動容，不留戀，繼續向前走著。
一步，兩步。
風愈發大了，吹的中原中也的大衣衣襬飛揚像誰在挽留。
他無動於衷，平靜的冰藍眸子裡毫無波瀾，像個了無生氣的木偶娃娃。
一步，兩步。
中原中也恍覺自已空閒的那隻手被人牽住了，“中也，要跟我一起殉情嗎？”
他聽見那句夜夜徘徊在夢境的話再次響在耳邊。
他不回答，不掙扎，繼續向前走著。
一步，兩步。
風聲翻滾著嗚嗚然，像有人在無人知曉處哭嚎。
是誰呢？
是他嗎？
不是的。
不可能。
中原中也斂下情緒，手掌微動，掙開了那生長自內心深處掩埋幻想的手。
中原中也站定在邊沿，他垂眸望著下面，行人類比螞蟻，他高懸懸崖之上，搖搖欲墜。
中原中也拿出手機，撥通電話，他說！“敦君，天亮了，太陽要出來了。”
“首領？”不等電話那頭中島敦說什麼，中原中也乾脆利落結束通話了電話。
現在，整個世界只有他自已了。
中原中也舉起酒杯，目光凝視著玻璃杯裡晶瑩剔透的紅色液體，他手腕稍動，酒杯傾斜，酒液滑過杯壁，出沿流淌成線，血一般落地嘀嗒。
中原中也笑了，他說：“敬自由與死亡。”
中原中也站在樓頂邊沿，只稍一步便能摔下，如他所願擁抱死亡。
不用放在十年前，哪怕是放在五年前太宰治還好端端當他的首領時，誰要是跟中原中也說，他日後有一天會對這個世界了無興趣感到乏味，選擇站在高樓上一躍而下，以跳樓的方式結束自已生命這種話。
中原中也都會用看傻子的目光對這個人抱以深切問候，然後一拳將這個胡言亂語的人捶進地裡拔都拔不出來。
中原中也：哈？我？自殺？這不是那混蛋太宰喜歡乾的嗎？誰會學他啊。
是啊，怎麼可能呢，像那條討厭的青花魚一樣自殺？
這個選擇怎麼可能會出現在中原中也的人生岔路上？
中原中也有怎麼可能真的選擇這條再回不了頭的路呢？
但世事就是這樣無常，自殺成性的太宰治都能當上首領發展壯大港黑，向來心大粗神經的中原中也又為什麼不能自殺呢？
只是……
跳樓自殺什麼的，還是很蠢啊。
中原中也散漫的想，他解開繞在脖子上的紅圍巾，轉過身背對虛空。
他張開雙臂，像少時背身為方便同那個人吵架才倒著走的模樣，又像那個人縱身一躍前張開雙臂如奔向自由的鳥兒一般的模樣。
“混蛋太宰，才不要跟你殉情。”
中原中也抿出一個淺淡的笑，連帶著這句賭氣一樣的話都難得粘上了些溫柔。
中原中也閉上眼，自如放鬆的將身體向後倒去。
“中也，我可是首領，我想做什麼，也是你能阻攔的？”
太宰，我現在也是首領了，我想做什麼，你也阻攔不住。
“中也！”
或許是在想那個人吧，中原中也耳邊響起他的聲音。
另一個下落的身體，還有，他……的聲音。
中原中也下意識要用異能，去救那個沒能救得下的傢伙。
“人間失格。”
被無效化了啊，中原中也閉著眼，身上的紅光消褪，一雙虛幻的手抱住了他。
中原中也在無盡黑暗之中與亡靈相擁，他在晨光乍起之間下墜下墜。
好吧……
重力使死於重力什麼的，果然很可笑啊。
“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聽見中島敦失態的喊他的名字，眼睫顫了顫，到底沒睜開眼睛再瞧一遍他守護的港口Mafia，再看一眼他教導的學生。
中原中也笑了，埋沒在曾經的囂張笑容回到了他臉上，他在熟悉又陌生的失重中嚴苛又放鬆的想：這小子，還以為他這些年成熟了不少。現在看來，還是跟沒斷奶的貓崽一樣離不開娘。
但是這樣可不行啊，敦。
你是我挑出來的港口Mafia下一任首領，太軟了可是要吃虧的。
中原中也安排好了港黑的一切事務，確保首領換任不會帶來太大動亂與損失。
不論是身邊人還是敦他都做了妥當安排，甚至是連家裡那隻聰明的不像樣的名義上叫“小魚”，實則叫“太宰”的金毛都送到中島敦家裡養了一段時間熟悉了新環境。
中原中也控制住圍巾的下落位置，猜中島敦是不是又哭了，真是沒有首領的樣子。但好在他想到這一層也提前給他配了份貼身的禮物。
事實果真如森首領所說的那樣，鑽石還得用鑽石打磨啊。
包括自已和太宰治在內不都說明了嗎。
再說，首領本身也沒有規定的樣子。中原中也想，中島敦不一定是個威嚴、模範的首領，但他會是個好首領。
敦，你會把港黑保護好，把橫濱守護好的，對吧。
還有太宰，如果還能再見到你，老子一定第一時間把你捶進地裡拔都拔不出來！
生命的最後一刻，中原中也沒感受到什麼劇烈的疼痛，他只覺“咔”的一聲，靈魂擺脫了沉重軀體的束縛。
死亡果真是自由的。
“中也先生……”中島敦愣愣的看著首領如被風吹落的枯葉般落下。
中島敦沉默難語，他沒有沒有試圖去拯救，他的老師是重力使，如果中原中也願意，這點高度跟玩似的壓根不算什麼。
但中原中也沒使用異能，這就表明了他的意願。
中原中也選擇了死亡，因此，中島敦不會擅自作主幹擾他。
所以，中島敦只是在接到電話後跑下樓，靜靜站在門口看著，哪怕手掌被他掐出血也強忍著沒動。
中島敦也警惕著所有可能看到的人，他在中原中也落地的瞬間撲過去，用大衣掩蓋他的老師此刻不算好看的身體。
中島敦咬著牙，紅著眼眶又惡狠狠的。
這裡有太多人了，他不能允許中原中也狼狽的模樣被人看見，他要給中原中也，給他的老師，給他的首領一份身後的體面。
“Boss！”
港黑大門裡呼啦跑出來一大群人，他們怔怔看著跪在血泊中像失去親人的小獸般倉惶而中島幹部，以及他藏的嚴嚴實實但依然能憑身形猜出是誰的首領遺體。
“圍……圍巾！”在這樣的死寂中，不知是誰這樣說了句。
在首領遺體前講話是謂大不敬！
中島敦頓時狠狠瞪了過去，想找出那個辱沒首領的人。卻在抬頭的瞬間目光觸及一條張揚的紅圍巾正緩緩落下。
是首領的紅圍巾，是中原中也的紅圍巾。是中原中也的異能，維持著圍巾沒掉落在地的異能！
異能？中也先生還活著？！那……那該多疼啊，活著感受痛苦。
中島敦伸出手，那條紅圍巾被紅光裹挾著飄過來，穩穩落在他手上。
中島敦攥緊了紅圍巾，圍巾的一尾揚起來撫過他的臉，似安慰，又似告別。
中島敦的眼淚終於是沒忍住落了下來。
中島敦跪在中原中也身邊，他的腰彎了下來，他的淚水一滴滴滾落，出口的嘶啞的嗓音痛苦哀嚎。
“老師……”
即使是最後這樣你也依舊溫柔。
紅光消散了，中島敦眼眶滾下一顆極大的淚珠，這顆落下，他的淚便幹了。
中島敦看似平靜的跪在那裡，而理智四分五裂又強行拼湊起來。
最終，中島敦靜靜跪在中原中也身邊，低聲說道。
“老師，天亮了，太陽出來了。”
雲層之上，晨光熹微，太陽露出足以刺痛中島敦的陽光。
中島敦將紅圍巾繞上脖頸，動作極輕的將中原中也稱不上偉岸反而有些嬌小的身體抱了起來。
中島敦抱著中原中也，怕抱的太鬆讓老師的身體掉落，又怕抱得太緊過於逾越。
他垂著頭，白髮遮住了他的眼睛，叫人看不清他的想法。
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中島敦跟之前不一樣了。
像野獸失去管束的鞭子，像猛獸失去約束的籠子。
“老師，放心睡吧，我不會讓您失望的。”中島敦這樣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