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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被封先生薅回來的薄荷葉子在江大廚的指揮下, 兵分兩路，少數跳進了滾燙的熱水中，成就了一鍋風味獨特的薄荷杏仁水。
至於另外一部分, 只好與滾燙的油作伴。剛扔進去, 就噼裡啪啦地叫起來，那陣仗使得封成言渾身繃緊, 悄不作聲地站到了江柰的斜前方。
大廚師則表現得遊刃有餘, 這邊炸著薄荷，那邊還煮著新鮮的灘羊肉, 處理過血水的排骨也擺在一旁準備隨時上陣。
廚房裡開始忙碌起來, 江柰伸出染上淡粉的手指，仰著一張小臉，被汗水打溼的頭髮粘在額頭上, 笑得可愛。
江柰說：“你能不能去那邊幫我洗點菜，再把蒜剝了，當然如果能剁成蒜末就更好了……”
中央島臺離這裡有四五步的距離, 雖然是備菜的好去處，但卻離廚子有些距離。
他低頭看著塞到手裡的紫皮蒜, 修長的手指搭在上面, 彷彿是什麼被盤的光環油亮的文物，而不是即將遭受千刀萬剮的大蒜子。
見人離開, 江柰極其利落的拿起鍋鏟，翻動著鍋裡的排骨, 心道廚房裡可以有個無用的剝蒜小工, 但不能用佔據最佳視角的擋路石。
所以, 我親愛的封老闆, 今天桌上的蒜, 你全包了吧。
封成言手中握著菜刀，盯著飽滿圓潤的大蒜，眸色深沉，江柰正在低頭檢視鍋中燉煮的羊肉，他悄悄拿出手機，輸入搜尋。
“嗯。挑些你喜歡的收下就好，有什麼處理不了的，也一定要告訴我。”
聽起來棗花是蠻高興的，就是不知道買回來的小魚，是個什麼樣的心情。
江柰扭頭避開封成言想要觸碰他臉頰的手指，笑著答應下來。
哦，江柰面無表情。
小沒良心的，剛剛是誰趕我去剁蒜末。
山泉羊肉湯、爆炒羊腩、孜然羊肉、羊扣肉、烤羊肋骨……各個部位被安排的井井有條，陸續被江柰從不同的鍋中取出來，放置在吳女士專門淘回來的西北風格的碗碟中。
時間精靈們推著車輪緩緩向前，送給棗花的特殊禮物似乎是安裝好了，粥崽拉著哥哥的手，蹦躂著跑到了廚房裡，討了一塊剛出鍋的排骨。
問題應該是戳中了盲區，崽崽們一前一後跑了出去，只給江柰留下了啃得乾乾淨淨的骨頭。
總不能剛買回來就被嚇死了，江柰問：“貓吃魚，那缸裡的魚看到棗花，會不會被嚇到？”
江柰點了點頭，回頭笑著和他說：“我沒有為難自己，爸媽挑的，大都是很適合我的。”
一次摸不到還可以說是湊巧，兩次三次都被扭頭避開，封成言反應過來，這是嫌棄自己滿手的蒜味了。
封成言見他全神貫注，灶間的火苗映照在他明亮的眼眸中，幻化成臉上的自信。
“知道啦。”
興奮的和他解說貓與魚共存，“我們把魚放在大缸裡了耶，裡面鋪著漂亮的沙子和水草哦，魚在裡面遊，棗花可以在外面看。”
接下來，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封老闆成了廚房裡的半個閒人，劉姨重新上陣，搶了大老闆的位置，成為了江柰的第一助手。
屋子裡又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封成言趁著給人遞蒜的功夫，斟酌道：“媽媽日後給你送的東西，有些不需要或者不合適的，你可以直接說出來，不用為難自己。”
“差不多了。”江柰掀開砂鍋的蓋子，拿著勺子舀出一口湯，遞到嘴邊試了試，“現在可以收拾桌子，上菜了。”
最後還不忘總結，“棗花看起來可高興了呀，現在還圍著小魚轉呢。”
動作從生澀變得流暢，封成言給自己的作品悄悄點了一個贊，雖然上次進廚房還是好久之前了，但目前看來，自己仍然能勝任打下手。
青年身姿挺拔，煎炸烹煮由他做來行雲流水，處處周全利落，動作毫無拖沓，隨手拿來用的器具馬上又被清理乾淨放回原處。
他突然覺得，無論是這小小的廚房裡烹製灘羊，還是穿戴精緻著在寸土寸金的場合裡品酒喝茶相比，對他的愛人來說，或許都沒什麼區別。
封成言悠閒地走了過去，在江柰詫異的目光中悄悄摸住了江柰持勺的那隻手，再三用眼光表明自己想嘗一嘗。
江柰表情僵硬，飛快看了一下正在收拾檯面的劉姨，見她低著頭沒注意這邊，嘴角微微放鬆，小聲道：“張嘴。”
封成言抿了一口。
江柰問他：“味道怎麼樣？需不需要加點鹽？”
“不用，挺好喝的。”
男人的語氣無比自然，如果不是他的手仍然搭在自己的手腕上，江柰真以為對方是單純想要提前試菜。
“那……要不要餵你一塊清燉羊排？”
那細弱的、一掌可圈的手腕活魚似的溜了出去，只留下手間那細膩溫暖的觸感。封成言頓了頓，淡定地回答：“有點燙，你可以先吹吹。”
“那你還是等著上桌吧。”江柰把手裡的勺子放下，從底下的碗筷抽拉籃裡新取了一把乾淨的，嗔怪道，“封先生，你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和飯崽他們一樣……劉姨還在這裡呢……”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又急又快。
封成言低聲笑道：“那我下次再嘗，等沒人的時候……”
“封成言！”江柰懟他，解了圍裙扔到他的懷裡，“快點去上菜，我去花房裡叫他們。”
你個大男人，磨磨唧唧的。
江柰在心裡小聲吐槽了句，眼裡是藏不住的笑意，唇角也跟著悄悄勾了起來，生動又活潑。
抬眼就看人徒手就要去摸砂鍋，江柰忙拉住他的手，拍他的手背，急道：“砂鍋燙著呢，要戴手套才能拿！”
他趕忙取下掛在瓷磚上的隔熱手套，細心的給封成言套上，嘴上絮絮叨叨說人沒點生活常識，讓他以後還是在外面等著白吃。
打從有了記憶，封成言就很少聽到有人敢這麼直白的訓導自己，存檔在腦中的記憶被快速的抽取、整合，兩個階段的江柰同時出現了。
青年溫柔乾淨的音色，些微急促的音調，聽在封成言的耳朵裡，自動轉為了軟軟的撒嬌聲，越聽越覺得可愛得緊。
他輕輕“嗯”了一聲，臉上掛著微笑，道：“我現在記住了，而且以後會經常去給你端盤子端碗，保證一輩子都不會忘。”
江柰說不出話了，身體逐漸熱了起來，轉頭望了下灶臺，火已經關了，他捏緊襯衣一角，腳步匆匆，朝著廚房外走了出去。
立在角落裡的空調，盡職盡責地運轉著。
走遠以後，他拍了拍發紅髮熱的臉頰，嘀咕道：“真是的！”
大老闆的情話竟然是，要給自己端一輩子的碗碟。江柰回想起剛剛封成言說話時的語氣，藏在家居鞋裡的腳趾不由地蜷縮起來。
天呀！以前封先生的畫風也是這樣的嗎？儒雅俊美，情話說得都闆闆正正，好像……好像沒有這麼直白，這麼……這麼……
江柰想到了一個字，接地氣！
難道因為自己是廚子，把那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封先生帶得俗氣了。
隨後又馬上否認，自己雖然是單方面初次戀愛，但封先生不是呀——他和我談好幾年了。
正思索間，花房到了。
他撩開重工蕾絲紗簾，喚道：“開飯啦。”
不一會兒，吳書敏帶著俞樺從裡面繞了出來，後面還跟著苗河韋，兩個孩子繞在他的旁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小魚”高頻出現。
吳書敏對江柰說道：“真不知道哪裡來的這麼多的問題，問的我就是拿手機現搜都來不及，還好今天有小俞她男朋友在。”
俞樺聽著這話，故作誇張道：“看來回頭我得和園長提意見，讓大苗去我們園裡開一場講座，滿足小朋友的求知慾。”
吳書敏接話說：“那可真是個體力活，該多要一點出場費的。”
話題中心被挪耶的物件，暫時還沒有足夠的解讀言外之意的能力，只笑嘻嘻地湊過去喊爸爸，白嫩的臉龐上跳躍著歡樂。
就連飯飯都興奮的誇道：“大苗哥哥真的懂得好多哦，問什麼都知道耶！”
苗河韋擦了把頭上不存在的汗，“飯飯長大了也會這麼厲害的，而且你要是再問下去，說不定有些問題我也不知道的。”
江柰摟著兩個小崽子，笑意盈盈，“是誰這麼厲害呀？都快把大苗哥哥問住了。”
飯崽害羞的把臉埋在江柰衣服上，粥崽則是自信滿滿舉高了手，“當然是我和哥哥呀！”
話音剛落，眾人當即笑作一團。
苗河韋也不像剛才那樣拘謹，反而開始覺得，這大戶人家，除了家裡的地盤大些，用的東西貴了些，好像也沒什麼不同。
也不是什麼龍潭虎穴嘛！完全不需要我苗河韋一身虎膽，才能勇於前行。
直到他在餐桌上看到了封鍾文。
封老先生經過了兒子昨天一頓言語輸出，左思右想了半天，先是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然後又看了看自家好兒子的成就。
睜眼直到半夜，仍舊覺得自己教育十分成功，沒了自己的培養，哪又有現在的光鮮亮麗。
他活這麼大歲數，不知道見過多少富家子弟，躺在祖輩賺來的金山銀山上，滿腦子吃喝玩樂，正經事上算是一事無成。
他封成言要不是現在做出了點成績，他敢像昨天那樣反駁自己？要真是個一事無成的傢伙，自己昨天就應該讓他滾了。
反省了但不多地封老先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重新投入到了生活中。
他被保姆叫下樓吃飯，剛坐在椅子上，就看到了端著碗筷進進出出的兒子。
老先生皺著眉頭，抓住封成言調整碗筷的時機，訓道：“家裡有這麼多人，還需要你在這裡端盤子端碗？”
封成言無所謂地繼續幹活，頂著了父親越來越凝實的目光，滿不在乎地回答道：“我在鍛鍊身體，現在流行生活化健身，你知道嗎？”
打小富貴的老先生過了一輩子講究體面的生活，還真不知道這個詞，但也能大概理解點意思，嘀咕道：“那也不用你做家務吧，健身就去正正經經的運動，淨弄這麼一些花裡胡哨的。”
封成言沒有接話，轉身望向了從花房裡走出來的一行人，接著安排他們坐下。
桌上，父子倆又斷斷續續開始聊起金融話題，各種專業術語冒出來，令苗河韋在餐桌上頻頻抬頭望過去，眼中閃著光。
心想，果然富人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再看另一邊，俞樺拿著筷子精神滿滿，手上花裡胡哨的延長甲絲毫沒有影響到女神的動作，不知不覺又看呆了臉，直到人也朝他望過來，他才低下頭，心裡怦怦跳起來。
早在廚房裡偷吃過的廚子現在不怎麼餓，一心撲在兩個崽崽身上，拿著大肉骨頭，戴著手套剔肉，又細心地喂到嘴邊。
一人一口，要做個不偏心的好爸爸。
一根骨頭拆完，又舀了一碗湯，特意放涼。中途把烤到流油的羊肉串拆解到盤子裡，沾上一點點的韭黃醬，餵給好奇寶寶嚐鮮。
江柰問：“好吃嗎？還要不要了？”
飯飯笑的眯起了眼睛，嘴巴一鼓一鼓，指著盤子裡的羊肉粒點頭，可愛極了。
粥崽不太喜歡韭黃的味道，反而對剛剛吃完的骨頭情有獨鍾，軟綿綿地撒嬌，要讓爸爸再拿一根過來吃。
江柰餵養的快樂再一次得到了滿足，脫了手套又去大砂鍋裡撈骨頭，忙得不亦樂乎。
“咳咳。”
封老先生面露不快，盯著父子三人這個小角落，嚴肅地說：“小江，你吃你的飯，別太慣著兩個小的。”
飯都不能自己吃了，這溺愛嬌慣的，像個什麼樣子。
江柰把粥崽指定的骨頭剛撈出來，就感覺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一時間，這肉是拆也不是，不拆也不是。
封成言將盤子遞過來，道：“你先去吃飯，骨頭放這裡我們來弄。”
把骨頭扔給孩子父親，江柰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低頭就看到自己碗裡堆得滿滿的。
封成言可沒江柰這麼有耐心，把骨頭放到不燙手，再給兩個娃套上手套，就一人一個，讓他們拿著直接啃了。
剛被爺爺批評的小傢伙們也很識趣，接下來都沒有麻煩爸爸，吃得又勤快又幹淨。
封老先生滿意地點了點頭，誇獎了幾句，又對著江柰說：“養孩子哪裡需要你這麼親力親為，省得慣壞了他們。”
又問他：“做生意也是一樣，我給你介紹的那兩個師傅，你看怎麼樣？”
江柰一愣，什麼師傅？他怎麼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