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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你和孟昭延昨晚真的講清楚了?分手了?”
熬煮著粥水的小鍋咕咕冒出粘稠白泡, 施安掀起鍋蓋,把處理好的螃蟹放進粥裡。
窩在床上的女孩抱著素描本寫寫畫畫,悶悶地抿出一句嗯。
廚房雖小麻雀俱全, 且施安自小受廚師爸爸耳濡目染地教導, 根本不會被地方限制到發揮。
水蟹粥的清甜鮮香逐漸盈滿一室, 他調了小火, 把切得很薄的牛肉片倒進粥裡,讀著秒數關了火,又悶了一陣,讓牛肉維持在全熟又極嫩的狀態裡。
“你的廚藝,完全可以去接手你爸的館子了。”
程曼爾不吝讚美, 小口咬下一丁點兒牛肉, 再舀起小半勺粥,吹涼,搭配著下嚥。
施安戴著手套低頭剝蟹殼, 挑出嫩白還沾著米粒的蟹肉到空碗裡,隨聲應道:“我接手的話, 一天要伺候幾百人,我在這隻用伺候你一個, 薪水還高呢。”
他特意加上最後一句,免得前一句聽在她耳中, 過於特殊。
午飯順利結束,程曼爾和別的厭食症病人不太一樣,她不會拒食。
“餛飩麵?”施安濃眉緊皺,“你不是要吃裡頭的飯嗎?”
“就離高鐵站十分鐘車程那個景區裡的……”程曼爾一時忘了自己吩咐他買什麼了,心下一慌,隨口掰了句:“餛飩麵!”
眼見這不太高明的旁敲側擊被人攤到檯面上,程曼爾也不再執著,聳了聳肩,沉默著喝粥。
幾分鐘後,激烈的水流聲透牆傳到耳畔,還有隱隱約約痛苦的嘔吐聲。
“可你有天分。”她吃得很慢,幾乎要吹得每一勺都涼掉才喝下, “這種手藝,可不能只讓幾個人嚐到。”
喝粥時那頻繁上下起伏的喉管和時不時緊繃的腮邊,逃不過他眼睛。
施安笑答:“我不是當律師的料,當初我媽逼我填的志願, 就不想我跟我爸一樣一輩子窩在廚房裡。”
午飯做粥也是希望她能……
強行盯著會好一點,可到了晚飯她就徹底吃不下了,甚至會讓她焦慮症發作,吐完後才能緩回來些。
施安邊洗碗邊誇她今天吃得比昨天要多點,問過晚上想吃什麼後,才掩上門。
“而且之前說好的,如果你想去別的城市重新開始,那我就陪你過去,一開始,不也是我和你一起把星球旅行做起來的嗎?”
“不是嫌麻煩。”少年肩上搭著一把傘,百無聊賴地轉著傘柄,“我都到那景區門口了,但帶回來不好吃了。”
“而且我要坐一個半小時地鐵才到你那,面肯定坨了,我回來給你做行不?”
她不會拒食,但會控制不住去催吐。
吐得稍稍,沒那麼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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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裡?我找不到啊。”
但他並沒有離開,而是貼著衛生間外面的牆,靠站了一會。
施安手腳利索地剝完最後一塊螃蟹腿,摘下手套,“小曼,你沒好起來之前,我哪兒都不會去的。”
“但你後天就開學了。”程曼爾邊對勺子裡冒熱氣的粥水吹氣邊搖頭,“不繼承家業, 大四也得實習了吧?”
“不行。”程曼爾心不在焉地應,“我、我就忽然想那裡的餛飩麵了,別的又太油膩,你要是嫌麻煩,就……”
程曼爾無聲嘆氣,眉眼罩著歉疚的陰霾,她心中計算了下時間,其實不差他進裡頭轉一趟這幾分鐘了。
“那聽你的,我不想吃了,你回來吧,路上小心。”
結束通話電話,她才將桌上合同反過來。
“程小姐,一個月後,合同上的金額會按你所說全數捐給山區女童助學組織以及流浪動物救助協會,但請允許我問一句……”
張律師溫和打量著眼前削瘦蒼白的女孩,問:“你這麼年輕,為什麼現在就要做遺產公證呢?”
她勉力勾唇笑笑,輕聲細語:“現在年輕人不是很流行這個嗎?有的連墓地和喪樂都選好了,畢竟說不好哪天就發生意外了呢。我好歹名下還有點錢和房產,又沒結婚又沒家人的,孤家寡人,提早打算嘛。”
程曼爾簽下名字,把合同交換給張律師,頷首告別。
從律所回出租屋也要大半個小時,她中途還去驛站拿了快遞,沾上一身溼潤雨氣,未免穿幫,鑽進衛生間洗了個熱水澡。
可直到她吹乾頭髮,坐回床上抱著素描本畫了許久,施安也還沒回來。
馬上中午了,他一般距離飯點前半小時就會到。
施安站在景區餛飩店的遮雨簷下,神色平平,垂眸看著手機上這個來自國外的號碼。
從早上響到中午了。
持之以恆,陰魂不散,像極了那個人。
偏偏他還不想拉黑。
非要把梗著他許久,每次見那笑面佛般的老頭車接車送程曼爾的那根刺,還到那人心口。
而且那夜,酒吧門口,她被孟昭延強行帶走的氣,也未曾有一刻消下。
很急嗎?沒想到也有一天,手眼通天之人,也要為了她的去向,來跟他低聲下氣吧。
施安深吸口氣,走進店裡,問老闆要了份程曼爾心心念唸的餛飩麵,等到電話再次打來時,他終於接起。
“她在哪?”對方單刀直入,不做任何轉圜。
施安用起對喬姃那套的說辭:“她很好,也很安全。”
“很好?”
施安莫名聽出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完全不符印象中那溫文爾雅,永不亂方寸的模樣。
“爾爾生病了,也叫很好嗎?”
“既然你知道她生病了,就不要再抓著她不放了。”施安邊說邊環視店裡環境,還是想不起來程曼爾什麼時候來過這裡吃餛飩麵。
“第一回 見你我就說過,我既然能在她家過夜,肯定比你知道怎麼照顧她。”
那時,兩人還各佔一裡一外,寸步不退。
程曼爾卻不在他懷中。
爾後,孟昭延將人抱起,大步越過他,徑直闖入他與她的世界裡。
男人側靠在落地窗前,眼中一片大雪茫茫,瀰山遍野的雪暴封住了世界的最後一點生機。
他不接施安的話,固執問:“她還在寧城嗎?”
“如果你真的關心小曼,想她快點好起來,就不要出現在她面前了。”
聞言,孟昭延的回憶也短暫陷入重逢那夜。
那時,他自詡比這個在程曼爾家中的男人優秀許多,她下意識親近他的反應,也讓他幾乎沒把施安放在眼中過。
他覺得自己贏得徹底,無需費心做無意義的比較與競爭。
後來知道施安曾在她生病時,寸步不離無微不至地照顧許久,直至她好起來。
勉強算他惜敗一局吧。
但程曼爾愛他,等於立於不敗之地。
直到現在,他不曾放在眼中的少年,可以理直氣壯地與他說“不要出現在她面前了”。
沒有反駁的立場,更沒有反駁的底氣。
她愛他,卻從頭到尾,都沒有選過他。
施安抓住這等同破綻的沉默:“孟先生,你們相識多年,如果我沒猜錯,一直在後面針對小曼的人,和你有關係吧?”
電話裡傳來一聲細微隱忍的嘆息,和一聲“是”。
“還記得我說過的……”施安目光移至窗外,天地用雨水織成一張令人寸步難行的網,“你強行把她留在身邊,總有一天,這些事情會成為別人攻擊她的武器,你卻說,沒有人能再傷害她。”
他搭在桌上的手逐漸緊握成拳,“你說得沒錯,原來傷害她的一直都是你啊。”
“施安先生,我會親自向她道歉,請你——”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麼?”施安一股火噌地燒上頭,“你以為小曼猜不到是因為你嗎?她這麼聰明,肯定能猜到,可她從頭到尾都在怪自己,焦慮症發作的時候還哭著問我,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她唯一做錯的,就是認識了你!”
耳邊似乎有個音響,一直重複播放著這句話。
十年前,他想把程曼爾接回身邊養著時,舅舅也曾暗示過,當下不合適。
意指,他能力不足,暫時無法頂著父親的壓力護住她,不如留她在鎮上,平安長大再說。
程曼爾十八歲,舅舅將人交給他時,還說過一句話。
“她能憑一己之力逃出那個吃人的家,很不容易的,你如今也成熟了不少,好好保護她,別讓她再吃一點苦了。”
到頭來,她吃到的苦,全是因為他。
“孟先生,放過她吧。”
一記重錘,再度砸在心上。
男人深眸沉沉冷冷,一窗之隔的風雪寒意渡進了眼中。
“我打給你,就是因為我沒想要放過她。”
“你——”
“施安,你應該知道,如果我想找,怎麼樣都能找到她的。”他口吻平和,似乎不為施安那些話所動。
只有阿明能看見,男人手背上的脈絡充斥著淡淡血色,好似在抑制著什麼。
“但我希望我在她面前,永遠都是一位尊重她的伴侶。”
“第一次放她走,是因為我想她脫離我的影響,同時,她一直在我身邊,我就會一直想要幫她掃清障礙,還不如等她找到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到了時間,我就把人接回身邊,如果那時我不放手……她根本不會認識你。”
阿明在暗處,觀察著站在明燈之下的男人,如此光明與坦蕩。
卻是在陳述內心極暗之面。
“實話實說,如果爾爾不喜歡我,我或許會用些不光明的手段,但她喜歡我,我就會尊重……儘量尊重她,而由你來告訴我她的去向,最適合不過了。”
施安腦中那股火越燒越旺,“原來這麼久以來,你都在騙她。
“我沒有騙過她。”孟昭延淡聲否認,“這些不尊重她的卑劣之語,在見到她之後,會原封不動地重新說一遍,現在講是要告訴你——”
“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她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