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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學宮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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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阿古艱難地睜開眼,頭已經不太疼,但嗓子還在冒火,不禁輕哼一聲:\"口好乾……″

坐在洗漱架邊的張廩生趕緊來到床邊:\"醒了,醒了,醒了就好!\"

張廩生一邊說一邊把阿古額頭上的溼毛巾拿下來,用手掌背探了探阿古的額頭。\"現在好了,退燒了。\"

\"我發燒了?現在什麼時辰了?\"

\"你昨天發高燒,說了好多胡話。現在已經是巳時,學友們都上課去了。\"

\"謝謝您啦,害您在這裡守著我。″阿古望著張廩生,感激地說。阿古心裡想:\"現在陪在我身邊的張先生,與我本是形同陌路的兩個人,因為求學,我與他相遇了,也許就是人們常說的緣分吧。我們雖然才相識不久,但是,張先生低調熱忱,關心體貼人的品質已經深深讓我佩服,師者,再生父母也!″想到這裡,阿古試著要起身。

\"先別亂動,喝口水,再慢慢起。\"張廩生端來半碗白開水,要阿古喝下去。

阿古欠著身喝乾了碗裡的水,感覺舒服了點,抬頭問張廩生:\"我昨天講胡話了?沒講亂話吧?\"

\"沒有,只是聽喊陶先生,陶先生的。陶先生是誰啊?\"張廩生扶著阿半躺在床上。

阿古面對慈祥如父的張先生,覺沒什麼要隱瞞的,就實說了:\"陶默然先生,我先前的先生。\"

\"陶默然,是不是`默然書肆'的陶默然先生?\"張廩生訝異地問。

\"正是。\"

\"他也是我的恩師啊,就在這學宮裡教我的!\"說話間,張廩生眼裡閃動著激動的淚花,他想起了四年前的,關於陶默然先生的點點滴滴。

建文元年,省提督學院在承州院試,陶默然列出案榜首,札發入泮,食廩米入學宮。新政伊始,督學開先例,在學宮開辦\"童學班\",由廩生教學。自此,學宮內便形成了廩生既在\"生員班\"當學生,又到\"童學班\"當先生的特例。張廩生名張沫林,於私塾啟童蒙,選拔入學宮的\"童學班\"時,正值陶默然先生任教《試帖詩》。陶先生學識淵博,獨立特行,孤傲正直,對自已的學生疼愛有加。

有個性本是件好事,但有時也會給自已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當時,廩生每月廩米六鬥。照廩生例,官家也撥給\"童學班″童生每月三鬥\"勵志糧\",以資鼓勵上進。誰知,衙吏在發放膳米時,徇私舞弊,以次充好,摻假剋扣,引起了學宮裡師生不滿。陶默然先生看到自已的學生權益受損,看不慣衙吏見利忘義的行為,寫了一紙揭發狀呈到縣衙。哪知,縣太爺打馬虎眼,睜隻眼閉隻眼,說什麼\"讀書奶崽吃點苦磨磨意志,不要貪圖享受\"云云,想使事情不了了之。於是,學宮裡發生了停學罷課事件。縣太爺奏帖上去,引來省提督學院彈壓,將停學罷課定性為\"聚眾尋釁,抵制新政科舉,敗壞學風之惡性事件,首謀嚴懲不怠″。

陶默然被拘到縣衙,判金烙站籠,削廩生俸祿,逐出學宮。

阿古聽到這裡,才明白過來,陶先生手臂上的疤痕,原來是這樣來的。

\"陶先生是為了學生啊!\"阿古為陶先生鳴不平。

\"我們也曉得陶先生是為大家好,可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張廩生無可奈何的樣子,\"這世道,好多老百姓認為對的事,官家會認為不對;好多老百姓認為是好人的人,官家認為是壞人。你相信陶先生是壞人嗎?你相信身上打了烙印的人就都是壞人嗎?這世道。\"張廩生說著說著,語調激昂了起來。

\"縣太爺是個`牆頭草,風來風去掉不了′的人,沒人指望他。現在好了些,楊督學來了,衙吏收斂了一些,廩米不再缺斤少兩,學宮裡的人腰板也硬朗了一些。\"

\"楊督學來?那陶先生可以回來了?\"

\"這個你就不懂了,犯了事,打了烙的人,官府記錄有案的,考科是不可能了,首先是過不了履歷審驗關,其次是沒得人敢給有案底的人作保結,\"楊廩生顯得很嚴肅地說,\"所以講,趕科路上多風險,你我都得處處小心,時刻檢省自已的言行,慎獨是哲理哦!\"

年輕人,火氣旺,小病小傷來得快,去得也快。李阿古喝了幾劑張廩生煎的解表湯,身體很快恢復起來。一切又回到了學宮裡的正軌上。

正午時分,師生們正聚在公廚餐棚裡用膳。學宮裡倡導師生平等,無論廩生童生,每人面前都擺著兩隻粗瓷碗,一大一小。大碗裡盛秈米雜高粱飯,雅稱\"瑪瑙白銀飯\";小碗裡放幾片醃芥菜幫子,架著幾段浸鹽水豆角,名曰\"丐子進爵″。

正吃著飯,突然一個學友尖叫一聲:\"老鼠!″

所有人都四下裡看,尋找老鼠的蹤影。

\"在哪裡,在哪裡!\"

\"在這裡!\"剛才尖叫的學友扭著頭,用一隻手指著自已的碗,另一隻手遮住自已的視線。

\"呃,呃,″大家看清了,高梁米飯裡竟然埋著一隻還沒長毛的老鼠仔,\"呃,呃″很多胃口淺的人嘔吐起來。

阿古聽到講飯裡有死老鼠,馬上聯想起那天犯人身上烙瘡裡的蛆蟲,頓時胃裡的東西往上湧,他趕緊跑到公廚外的簷溝邊,\"哇,哇\"吐起來。

阿古把剛才吃進去的全都吐了出來,末了,還吐出幾口酸酸的苦苦的黃膽水。阿古感覺全身發冷,摸一下額頭後背,原來全身都在出冷汗。

大家嚷嚷著,廚棚裡亂成一鍋粥。這時,一位在\"廩生班\"任課的先生,搬一條凳子,站了上去,向大家喊話:\"靜一靜,靜一靜。\"

很多人都認得站在凳子上的先生,是縣鹽鐵運使鄺海來。鄺運使是舉人科班出身,原任七品都轉鹽運司,後因剛正不阿,拒不入徇私舞弊中飽私囊之流,而遭排擠誣陷,降為從九品鹽鐵運使。鄺運使是應楊督學之邀,入學宮兼教\"廩生班\"功課的。

鄺運使一聲喊,大家逐漸安靜下來,都想聽聽鄺運使的看法。鄺運使見大家安靜下來,清清嗓子,大聲說:\"各位弟子門生,俗話講,寒門出貴子,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現在大家吃點苦受點委屈,是為了以後積攢德行。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將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今天就全當是對大家的一次磨礪吧。至於那個死耗子的事,我會轉告楊督學,妥善處理的。\"鄺運使頓了頓繼續講,\"近來,各州縣都在改制,鄰近幾縣的縣學都解散了,我縣有些鄉下的公學也關停了,我們泠陽學宮託楊督學的福,還在辦,大家還有學上,已經很不錯了。時局變化難料,登科路上多風險。弟子門生們,儒者魚也,風浪越大,越要往下沉。要記住弓打出頭鳥這個道理。大家還是散了吧!\"

大夥兒陸陸續續散了。阿古也回到了宿舍,倒了杯水,漱了漱口。然後,坐在床沿上發愣。

掌燈時分,縣署禮房裡,鄺運使正在向楊督學彙報學宮午膳的事。楊督學認真地聽著,嚴肅的臉上堆上了愁雲,顯得更黑了。待鄺運使彙報完,楊督學沒有回話,好像還在深深地思索著什麼。

\"楊督學,你看這個膳米的事……″鄺運使輕聲詢問。

楊督學回過神來,用手拍了拍鄺運使的肩膀,嘆了一氣才說:\"難搞囉!你我可能要心有餘而力不足啦!\"

\"咋講?\"鄺運使疑惑地看著楊督學。

\"轉風了,縣尹那棵牆頭草,隨風轉了。\"

\"縣太爺咋啦?\"

\"他要學鄰縣,斷供學宮裡的膳米,娃兒們可能在學宮也待不長了。\"楊督學顯得無可奈何。

\"是承州府裡的意思?知州曉得這個事不?\"鄺運使想從楊督學這裡探探上面的情況。

\"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啊!知府現在是人心惶惶,別說烏紗帽保不保,腦殼搬不搬家都難講。\"楊督學看來也明顯感到了時局的緊迫性。

\"那膳米斷了供,學宮關了門,娃兒們咋辦?\"

\"這根牆頭草終究是讀書人出身的,事還沒做絕,他允許我們搬到關帝廟去上課,但廩米的事免談,出錢如割他的血啊!″

\"有地方,沒經費,也成不了事。″

\"募捐吧,我去跑一跑鄉紳名流,爭取多少是多少。″看來,楊督學是橫了一條心,要把縣學搞下去。

關帝廟在西門街北側,一條不寬的小巷道往裡走,大約十幾間正房遠,就來到關帝廟正門,廟門上方的瓦簷,已塌下來一角,露出因潮溼而生了菌斑的椽子,廟門板也有幾片木板不見了蹤影,野貓野狗可以隨便從破洞口進進出出。只有門前那一對石獅子,還在昂首對視,展示著它們當年的餘威。關帝廟佔地不及文廟一半大。只有正殿一間,正殿兩邊東西廡四間,加上大門兩旁各一間小雜房,圍成一個四合院落。院落正中空地上,有一棵千年古樟,樹幹粗得成年男子要圍兩三庹,虯莖盤曲,枝繁葉茂。由於文官治縣,往往重文輕武,至使關帝廟年久失修,現存建築均破敗不堪。

楊督學帶領學子門生,動手清理起關廟裡的東西。先騰乾淨了東西廡房,安頓好大家的行李鋪蓋。接下來,便是清理大殿。大殿裡,關老爺的塑像已經面目全非,連供桌上的禮器已不見蹤影,供桌也缺了條腿。楊督學,指揮學生們移開供桌,搬走關老爺坐像上掉下來的\"殘肢斷臂\"。打掃乾淨後,他們再在院子裡撿一些爛磚頭,疊起來當課桌的\"腿″,\"腿″上架塊寬木板,這就成了課桌。至於凳子嘛,更簡單,或兩塊磚,或一截木樁,總之,各想辦法。

由於場地限制,\"生員班″和\"童生班″都同在大殿裡上課。\"生員″們朝西坐,\"童生\"們朝東坐。上課時,東西兩位先生為了互不干擾,只能\"動″\"靜\"結合,輪流講課。生員們聽課時,童生們寫功課;童生聽課的,生員們寫功課。當然,也有同步上課的時候,那就是誦讀課,辯論課,這個時候,是學生們最活躍的時候,童生們可以到生員班那邊去問問題,生員們也可以到童生班這邊來指導指導。

關帝廟裡沒有現存的廚房。只得把大門兩邊的小雜房,騰掃乾淨,將就著作灶燒火和儲食物。又因為沒有廚棚子和餐桌,先生學生都是打一碗飯菜就走,到大樟樹下去吃,或站或蹲,說說笑笑看吃。如果遇上雨天,大夥就乾脆把飯端到大殿裡吃。

正因為關帝廟破破爛爛,才沒有引起外面人的關注。沒有外人關注,對這群逆境中,跋涉於科舉之路的學子們,反而是件好事。多了一分寧靜,少了一分紛擾,在艱苦環境中,大家互相抱團取暖,其樂融融的氛圍,可以讓大家暫時忘掉環境的惡劣和求學的艱辛。

隨遇而安的李阿古沒有抱怨環境條件,一如既往地用功求學。只是有一條,讓阿古悵然若失。那就是關帝廟裡沒藏書。書是阿古的命根子,文廟尊經閣裡的書籍,無時無刻不在召喚著阿古,像有一隻無形的有力的手,在把阿古拉向那裡。

\"張先生,你近來看書沒有?″阿古試探張廩生的想法。

\"沒有,這裡沒書看。″張廩生明白阿講的\"書\"是尊經閣的書,而不是課堂上讀的書。

\"我們可不可以去文廟借書?\"阿古估摸著說。

\"中午邊,我倆去試試?″看得出,張廩生也是個書蠹蟲。

\"好,待學友們午休了,咱倆去。″

正午時一過,天氣更熱。白花花的太陽在人頭頂上,照得人頭暈目眩。張廩生和阿古來到文廟大成門口,大成門緊閉著。張廩生去拍門環,阿古靠在龍鳳石柱上,讓清涼的石柱吸吸身上的熱氣。

\"吱呀\",門開了一條縫,門番探出腦袋來,認出是張廩生,\"張先生,你來幹什麼?學宮封了。\"

\"老爺子,\"張廩生禮貌地稱呼門番,\"我們不是來上學的,是來看書的。\"

\"看書?恐怕不行哦,你們看看這個,\"說著,門番用手拍拍硃紅色大門板,\"上面不發話,我不敢讓外人進這個門啊,你們請回吧!\"

張廩生和阿古不好為難門番,只好悻悻而歸。

回到關帝廟,學友們還在午休。阿古和張廩生商量:剛才門番不是說\"上面不發話,不敢讓人進文廟″,那就是說\"上面發了話,就可以進文廟″囉!對,我們去找找楊督學,看有沒有希望!

縣署禮房裡,楊督學向張廩生阿古說:\"這個是縣太爺發了令的,不好違抗。讓我想想看,看有沒有好辦法。\"

楊督學在阿古張廩生面前踱來踱去,張廩生和阿古四隻眼跟著楊督學轉來轉去,都不敢吱聲。

\"對,有了!\"楊督學突然停住腳步,左手背在右手心一搭,\"有了,承州府駐泠陽督學——我,我要派人去清點學宮財物,特別是學宮的圖書。你們倆是否願意幫督學的忙啊?″

\"願意!\"張廩生阿古異口同聲回答。

保護辦學財產,是督學的職責,清查公學財務,是必須的。縣太爺很輕易就批了文,遞到了楊督學手中。

當張廩生阿古將縣太爺親批的\"紙條″交給門番時,門番用手指彈了彈那張\"紙條″,嘿嘿地笑:\"就是這個,就是這個。\"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那紙條子夾到《登記簿》裡,放他倆入了大成門。

張廩生和阿古就像在旱地乾渴了很久的魚,又回到了大海里。尊經閣裡源源不斷的養分,滋養著兩顆嚮往美好生活的心靈。

李阿古對自已的未來充滿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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