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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雲與董靈素御劍而行，三天後終於到了眉州邊界。雖說修行者，尤其是如二人這般可在修真界說句強大的人物，體質已與常人不同，但終究還是凡人。不分晝夜的馳騁數千裡，二人也是有些疲憊和倦意。
“此處距眉州還有十餘里路，據傳回來的訊息說人口失蹤便是從這附近開始。我們不妨稍時修整，也正好趁機探查一番。董峰主意下如何？”
董靈素微微頷首，道：“考慮得很是。不過你我二人既然要暗中探查，不便再以門中身份稱呼，未免惹人注意，不如以師姐弟為名？我入門虛早你多年，便喚你一聲師弟可否？”
賀雲輕笑道：“當然可以。想得十分周到，那就有勞董師姐一路費心了。”
天色微暗，四周的景象慢慢模糊了下來。眉州本就是公認的偏遠荒涼之地，暮色之中，烏鴉於老樹間聲聲啼鳴，黃葉在風中沙沙搖動。正當盛夏，卻是一派深秋顏色，悠悠寂靜中隱隱透著幾分難言的悲意。
賀雲並非多話之人，董靈素也一向寡言，二人一路下來大都是沉默居多。但各自御劍時倒還好，好歹在空中不能分心又著急趕路，反倒是現如今悄然無息的在林間行走，就顯得安靜得有些過分了。
賀雲正想著是否說些什麼，好歹要相處一段時間，拉進些距離總是沒錯的，欲開口時，便聽到董靈素響起，清而淡，卻很為動聽:“賀師弟不必擔心。雖然推測此事與迷霧城有關，但我總覺得其中另有隱情。她這些年很少出來，幾乎不涉足塵世，且以她的性子，抓活人不像能做出的事，怕是別有用心之人在其中挑撥也說不準。”
賀雲暗想：聽這言語之間流露出來的意思，她似乎與這位迷霧城主相識，而且交情不淺。但迷霧城主可是被一眾正派修行者深為憎惡的鬼物，加之投靠魔君後更是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反觀董靈素那可是天下公認最好的醫師，素日裡贈醫施藥，極有佳名。這兩個人不知怎麼牽扯到一起的？
他側過頭，神情有幾分訝異，“董師姐與那城主似乎頗有淵源。”頓了頓，接著誠懇道“不過多謝你的坦誠相告。”
董靈素淡笑道：“我雖甚少回山，也不怎麼和派中門人往來，卻也並非全然不知世事。賀師弟的為人如何，卻也有幾分瞭解。”
賀雲嘴角微揚，神情和煦如春風，語氣卻又幾分落寞，“恐怕整個無相府也只有董師姐這麼看我了。”
董靈素道：“何必在意別人的看法？行事無愧於本心便好。明白的人不說也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人苦口婆心也是枉然。”
賀雲驀的笑出了聲，只覺得聽她說話有種難得的灑脫通透，話雖不多，卻句句入心，道：“師姐說得有理。難怪說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傾蓋如故。”二人寥寥幾句，便頗有故舊之感，他便直接問出了自已的疑惑，“敢問師姐是如何與迷霧城城主相識的？若有不便告知之處，不提也無妨。”
董靈素眸光瞬時有些黯淡，嘆了口氣，緩緩道：“也沒什麼。陳年往事，早已隨煙，我雖放下，她卻深陷苦海。”
賀雲瞧著她臉上的神色，似是有些傷懷，正凝神細聽之時，旁邊忽然傳出一聲刺耳的尖叫。
這聲音又尖又細，似是驚恐至極，彷彿劃破了深林長空，於這荒涼的夜間很是嚇人。
二人極快的對視了一眼，身影倏地往前方几十米外的叢林竄去。
“鬼啊？！有鬼！你們這些怪物不要過來，不要過來！走開，走開！！！”一個披頭散髮的年輕男子跌坐在地上，手腳並用，對著空無一物的前方胡亂拍打踢著什麼，面色驚懼，嘴唇煞白，瞳孔不自覺地放大染上了血絲。
賀雲擰眉，蹲下身，安撫道：“發生了什麼？不要怕。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那年輕人卻不理他，垂下頭似是沒聽到他的話，撲騰吼叫個不停。賀雲伸出雙手想摁住他的肩膀，讓他清醒鎮定一點。未曾想這人卻突然抬頭，露出森白牙齒兇狠的向他撲來。賀雲一直暗中警惕，左手捏著的定身符籙還未使出，董靈素忽然出手往他頭上一拍，身體便不受控制的軟倒在了地上。
賀雲無視他齜牙咧嘴的動作，拂開其散亂成一團的頭髮，指向年輕人毫無生氣的雙眼，道：“失魂症？這也不像啊。師姐見多識廣，可否看出端倪？”
董靈素搖搖頭，把銀針從他頭上緩緩取出，面色凝重道：“很奇怪。魂魄已散，卻還沒死。不符合常理。我行醫多年，頭回碰到這樣的怪事。”
賀雲自然知道她的本事。只是死人怎麼可能還活著？他撕開那年輕人破爛的衣袖，發現手臂上刻著一幅流溢生光的圖畫，兩寸來長，形如孔雀耀眼的尾羽，眸子忽然一驚，暗想：“孔雀樓？！他莫非是孔雀樓的弟子？”
董靈素纖細的手指則從他的脈搏、脖頸和丹田處細細探看，眉頭越蹙越緊，道：“他沒有受傷的跡象，也沒有中過什麼咒術，反而像是中了什麼毒。若非他是修行者，還剩下些許法力，也絕不可能憑藉著本能跑到這個地方。普通人絕對承受不住這麼霸道的藥性。”
賀雲沉吟半晌，想了想，還是說出自已的猜測，道：“聽聞迷霧城與孔雀樓結怨已久，這弟子如今出現在這個地方，怎麼看也不太像是巧合？會不會是有人故意針對他？”
董靈素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搖了搖頭，道：“不要說迷霧城，怕是整個天下也未必有人能調配出這樣的毒藥。要想毒死一個修行者的神魂，僅僅保留一絲意識，且要維持肉身的完整度，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她自幼潛心醫道，可以說是當今天下最好的醫師，不知見過多少疑難奇症，說出的話自然八九不離十，可信度頗高。
賀雲點點頭，心中卻莫名的升起一陣不祥的預感。
而此時癱倒在地上的孔雀樓弟子突然掙脫開束縛，眼睛、鼻子、耳朵中忽地紛紛冒出滾滾黑氣，佈滿血絲的眼珠此刻更是變成了完全的血紅色，雙手的指甲猛地變長，身軀直挺挺的跳了起來，伸出十指往兩人身上劃去。
董靈素與賀雲迅速反應過來閃身到一旁，避開了這一擊，身後的樹幹上卻留下了好幾個大洞。
“這名弟子力氣明顯比之前更大了，身體也更加靈活。不知道普通的術法能否製得住他？”賀雲騰挪閃避間思索著他的詭異變化，從衣袖中扔出此前未用得上的定身符。
那孔雀樓弟子絲毫不懼的撲了過來，如刀切豆腐般輕易劃破了符上的靈光。賀雲微眯雙眼，雙手迅速甩出數十張符籙，同時掐出仙訣，結了個法陣，似蛛網般重重將他困在中心。
董靈素飛身到他身邊，望著被封鎖在符陣中的年輕人，感嘆道：“師弟好手段，這手筆果真不愧是無相仙府第一符師。”
賀雲聞言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未接話，想著自已這樣的行為在旁人眼中看來或許很是敗家。
修行界真正通曉符籙一道的人極少，主要原因有二，之一在於此道極重天賦，一般人完全看不懂，所謂“鬼畫符”的稱呼便是由此而來。哪怕是有天賦的符師，在參悟人生中第一張符籙中隱含的玄之又玄卻又不能為人所道的意境時，也是少則數月，多則數年，期間很考驗人的耐力和悟性。
原因之二嘛，則是很費錢，甚至可以說是燒錢。一張符籙要想成功，其中不知要經歷多少次失敗。但畫符所需要的符紙、符筆、硃砂等都並非世俗意義上的凡物，而是需要出自仙山靈礦製成的靈紙、靈筆、靈砂，每一樣都是價格不菲。
故此，哪怕一張普通的符籙在修行界皆價格昂貴，而賀雲一次性扔出數十張，也果真是大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