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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清秋在湖邊醒來,湖面很靜,如一塊平整的毫無起伏的鏡子。
哪怕扔下一塊石頭,也只能在短暫的時光裡激起一絲波瀾,而終究會歸於平靜、安寧,沒有什麼能奪去湖水的穩定,因為這穩定本就屬於湖水自已。
她一睜開眼,便看到了自已,那映在湖面的有稜有角極其分明的面孔。
她用手小心翼翼地似乎是撫摸一件稀世珍寶般,撫觸著臉頰,用眼細細描繪著臉龐,將這些拓入自已的腦海,原本模糊的印象逐漸清晰起來。
她頭一回清晰地看見自已。
耳邊,傳來脆生生的極令人歡愉的歌聲,彷彿那聲音並非是人的歌喉中發出的來,而是心靈最深處的靡音。
她聽著這從未聽過的樂音,心中卻奇怪地被填滿了一般,眼中悄悄淌淚,太過於沉默,連她自已都不曾發覺。
被那微妙的摻雜著滿足與酸楚的感受包裹著,她再一次昏昏睡去。
再次醒來,是在……
秦靡館。
這次,她的眼中,出現的是他人的身影。
熟悉又陌生,安全又危險。
“素心?素心……是你嗎……”
“是你啊。”
……
“蘇辛。”
蘇辛用小獸般溼漉漉的眼睛望著清秋,安靜地聽她喚著自已的名字。
如受到召喚,他走到她的面前,與她平視著。
“主人,你在呼喚我的名字。”
他走近,毫無保留地展開自已,方方面面,從裡到外。
那是,潔白的,未經汙染的,一種簡單的單純,沒有善與惡的分別,沒有美與醜的分別。
那雙桃花眼中,此刻,沒有任何情感,沒有喜歡,沒有柔情,沒有恨意。
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二人,平靜地,注視著對方。
在對方的眼睛裡,他們看見了自已。
不同於屋內的寧靜,窗外,雨打梧桐,聲聲入耳。
清秋低聲詢問:“我不在的日子,菰城怎麼樣了?”
蘇辛淡淡回答:“菰城還在……”
別無後言。
“阿石呢?”
“沒有再聽說過。”
可怕的沉默,頃刻間籠罩著這個不大的房間。
燭火跳了跳,被風滅了幾支。
又暗了些。
第二日,他們結伴離開了這裡。
他們的身後,洪水侵蝕的房屋,只留下了斷壁殘垣。
小孩的虎頭鞋,還掛在倒塌的破碎的木頭樑子上,那曾被握在手裡的惹出一陣陣笑聲的撥浪鼓,深深地被壓在房屋之下,四周填滿了汙泥,永不見天日。
那些笑著唱著的人兒呢?是被洪水猛獸裹著被迫離開了家鄉,還是倖免於難及早逃離了家鄉,還是被壓在廢墟下永遠留在了家鄉。
這一切,恐怕只有他們自已才知道了,或者,連他們自已都來不及知道。
以後的外鄉人,每每路過此處,只會留下繁華盡逝的感慨,而不再停留,不再去留意與審視這個地方,哪怕是看,都只是匆匆一瞥。
太陽,照常升起落下。
菰城,卻真的成為了孤城。
如它所被期望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