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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個小結巴》by林纏棉
/ 文學城
——
夏夜,月亮驅趕太陽只剩殘留的暑氣。
段之願回來燃城很久了。
剛剛貼心給她換床單的阿姨,現在已經舉著燈牌到樓下,逢人就吆喝著問:“住店嗎?”
這裡是火車站最吵的地方。
段之願跪坐在床上,開啟窗戶探出頭。
佈滿市井煙火的紅塵,入目便是密集樓宇之間的霓虹廣告牌。
小情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為首的那個搖頭晃腦走到某一桌前,一腳踢翻了桌子。
擱在床上的電話在這時響起。
再出來時毛巾變白了,猜想他是回去換了條冰毛巾。
他抖了顆煙出來,不知道在和人說什麼,眼睛眯了眯,神情微冷。
不到一分鐘,剛剛他走出來的門裡湧出七八個人。
警察很快過來,紅藍斑駁的光影闖進段之願的瞳孔。
樓下的男人從身旁摞著老高的餐盤上拿下一個,熟練扯了個塑膠袋套上,將烤好的牛肉放在上面。
唯一鎮定自若的,還是倚在門邊那個男人。
從寬大的短褲裡拿出手機放在耳邊,沒一會兒衝那人揚了揚下巴。
段之願點頭應允。
身體和手臂已經朝著聲音夠去,視線是最後離開的。
“我以為你會住酒店。”
看見她了,一拍手:“看看這位客人就知道我家好不好了,這麼幹淨好看的小姑娘一眼就相中我家了。”
樓下頓時一陣騷動,離得遠的抻著脖子朝那邊看。
偶爾瞥一眼,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緣由不需要挑明,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利所圖。
——
手機裡播放了一首節奏輕快的歌。
拿到手機後,她又回來趴在窗臺上。
段之願禮貌地笑,順著開口:“挺好的。”
“你那邊怎麼有點吵?”路遙問她。
她餓了。
路遙給她打的電話。
但骨子裡的唯我獨尊卻依舊保留著,只不過現在的處理方式,不是他親自上了。
視線落在一個牽著氣球跑的小男孩身上,僅僅幾秒鐘後,再度迴歸那個男人身上。
嘴裡咬著煙,用涼毛巾擦手,眼神懶懶地垂著。
肩膀線條硬朗,手臂肌肉明顯。
音量調至最低格扔在床上,段之願歪著腦袋看他離開長長的烤爐進了飯店。
空氣中帶著悶熱,街邊的野薔薇耷拉著腦袋,等一場大雨解救自己。
“我過來火車站賓館住了。”
燒烤店繼續營業,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早已褪去當初的桀驁不馴。
一身及膝連衣裙,水墨色與黑夜相融,白皙的面板在燈下透著光。
段之願瞧了眼時間。
不到五分鐘,空蕩蕩的警車滿載而歸。
段之願眨了下眼睛:“這裡看他的位置最好。”
光著膀子穿著背心,各個身上帶著紋身。
看他用白毛巾迅速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再將手裡一把烤串翻了個面。
下了樓,大媽正挽著一對小情侶吹噓自己的房間,還把姑娘誇得害羞捂住嘴。
阿姨手裡的燈牌變換成紅色時,她就像是嬌豔的玫瑰,紫色便是晨間的風鈴,神秘又風雅。
阿姨猶豫了一下,說:“那個房間的淋浴壞了還沒修好,你最好不要洗澡,可以用水池洗洗臉和腳沒關係的。”
住進來那天,阿姨給她推薦很多房間,她卻指著最角落裡那間房:“我要這個。”
每路過一家店鋪都能聽見不一樣的歌曲,相同點都是節奏勁爆的dj.
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邊,段之願一步一步走近剛剛目光所及的地方。
她站在原地沒動,直到有人過來問:“吃什麼美女?”
又說:“外面太吵還鬧騰,要不你到屋裡吃?”
段之願點頭,隨著他進了屋。
空調瞬間驅趕了熱度,店裡有套餐,段之願兩隻手按著膝蓋阻擋空調風。
隨便選了個牛羊肉的,而後又告訴他:“我還要一個麵包,不加雞蛋多放糖,一份錫紙土豆片,烤之前就幫我淋上醋,雞蛋羹不要蔥花只放醬油。”
“飯量這麼大嗎,我家的串可不小。”
“我吃得了。”她說。
霖子一一記下:“好嘞,人太多了美女,你得等一會兒啊。”
出門就抬了抬眼眉,拿著東西放到餐盤裡,悠哉道:“樹哥,屋裡有個美女。”
張昱樹手裡忙活著,眼都沒抬一下:“有多美?”
“仙女兒!”霖子還加了個兒化音,笑說:“你倆挺配,吃土豆片都是先淋醋。”
張昱樹笑了:“老子是仙男。”
霖子利落打了兩個雞蛋,一邊攪一邊說:“哥你要是仙男我就是玉皇大帝。”
“草。”張昱樹笑罵他:“玉皇大帝假的,我是你爹真的。”
說完,他抓起一把蔥花,剛要灑進去,霖子攔下,說:“仙女兒不吃蔥花。”
張昱樹的手頓了一下,放下蔥花。
臨走前,霖子又囑咐他:“麵包不要蛋液多放糖啊!”
話音剛落,張昱樹已經先他一步離開。
扔在烤爐上滋滋冒油的牛肉東倒西歪,霖子滯了一下趕緊過去撒料,同時還墊著腳尖朝屋裡看。
——
上餐的確很慢,但有樣東西很快。
霖子給她拿了個毛毯,撓撓腦袋:“那個……冷不?”
段之願正在和路遙聊天,聞言抬起眼。
沒有半絲驚訝,淡然伸手接過蓋到腿上:“謝謝了,我膝蓋受不了空調風。”
霖子僵硬點了點頭,出門時被人拉住,悄聲問:“那美女是誰啊?”
“不知道。”霖子瞧了眼張昱樹,彎腰捶了捶腿:“樹哥讓我給她拿個毯子,咱屋的還不行,我特意跑夜市買了個新的,累死我了。”
“樹哥的妞?”
“誰知道了。”
撒了兩層砂糖的麵包在霖子手裡轉了轉,他猶豫著開口:“哥,仙女兒說不要蛋液。”
“愛吃不吃。”張昱樹又扔了一把羊肉上去。
餐盤送到段之願面前,霖子沒敢說什麼,放下就走了。
反倒是段之願又叫住他:“兩瓶啤酒,冰的。”
這話傳到張昱樹耳中已經是二十分鐘之後了,他再次扔下鐵籤,眉眼間爬上一層戾氣。
再也做不到像剛剛看打架一樣神態自若,頭頂一盞圍繞蚊蠅的燈泡下,是他陰鷙的臉。
這讓霖子扔在嘴裡花生米都忘記咀嚼。
“樹哥……”
張昱樹扯下搭在肩頭的毛巾,掀開門簾就來到段之願桌前。
麵包和雞蛋羹一口未動,點的牛羊肉也僅僅吃了兩串,反倒是那瓶啤酒,這麼一會兒就剩個底了。
她面頰緋紅,艱難嚥下一口酒。
不緊不慢拿起羊肉時被男人一把扣住手臂。
掌心炙熱,扣在她的肌膚上能感覺手指粗糲,手臂肌肉堅硬似鐵。
肌膚顏色也成鮮明的對比。
似是咖啡與淡奶油。
段之願這才抬眼。
兩兩對視,終究還是她先移開目光。
輕聲說:“你給弄錯了。”
她不愛吃雞蛋,更是不愛吃煙燻火燎的燒烤。
啤酒也很多年沒碰過了,還要靠著肉串的鹹滋味才能勉強嚥下。
這一口張昱樹沒讓她吃,現在喉嚨發苦,看著他時又開始酸澀發脹。
就當是啤酒搞的鬼吧。
不是也是。
張昱樹用腳勾來個椅子坐在她對面,那盒錫紙土豆就擺在他眼前。
烤之前就淋上幾滴醋,味道才更好,曾經是他的最愛。
現在也是。
面前這一桌,都是曾經帶她吃過的。
也是這麼個盛夏夜,哄她喝了一杯酒,就被他套出全部心裡話。
“酒量見長。”他說。
“有點困了。”段之願深吸了一口氣,挺起胸瞧了眼外面。
十二點的燒烤店依舊輝煌,吹牛扯皮吵鬧的比比皆是。
推杯換盞間的交情,全在酒裡了。
“你好忙的。”
“嗯,所以沒空伺候你。”張昱樹眉目清冷,望著她的眼神淡淡的,像是在看陌生人:“我這不收酒鬼,你要是喝多了,我讓你橫著出去。”
燒烤店裡不要酒鬼,怕是世界第一人。
段之願信了。
“我知道。”她抿了抿唇,又喝了一口,苦味讓五官都扭在一起:“昨天就有一個橫著出去的。”
她在旅店樓上看見的。
勾肩搭背進去,四個小時以後鞋都沒了,由人抬著出來扔到計程車上。
“知道就好。”
張昱樹起身離開,剩下的一瓶啤酒被他順便帶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段之願當然不會走,她就坐在那裡,也沒有人趕她走。
路遙電話裡問她:【他能不能報復你啊?】
段之願拿著手機,猶豫了一下,回覆:【我只怕他連報復我都不稀罕。】
凌晨兩點,最後一桌客人也走了。
關了音響耳朵還有些不習慣,好像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有服務生開始掃地,聊著今天太累明天休息要好好睡一覺。
段之願放下手機,裹著毛毯倚在牆邊。
終於等到張昱樹端著烤爐進來,她才站起身。
“我,我給你結賬。”
“掃這。”張昱樹指了指吧檯,聲音平淡。
“我手機,沒電了。”
“出來吃飯不帶現金?”他語氣裡的不悅毫不遮掩,聲音快又鄙夷:“充電寶二十。”
一邊說,一邊褪去穿了一天的背心。
男人精壯的胸膛展露在眼前,整齊的腹肌和他剛毅的面龐相稱。
他越過她走進吧檯,手背擦過她的裙襬。
段之願心中一顫。
眼瞧著他換上新t恤,看都沒看她一眼就離開。
段之願垂下眼。
這個男人,是真的很討厭她了。
她沒付錢就離開,有人剛要制止,就被霖子用眼神攔住,由著她走出大門。
兩點的街道一片寂靜,偶爾有舉牌逢人就問住不住宿,見了張昱樹卻沒開口。
他們都認識他,也知道他的飯店隔三差五就有警車光顧。
只是奇怪地瞧著身後一直不急不緩跟著他的姑娘,人都走遠了,才移開目光。
前面的路猶如巨獸的口,又黑又寂靜,再往裡走連路燈都沒有,只等著被黑暗吞噬融為一體。
段之願攥著斜挎在身上的包,小跑兩步,跟他拉近了些距離。
張昱樹來的地方更像是個工廠,大門日夜敞開,外面一條滾動播放的led燈:【刷車十五元】
他的房間就工廠最裡面。
男人背對著她拿出鑰匙,終於開口:“你跟我做什麼?”
短暫的寂靜。
段之願:“我的腳,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
幾秒後,頭頂亮起一盞昏黃的燈泡。
張昱樹轉過身,看見女人緊緊攥著揹包帶,露在外面的腳趾蜷了蜷,腳背上有幾個紅色斑點。
門吱呀一聲開啟,黑咕隆咚一片。
張昱樹再出來時,手裡拿著一管牙膏。
尾部捲起,快用完了。
他擠了一點在食指指尖上,蹲在她腳下。
白色牙膏就覆蓋住蚊子包。
當他的指尖劃過腳背,段之願抬了抬腳趾。
“癢……”
男人沒理會,又看向另一隻腳。
他的手法稱不上細膩,倒是有些不耐煩。
剛要站起身,卻看見她及膝的裙襬動了動。
張昱樹的目光也跟著向上遊移。
雪白一片上掛著一粒櫻桃紅。
她提起裙襬指著大腿上的紅點,怯生生告訴他:“還,還有這裡……”
沉默讓空氣變得稀薄,段之願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張昱樹手裡那管牙膏尾部輕輕碰在她腳腕上,沿著小腿的弧度慢慢向上滑。
勾到裙襬邊緣時,才抬眼瞧她。
按著膝蓋緩緩起身。
下一秒,攥住她的手腕直接把人帶進房間。
門一關,她被抵在牆上,人抵在她身上。
鋼筋一樣硬的手臂按在她鎖骨上,手機被他從包裡翻出來,隨手一按。
亮了。
這一瞬間,她看見他的眼神。
兇猛中帶著炙灼,凜冽的氣息覆蓋住她全部感官。
咬著牙,喑啞的聲音她耳邊響起。
“我看你是真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