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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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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程曼爾想了一夜, 也沒想明白這個名分指的是什麼,但她不具備拒絕的權利。

她這幾日特意避開能望見那港口的位置,是怕自己忍不住去追究。

追究那個聽不懂的單詞是什麼意思, 追究前面她忘記的故事。

孟昭延沒有陪她下來, 而是讓彭慵先將她送到山下港口。

程曼爾遙遙望著五十米遠外的遊艇, 全船外觀以淺象牙色和青銅色調組成, 手中翻閱的冊子,詳細介紹了這艘船的長寬,吃水深度、引擎、速度等基本資訊,後面還有裝潢圖。

私人遊艇,尤其是造價如此高昂的, 內部通常處於一個高度保密的狀態, 因而這本由義大利遊艇俱樂部island club整理的冊子,是僅屬於船東的。

僅屬於她的。

臨近傍晚,彭慵與她一同上了停在近處接送的快艇。

“程小姐, 你現在應該知道,這是一艘同時具備探險和度假遊玩功能的遊艇了。”

鬱哲還是堅持讓他來,免得味道落差太大,把程曼爾嚇跑了。

鬱哲也比另外一位好拿捏得多,因為他沒有施安那種對程曼爾的執念。

她眉頭自始至終都沒有舒展過,一時忘了接話。

塢艙裡頭可以自由排幹或灌入海水, 方便這些船隻進出與檢修。

其實她並不挑食,自己養著的廚師已經夠了,但總顧忌著她常常胃口不好,想挑出最合心意的一位。

時鐘後,就是船員引領她來的地方,一張延綿的長沙發,正對視野最廣闊的觀景窗,黑色漆面圓桌上的高花瓶,一束還沾著水珠的綠色洋桔梗開得正盛。

打下手識眼色的船員把已經拍得暈暈乎乎的藍龍放到這位大少爺面前,免得他親自持網去抓。

被罵虛偽的人抬了抬唇:“再虛偽,你也收到錢了,不是嗎?”

快艇駛入船尾處的大型塢艙, 船舯部分,還停放著一艘載人潛水艇。

甲板上的船員恭列兩側,有好奇地眼神打量他們這位不太自在的女船東。

他說過,只要程曼爾喜歡,他可以把兩位和她關係藕斷絲連的廚師都僱下來,給她做一輩子飯。

待到海水排到打不溼她的鞋後,程曼爾才在船員的攙扶下, 踩住階梯登上了船。

孟昭延將那把刀放在水下衝洗,“我僱你來,就是讓你教我怎麼學到你的精髓。”

銀灰色的梯門向兩側敞開,入目是一個以香檳色為主色調的餐廳,左手邊的錯層設計抬高了一個吧檯,吧檯前端的吊頂隔斷以全玻璃製成,放置著一面縮小版的布拉格占星天文時鐘。

知道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後,他也和孟昭延聊了點她小時候的事。

對這種用得安心的人,他出得起價之餘,也順手出了點別的。

登船後, 那長久充斥在心腔不停膨脹的虛妄感,還有她接不住的這潑天富貴, 都在此刻放大成令她不適與惶恐的模樣。

程曼爾略微頷首,視線移轉之時,窗外景色已經悄然變換。

“我收到錢了,也盡心教了,老闆,是你天賦不行,別為難我啊。”鬱哲打趣道。

“這不擅長的事稍微假手一下他人,也沒問題吧?”

這些海鮮個個都生龍活虎的,萬一從孟昭延手裡飛出去了……憋笑很辛苦的。

“程小姐,大少爺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止表面看上去的那麼簡單。”

這幾日,趁程曼爾被來錢吸引注意力,兩人幾乎泡在廚房,一邊教學一邊試菜。

在一旁打下手的,等著教學的,好奇圍觀的,通通作鳥獸散,不敢看這位太子爺的人生滑鐵盧現場。

孟昭延盯著案板上薄厚不一的魚肉,扔下那把寒光凜凜的刀,淡聲說:“刀不行,下一道菜吧。”

“還有,我沒說那些菜是我做的,她這樣先入為主,我也沒有辦法。”

彭慵領先她半個身位,在登上一層船尾甲板後止步,“正如這艘船,你以為是他不缺錢花,重金打造一艘討你歡心,隨時可以出海玩的私人遊艇,但實際如何,得你自己親自去看一看了。”

這位出錢又出力的老闆倒也不惱,兩人順理成章成了有話直說的好友。

“彭叔……”程曼爾隱約猜到他想說什麼了。

“要不那道炒蟹還是我來吧。”鬱哲一手撐在流理臺上,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反正曼曼一直認為這幾天的菜都是你做的,我可不認為一個星期,你就能學得到我的精髓。”

“當初二少爺知道大少爺要定製這艘遊艇時可興奮了,以為能借來給他的團隊極地探險用, 看那些別人看不到的風景。”彭慵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二少爺是個玩心重的,但每次歸家,給老爺夫人分享拍下來的照片時,夫人是一邊生氣,一邊忍不住讚歎。”

鬱哲嘁了聲,吐槽了句:“虛偽。”

“程小姐,您稍等片刻。”船員恭敬道。

這筆交易中,鬱哲得到的東西讓他知道這位孟先生並非尋常富家子弟,第一天還保持著上司下屬的距離,後來實在折服於孟昭延值得一個負分的廚藝天賦,忍不住端起老師的架子。

果然,是更合心意的。

譬如把那些掛羊頭賣狗肉,專坑遊客的客棧買下來,讓鬱哲母親安心將當地美食文化發揚光大。

以此交換,讓鬱哲教他下廚。

孟昭延不想請施安,就請來了這位青梅竹馬。

“人總要有點不擅長的事。”孟昭延把刀放回刀架,開始準備下一道龍蝦奶油意麵。

船開了。

-

“這個刺身要切薄一點,這麼厚,皮都去不乾淨,口感很差的。”鬱哲頭戴廚師帽,眉頭皺成一個死結,“老闆,這是冰櫃裡最後一條金槍魚了,還切毀了的話,只能讓人下海當場給你撈了。”

她跟隨船員指引,緩步走入艙門後的專屬電梯,上到三層甲板,也是冊子上介紹的,船東不接待任何客人的私人區域,再往上是室外觀景區,從岸上望去,能看見頂端的白色雙圓頂桅杆迎風矗立。

如今,他還是很希望這個回憶裡髒兮兮,為了一隻小狗拼盡全力的女孩,餘生可以幸福的。

“不妨事。”孟昭延難得輕車熟路地拆解起一份食材,順帶瞥了眼這個健身房老闆裸出來的手臂肌肉,比他練得要好一點點。

他風輕雲淡地帶過:“等食材浪費完,我就讓你下海,重新撈點上來。”

-

七點了。

程曼爾餓得頭昏眼花,忍不住懷疑廚房是不是從捕魚這一步做起。

孟昭延從頭至尾都沒出現,她猜到也許他人在廚房,所以才這麼慢。

反正這幾日吃的都是他做的,那份期待感在飢餓的摧殘下也淡了些許。

可當她忍不住腹誹起孟昭延把她一個人扔在這餓肚子後,程曼爾驚覺,自己是越來越蹬鼻子上臉了。

夜色漸起,觀景窗外是一片無邊無際,海天相接的深藍,這個角度看不見月亮,只是風勢下翻湧疊起的海浪,能略微折出淡銀色的月光。

羊毛地毯將靠近的腳步掩至無聲。

程曼爾瞥見窗上隱約閃爍的人影,驚喜扭頭,與微微側身彎下腰的男人距離一下拉至最近。

她雙臂順勢箍上他脖子,等得百無聊賴的眉眼終於生動起來,“你終於來啦。”

“久等了,程小姐。”他貼近,微涼的唇畔點過她唇角。

兩人親密接觸的那一刻,船員也目不斜視地端著菜式路過,驚得程曼爾立即後退,耳根微熱。

孟昭延直起身,輕拍她發頂,繞過沙發背,落座於她身側。

前菜是生牛肉塔塔與煙燻黑線鱈魚,典型的英式菜,問酒水時,程曼爾要了要烈許多的琴酒,而非更適口的低度數甜起泡。

這種原本多用於調製各色雞尾酒的高度數酒水單獨飲用時,酒香奇異,口感醇美清爽,微辣帶甜。

孟昭延見她裝傻充愣,端起酒杯就要入嘴,頃刻了然她打得是個什麼主意,及時攔了下來,警告道:“你不能喝酒。”

“啊?”程曼爾仰頭,微微張唇,那口透明酒液就在唇邊上下晃盪著。

他拿過她酒杯,試探說:“我喝,不掃你的興。”

灌醉自己和灌醉他,也一樣。

程曼爾鬆了手,要來杯果汁。

主菜就沒太講究了,是中西混合的菜式,她兩眼放光,直衝那道炒蟹而去,可滿滿蟹肉剛擠進嘴裡,她就皺了眉。

程曼爾下意識想捂嘴,可又礙於大廚在身邊,不能不給這個面。

無奈,她只能裝歲月靜好,碰了碰孟昭延的酒杯,果汁一飲而盡。

“你……”等孟昭延也隨她飲盡杯中酒,程曼爾小心翼翼地問:“你今天做菜,辛苦嗎?”

從廚房跟到這裡,同時也是兩人侍酒師的船員倒酒的手顫了顫,濺出兩滴酒水。

男人眸色溫柔,不顯山不露水地回:“不辛苦,不過今天廚房弄丟了活的螃蟹,只能用凍蟹做了,可能口感不太好,撤了吧。”

候在門口的船員回想起桌上那隻螃蟹生前生猛的模樣,怕它會氣得活過來。

程曼爾眼睜睜看著那碟炒蟹被撤走,立刻替換上來一道香煎蟹。

她不敢再嘗,轉試船員用小食碗夾好到她面前的龍蝦奶油意麵,也皺了眉。

她面上一點表情都逃不過孟昭延的眼睛,試過不滿意的,他如常讓人撤走,剩下廚房裡為了讓程曼爾有東西能吃而忙得頭昏眼花的鬱哲在罵人,也讓他拿錢拿得更心安理得了。

可程曼爾左試右試,已經沒了胃口,開始攛掇著讓孟昭延喝酒。

“探險遊艇?你怎麼不告訴我呢,比起莫名其妙就要出海兜風或者在海上舉辦什麼派對,你要說這是一艘上可以到南北極冰川觀光,下可以到全世界任意一個島嶼的探險遊艇,我早就上來啦。”

孟昭延不動聲色地把不知第幾杯琴酒喝完,“交付給我時,還不算一艘可以探險的遊艇,本來想在國內船廠根據你的想法做設計和改裝的。”

程曼爾接過侍酒師的酒瓶,親自給他倒酒,“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加上這個功能?今天我翻那本冊子時,有說到很多私人遊艇寧願多加一個游泳池或者舞廳,也不會做船塢停放潛水艇和登陸艇。”

男人要來挽在侍酒師小臂上的方巾,借方巾托住瓶口往上,輕聲提醒:“爾爾,你倒太多了。”

酒液早已超過杯肚最寬處,違反了他刻到骨子裡的餐桌禮儀。

程曼爾自然還記得當初學過的侍酒禮儀——當然不是讓她親自倒,而是要會看。

她莞爾一笑,聽話放下酒瓶。

孟昭延也沒有回答為什麼,繼續不動聲色縱她灌他酒,待到時間差不多,才伏到她耳邊問:“想矇混過關,你估計得再灌我一個小時。”

程曼爾身體一滯,當即紅著臉否認,“我、我沒有——”

“帶你去個地方。”

點到即止,他牽起她手,帶她來到二層船尾甲板。

停機坪的泛光燈已經開啟,她眯眼適應強光的短暫時間,身後的停機庫門悄然開啟。

程曼爾聞聲回頭,看到裡頭停著一架以灰與白為主色調的直升機,四面八方燈光的簇擁下,漆面折射出金屬感光澤,質地冷而堅硬,顯然是改裝過的外觀。

等等。

是她在那個收藏航模的房間裡看見的,放在唯一一面入牆櫃裡的等比例放大版直升機,也是她畫在那副留給孟昭延的畫裡的。

那時,她第一眼就覺得眼熟,以為是在什麼新聞裡見過,如今……

程曼爾被一股無名力量牽著往前走。

她的腳步停在起落架前,關閉狀態的艙門令她莫名生怯,恍若要開啟一個未知的潘多拉魔盒。

“那天晚上,你開著這架直升機來接我的,是嗎?”

“是。”

怯意在心腔肆意生長,長成一根根粗壯的藤蔓,縛得她呼吸不暢。

“孟先生,你……”

她想問,你不是要告白嗎,能不能直入主題,別讓她在這架直升機前面繼續深想下去了。

男人恰好輕聲追問:“還有呢,還想起什麼了?”

想起什麼了。

想起了他為什麼知道那座山頭有可供降落的停機坪,為什麼可以控制上面的燈光,想起了那棵姻緣樹下埋葬的殷切心願,和裝有珍視之物的木盒子……

還有更早更早以前,他父親曾質問過的一句:“當初你自請回國組建明鄴,你是不是故意選了幾個眼高手低,遲早都要出事的人?”

可明鄴,在他們相遇之前。

她自以為的相遇之前。

重逢,他說明鄴需要重組管理層。

程曼爾無助回頭的下一瞬,艙門被從左往右地拉開。

轟然一聲的餘音中,空氣中落下一句:“爾爾,你會原諒我嗎?”

她呆怔望著機艙皮椅上用金絲楠木製成的盒子,它無聲,卻有魔力,蠱惑她開啟最後一道鎖。

是一條項鍊,下面壓著……

一幅畫。

項鍊的主石是一顆大克拉圓切祖母綠,周圍以異形鑽石與圓鑽配鑲。這樣的主石,通常不會選用一條極細的素銀鏈,但……

她那條是假的,用的正是這種被扯一下就會斷掉的素銀鏈。

一模一樣。

而底下那幅畫,折起的一角上那粗糙稚嫩的筆觸,程曼爾不用看就知道是自己畫的,也知道是……

畫給誰的。

眼淚如珍珠般墜到皮椅上,她再度回頭,身後男人卻不知何時捧起了一束簇擁著一個信封的玫瑰。

他把信封遞給了程曼爾,“爾爾,對不起,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擅自見證了你十三歲到十八歲的人生。”

信封背後的沙綠色火漆,印的也是一顆寶石。

她拆開,裡面是一沓有一定厚度的照片。

從十三歲到十八歲,每一年都有十二張,背面寫著日期。

她一張張翻過,看著有些陌生與遙遠的自己,破涕為笑。

這些照片多拍攝於周院長的寵物醫院,有些她還記得發生了什麼,譬如手上都是衣架打出的紅印的,或者她手忙腳亂安撫打針時的暴躁寵物的,還有她已經忘了是什麼原因,大半夜要躲著父母,跑到醫院沙發過夜的……

她在這些照片中,出落得越來越漂亮,可眉眼始終黯淡無光。

“你們……你和院長……”

孟昭延一點點解釋:“他是我的舅舅,姓虞,名伯棠。”

程曼爾難以置信。

“對不起。”他再度道歉,“我曾經也讓我的舅舅未經你同意就拍下你的照片,雖然是在你經歷那件事情之前,但是,爾爾,我——”

“孟昭延。”程曼爾喚出他全名,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我很久很久沒有看過,我在別人鏡頭下是什麼樣子的了,我不敢看。”

他略微抬手,停在她耳側,眸中底色是濃烈而滿溢的溫柔。

“是我的風景,別人看不到的風景。”

別人看不到的風景。

早前,彭慵也與她說過這句話,這艘船可以載人去看別人看不到的風景。

雪窖冰天,高山大川,東洋大海,世間任何一處渺無人煙的風景,他都能用這艘船找到。

正如找到她一樣。

他抵達她身邊的路,也許比在海上破浪乘風,還要困難。

程曼爾仰頭望他,眼淚沒入她發中。

她邊哭邊笑,哽咽著問:“你還不把這束花送給我嗎?”

有些不夠矜持,可她迫不及待。

誰料,他摟住她肩轉身,帶她回到甲板處,泛光燈盡數熄滅,連身後的機庫也在緩慢關閉。

一片黑暗,唯有月光。

砰。

非常遙遠的破空聲。

程曼爾循聲望去,發現是從這艘船駛出的方向傳來的,也在自己正前方。

那座山還淺淺露出一半,成千上萬盞明燈凝成一個巨大光暈,而頂端,有七彩斑斕的煙花在依次綻放,點燃星光閃爍的夜幕。

風自後往前吹,她著迷而嚮往地望著,那個場景,她不知該如何形容。

或許她也得俗氣地說一句,那座山當真住著一位公主,這漫天昭昭愛意,值得為這一人而盛開。

而這愛意,卻不止是在遙不可及的地方。

砰。

更清脆的,彷彿擊打木棒一樣的聲音。

下一瞬,有風吹來一捧火樹銀花,萬千星如雨,在她不遠處飄落。

緊接著,一捧接一捧的猶如蝴蝶,又像雪花的密集金色焰火隨風蕩來,翩翩而舞,落在這無邊無際的海面。

“這是什麼?”她想走到前方接住這萬千星海,卻被孟昭延攔住。

“別去。”

特意等到現在,就是為了這一陣最適宜的風,能讓頂部的打鐵花老匠人造出這金色的星海神蹟。

他不要她仰望煙花,或仰望任何人。

任何她嚮往之物,他都要捧到她眼前觸手可及之處。

包括他自己。

“爾爾。”他終於,遞出手上這束花。

星火墜入她瞳中,近在咫尺的漫天星雨彷彿為她而落,成為這一幕的璀璨底色。

“我站得不高,更無需你高攀,相反,是我一直不夠光明磊落,我怕你知道我的真實目的後,會害怕,會拒絕,會逃跑,更怕你會……不愛我。”

程曼爾眼中蓄起的淚,也是金色的。

她自深淵之下仰望的人,在和她說,怕你不愛我。

“還記得那時我說的,我從家裡逃跑出來後差點沒命了嗎?是真的,你畫給我的那幅畫,你看過的那架直升機,它原本是不會平安降落的。”

孟昭延輕輕拭掉她眼角的淚,唇邊掛著釋然的笑:“而在你走進醫院的前一分鐘,我剛下定決心與這個世界徹底告別,然後你來了,渾身是傷,捧著那條項鍊哭得像天塌了一樣。”

“我想著,或許給一個小女孩處理好傷口這件事,在當下那一刻,會更重要一點。”

此時此刻,程曼爾哭得也像天塌了一樣。

“然後你告訴我,我不願去做的那個選擇,也許對這個世界會更重大的意義。”他實在擦不完這眼淚,只能無奈地將人摟進懷中,“第二天你送了我那幅畫,和我說,這是我替你復刻那條項鍊的禮物,要放棄這個世界的我,成為了你送給我的禮物。”

“可是爾爾,我不是珠寶設計師啊,我沒辦法復刻你想要的項鍊出來,只能去買,買著買著又猜你也會喜歡別的寶石……總而言之,我不能白收了這份禮物。”

程曼爾任由自己的眼淚浸溼他襯衫,後怕跨過一個長達十年的時空,瘋狂湧上心頭。

“孟昭延,我、我……你怎麼可以……”

他怎麼可以和她一樣。

至少在她以為的相遇之後,他就是一把替她隔絕風雨的傘,這樣的人無所不能,不應該有這樣脆弱而掙扎的時刻。

“我會的,在你還沒有出現之前,我懷疑過很長很長時間,走父親鋪好的這條路,最後我會得到什麼我發自內心想要的人或者事,沒有,一件都沒有。”

他的手撫在她柔軟的細頸上,感受著頸上如心跳一樣的搏動。

“後來有了,這條路的終點是你,我堅持下來的意義也是你,畢竟,我要還那幅畫的禮的,爾爾。”

程曼爾在他懷中仰頭,以她一直以來的視角仰望著,撞入他低眸的視線中。

她說:“我收到了。”

海上星火翩然,隨著一聲聲擊打的聲音,綻成在火團中涅槃的數不清的金色蝴蝶。

或許那一杯杯高度數的酒灌入喉中,也是因他想醉。

再從這充滿不確定的醉意中,得到她確定的答覆。

“那你願意,不做這條路的終點,而做陪我走這條路的人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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