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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大陸,臨安城。
隨著日落西山,漫天金光漸漸覆蓋整座小城,行人紛紛踏上各自回家行程,道路迎來一小段沉寂已久的喧鬧。
“寧溪,又在這處偷懶吶?”
依靠在地的少年聞言起身,他身著短衣褲,面帶些許健康黝黑色,下顎稜角分明,身材望上去比尋常同齡人頎長些。
聽到這揶揄話語寧溪如往常般露出靦腆笑容,低下頭回答婦人問題:
“趙大娘,已經送完啦,我休息片刻便回去。”
見他這般模樣,結伴同行回家的兩位大娘不由得大笑起來,直道你這小少年雖樣貌不錯,怎表現得比小姑娘還害羞喲,以後還怎麼找媳婦!
“這小少年是誰家的?”離去之時,另一人好奇詢問。
趙大娘答:“鳳四孃家哩,聽說是一年前流浪街頭時被撿回家的,那鳳四孃家中丈夫死得早且未育有一兒一女,見這娃兒模樣可憐,便收留了他咯……”
兩位大娘的交談聲在後方漸行漸遠,夕陽將過往行人身影映照在地面之上,寧溪怔怔地望著逐漸拉長又縮短的黑影,陷入那段時常會出現在夢中的回憶。
一年前的雨夜,他於城中的某個角落驚醒,睜開眼睛卻未能看到熟悉無比的刺眼白燈,入目之處陌生而又略微熟悉,總覺得在哪兒見過。
懷著疑惑,他開始自我上下摸索,發覺身上衣著手感不對,身體也變了模樣,再借助月光觀察四周景象,眼中好奇隨著視角移動逐漸轉為震驚,腦海忽然冒出一個瘋狂念頭:
他是另一個他,世界是另一個世界。
皚皚月光下,衣衫襤褸的少年如行屍走肉般遊走在醒來的街頭,面無血色雙目空洞,內心裝滿對現狀的迷惘。。
不知走了有多久,天上下起小雨,屋簷匯聚而下的雨水滴落在頭上,恰好使寧溪恢復些許神智。
於是他在昏暗中拖動疲憊身軀,沿街道行走並挨家挨戶上前敲門,只為能找出願意暫時收留他的人家。
用盡僅存的力氣叩響門環,寧溪終於聽到裡頭傳來動靜,開門後映入眼簾的是一位婦人,她約摸四十來歲,模樣普通但面相和善,令人感到親近。
望著眼前面色慘白虛弱不堪的少年,她眼中提防之餘更多湧現的是擔憂。
寧溪當即明白自己賭對了,隨後便在婦人驚呼聲中重重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經過幾日觀察,鳳四娘決定收留這名勤快懂事的流浪兒,並託人給寧溪在城中找了份送貨郎的工作,直到如今。
“人人都說鳳四娘撿了個寶哩,這寧溪明事理,既不像其他少年那般貪玩,又對她極為孝順,街坊鄰居無不稱讚咧!可惜性子上有些缺陷,不喜言笑!”趙大娘咧著嗓子道。
“那這娃兒究竟來自何處呢?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已經走遠的兩位大娘仍在繼續方才話題,聽聞身旁同伴的詢問趙大娘突然間壓低聲音,面露神秘之色。
“聽說,那流浪兒只記得自己名為寧溪,且在昏迷時曾迷糊說出什麼我要回藍星,穿越啊之類的胡言亂語,還說想回去見外婆呢”,趙大娘說罷面露疑惑,“藍星是什麼地方?為何從來沒聽過啊?”
倆人邊走邊聊,樂此不疲。
黑色帷幕在天邊延展拉扯,黑暗徐徐蔓延開來,在最後一道金光消失之際,寧溪回到城西的家中。
“四娘,我回來啦!”
“哎,飯菜很快就做好,你先去坐下休息一陣子吧。”
穿過小前院,一眼便能看到正在灶房忙碌的鳳四娘,空氣之中瀰漫著柴火飯菜獨有的香味,自進門始肚子就開始響個不停。
寧溪自然不會當真坐下休息,他小跑著上前給其打下手,即便被笑著罵了幾句亦笑嘻嘻添柴燒火,時不時捻起煮好的肉片偷偷放入嘴裡,臉上表情別提有多滿足。
鳳四娘滿眼慈愛,嘴角不自覺露出笑容。
自收留寧溪以來,笑容出現在她臉頰的次數愈來愈多,上街時總被人說近來竟年輕了許多,惹得她更是心花怒放。
飯桌上,寧溪毫不客氣地大快朵頤,即使同樣的飯菜已吃過無數回,但這異世界的食物進入嘴中著實美味無比,是記憶裡不曾嘗過的味道。
並且唯有他敞開去吃,才是對眼前婦人手藝的最高評價。
與他不同,鳳四娘則是細嚼慢嚥,時不時投來的目光之中依舊飽含憐愛,直到聽見寧溪打飽嗝的聲音傳來,她才放下碗筷,拿出小布袋遞給寧溪。
“明後兩日想看熱鬧便去吧,這些錢拿著路上買些吃的,天黑之前回家就好。”
寧溪詫異地望向鳳四娘雙眸,她是如何猜到自己想去看熱鬧?難道是李小虎那小子偷偷告訴四娘?
“喝口水小心別噎著啦,你那點小心思怎會逃得過做孃的眼睛”,看他模樣鳳四娘不由嗤笑,“我已告知那李掌櫃,你前去便是。”
三年一度的盛會,以及傳聞中光怪陸離的修煉世界,哪個少年聽聞之後會不怦然心動呢。
但相比之下,他更寧願把這兩天時間用來工作,多掙些錢補貼家用。
對啊,怎麼會猜不到呢……外婆就經常猜中我的小心思……寧溪不自覺面露傻笑,雙手飛速接過收拾碗筷的活,不容她拒絕。
“你這孩子…哎……”
平凡一天於忙碌充實中度過,待收拾乾淨洗漱完畢,蛙叫蟬鳴在窗外組成交響曲,躲在暗處的小蟲子也不甘示弱發出窸窣聲音,夏夜向來不曾寧靜。
探頭出小窗向天空望去,月光皎潔無暇,滿天繁星接二連三閃爍出點點光芒,遙遠且神秘。
遙不可及的家啊,還有機會回去嗎?
床上少年注視著視野之內最為耀眼的星辰,嘴裡唸唸有詞。
儘管荒唐,但寧溪亦不得不接受事實——腦部手術失敗,自己的靈魂到達另一個世界。
這是他在深夜反覆思考而得出的初步定論,但這一定論還未對他的精神世界造成嚴重影響,全因眼下仍存在著另一種可能——
“在它結束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數。”
寧溪閉上眼,腦海裡立即浮現出一串數字倒計時:“0天27時15分36秒”。
詭異的倒計時,自他甦醒那一刻開始便已啟動,只是那時其身心處在極度恐慌之中,並未及時發覺。
待他發覺,已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
當回過味來發現腦海裡出現的倒計時那一刻,寧溪鬱悶至極,內心忍不住吐槽我已經死過一回,現在還要用倒計時來結束我的生命?!
轉念一想又察覺不對,若是結束生命的倒計時,它的出現實屬多餘,一念至此他反而內心安定不少,總之是騾子是馬總得拉出來溜溜才知曉。
甚至內心隱隱約約湧現出一些期待,會不會是……?
命運向來喜歡捉弄人,但寧溪並非一個稍微施壓便會就此妥協的角色,即使前世被絕症反覆折磨,他依舊從未放棄生存下去的希望。
“既然安排我來到這個世界,就一定存在可以回去的辦法!”
這聲吶喊伴隨他度過無數個備受煎熬的黑夜,是的,寧溪從未放棄過回到藍星的希望,就算化作殘魂,他也要回到那顆星球,去看一眼唯一疼愛他的外婆。
於是內心外出冒險的計劃就此被他擱淺,低調做人等待倒計時結束,並在這期間耐心探索這個全然未知的陌生世界!
根據道聽途說以及查閱資料得知,腳下踏足的,是一片名為天元大陸的廣袤土地,山川秀美,風景靚麗。
天元大陸之上有凡人,有修煉者,更有甚者說頭頂蒼穹還有仙人,初次聽到這些名頭寧溪連連咋舌,未曾想到意外之中竟出現在這麼一個地方……
修煉者,光是稱呼已足以令他原本所處的世界為之瘋狂,而如今自己恰好身處其中?
最初他是摩拳擦掌以及躍躍欲試,但當腦海浮現出那張蒼老慈祥的面龐,體內沸騰的一腔熱血便會逐漸降溫,而後歸於平靜。
“寧溪,再等等。”
少年輕聲對自己說,隨即閉上雙眼沉沉睡去……
……
翌日,清晨。
第一縷陽光灑在地面之時,街道的喧囂亦同步現身,來自小販的叫賣聲吆喝聲陸續傳來不絕於耳。
天下熙攘,皆為利來往。
推開木門,寧溪第一眼便看到坐在石頭上等待的李小虎,李小虎人如其名,長得虎頭虎腦且笑起來時會露出兩顆尖細虎牙,因而得此名字。
他朝寧溪揚了揚手上油紙包裹住的包子,笑意盈盈。
眼前少年與寧溪在來福雜貨鋪同為送貨郎,因二者年齡相近且對方性子單純,因而寧溪平常對他頗為照顧,長時間相處下來,兩人關係已變得很是密切。
儘管李小虎性格中有些大大咧咧,但亦無傷大雅……
“寧哥早!”
“早……”
慶幸李小虎的嗓門未足夠粗獷,否則這一吼足以令他當場魂飛魄散,當然這不可避免引來路人驚訝的眼光。
寧溪順手接過早點,在李小虎吼出第二句話前加快腳步逃離此地,隨後他們按照路線去往目標地點。
金光普遍照耀之下,臨安這座小城,今日迎來遠超尋常的人流量。
熙熙攘攘人群抬起腳步朝著同一方向匯聚而去,有人唯恐被落下而不停催促前方,前方被堵住的人則高聲抱怨為何一直停滯不前。
三年一度的西城盛會,就在今明兩日。
所謂盛會,指將符合年齡要求的少男少女組織起來,統一接受考核的日子,因其舉辦週期間隔較長,再加上其背後可能會帶來的好處,吸引來許多民眾關注。
事實上,這是一場屬於平民的狂歡。
周邊村莊城鎮的適齡人,今日由父母陪同早早趕到臨安城,生怕兩天時間眨眼便會過去,自家兒女因而錯過這一機會。
古話說得好,無利不起早。
一旦當中某人透過考核,意味著他已擁有進入修煉之道的初步資質,不遠將來極有可能會成為受人敬仰的修煉者!
到那時,數之不盡的錢財珠寶以及靈丹妙藥悉數不請自來,而那人的家庭亦會得到來自城主府的庇護,保其三代生活無憂。
有這等好處誘導之下,趨之若狂倒也顯得不足為奇。
“人可真多,幸好來得不晚。”
雖早已從別人口中聽說關於盛會的描述,但如今身在其中卻又是不同感覺。
奇怪,小虎人呢?往身旁一瞧並未看到李小虎身影,明明不久前還跟在自己身邊,不過他也未過多在意,猜測李小虎應是嘴上生饞去尋找吃的東西。
這時,一道渾厚洪亮的聲音蓋住所有紛爭嘈雜:
“那麼諸位…考核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