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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向黨繳納最後一次黨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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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在舊社會里上過高等小學,這在我們鄉村算是一個有文化的人了。在一次宗族大會上,他在一張簽名單上籤下了他的名字。誰知這份名單是宗族裡的一個三青團的人搞的名堂,這個人把來參加宗族會議的年輕人透過簽名的形式加入了三青團組織。於是,爸爸也就稀裡糊塗地成為了三青團員。

解放後,爸爸積極參加了土地改革運動,成為了鄉里的工作人員。他向組織坦白了在舊社會參加三青團組織的經過,得到黨組織的諒解。不久,他加入了新民主主義青年團,1953年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並轉為國家幹部。1958年成立人民公社時,爸爸擔任了公社秘書,任公社組織委員和監察委員。

爸爸因為小的時候得過中耳炎,聽力不是太好,別人都喊他聾子。就因為這個原因,也影響了他的發展,後來就一直在縣裡的一些單位做一個普通幹部直到退休。

爸爸退休後,照看孫女孫子,有時也去魚塘釣魚或挖地種菜。1981年9月,他到衡陽169陸軍醫院去看望姑媽一家,剛住幾天,突發疾病,而且非常嚴重,醫院向單位發了病危通知,單位立即派人去了衡陽看望他。而我們家屬卻一無所知,因為爸爸在發病時交待姑媽不要告訴我的媽媽,怕媽媽著急。還好經過醫院的搶救,爸爸轉危為安,出院不久就從衡陽回家了。

大約過了兩個月,有一天,我正在牛石嶺供銷社生產資料採購銷售店櫃檯上買農藥肥料,這時,我的一個堂弟來了。我問他怎麼來這裡了,他說今天是婆婆的誕辰日,大家都去婆婆的墳前上了香,中午在三伯父家吃飯。我問他我的爸爸去了沒有,堂弟說:“他沒去,聽說病了。”

我吃了一驚,因為前天我回家時,爸爸身體還好好的,怎麼就病了呢?傍晚,同櫃的同事從城裡回來了,我交待了一下工作,便騎腳踏車往家裡趕。

那天晚上,天黑得出奇,沒有一點兒光亮,幾米之外什麼也看不見。我只好慢慢地騎行,生怕發生意外。俗話說:“越怕鬼鬼越緾身。”在一個下坡地段,我聽到前方有人說話,便按鈴發出警告,並拉了車閘減速。就在這時前方突然衝出一輛腳踏車向我撞來,我措手不及,摔下公路下方的稻田裡,頓時一陣頭昏,嘴唇似有一股熱血流出。那個騎腳踏車的人沒有停車,幾個行人攔住了他,說:“你撞了人還想走,太沒人味了吧!”

騎腳踏車的人下車後,與幾個行人一起來到稻田裡,將我扶上公路,並把我的腳踏車也扛了上來。這時,有人打亮打火機,我忍著疼痛,就著打火機微弱的光線,我看清了撞我的人是我們店裡對門的牛石食品站的工作人員,他也認出了我,連忙表示歉意,問我傷得怎麼樣。我說不要緊,我們都趕快回去吧。於是,我跳上腳踏車走了。回到家裡,妻子說:“天這麼黑,小心摔了。”

我說:“已經摔了。”

妻子連忙端過煤油燈往我臉上一照,吃驚地說:“怎麼摔得這麼重,嘴唇都腫了,還出了血。”

爸爸媽媽在房間裡聽說了,趕緊從房裡出來看我。媽媽急忙到灶上打了一盆熱水,妻子用毛巾輕輕地為我擦去血跡,在傷口上擦了一些碘酒消毒。我問爸爸得了什麼病,爸爸說醫院還沒有確診。

第二天早晨起床後,我去爸爸媽媽的房間裡看望爸爸,只見他臉上和眼珠變得金黃,我懷疑是不是得了急性黃膽肝炎,可爸爸說醫生講過,不是這個病。我問爸爸說:“醫生有沒有其他意見?”

爸爸說:“醫生要我去長沙醫院看看。”

我說:“那就趕緊走,我陪你去。”

媽媽看見我鼻青眼腫的樣子,說:“你傷成這樣,怎麼能去,唉!”

妻子說:“我陪爸爸去吧。”

爸爸說:“你還在奶孩子呢,這樣吧,你去一下潘家灣,請六叔的兒子來陪我去吧。”

妻子趕緊騎腳踏車去潘家灣請了六叔的大兒子毛弟來,吃過早飯,毛弟就陪爸爸去了長沙。

牛石供銷社經理和食品站站長來看我了,食品站站長還特地提了兩斤肉來慰問。經理看見我的傷情後,要我在家裡休息幾天,等傷好了再去上班。

幾天後,毛弟陪爸爸從長沙回來了,說是省附二醫院要他回縣裡醫院治療。

爸爸究竟得了什麼怪病?縣裡和省裡醫院推來推去的。我二話沒說,第二天就和二妹一起陪爸爸到了縣裡人民醫院,醫生還是要我們去長沙或上海醫院檢查治療。二妹急了,她質問醫生說:“你們當醫生的是怎麼搞得,縣裡推長沙,長沙推縣裡,我爸爸究竟得了什麼病!你們連句實話都不說,這是什麼意思嘛!”

我連忙制止妹妹,讓她先陪爸爸到外面迴避一下,我單獨和醫生談談。妹妹和爸爸出去後,我把房門關上,輕輕地問醫生:“請你給我說實話,我爸爸究竟得的什麼病?”

那時,我還穿著部隊的幹部裝,醫生看了我一下,問我是不是從部隊轉業的,部隊在哪裡。我說我是剛從部隊轉業不久,部隊在廣州。這時,醫生說:“那好呀!你可以帶你爸爸去廣州部隊醫院治療,因為他得了癌症。”

我一驚,連忙問醫生:“請問他得了什麼癌?”

“阻塞性黃膽胰頭癌。”醫生說。

“這個病縣裡醫院不能治嗎?”我問。

醫生說:“治是能治,得做兩次手術,第一次摘除黃膽,退掉一身金。第二步,切除腫瘤。但我們從未有個先例,手術沒有任何把握。所以,我們才建議你們去省裡或更大的城市治療。”

“謝謝醫生!”我得到爸爸的真實病情後,心裡反而踏實了。因為,只有知道了病情,才能採取適當的治療措施。

第二天,爸爸單位派車送他去省腫瘤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我和媽媽一起陪爸爸去了。在省腫瘤醫院確診後,我諮詢了主任醫生,他說:“你爸爸這個病很難治好,我們科室有一個36歲的副主任醫師,也是得了這個病,我們給她手術後,只活了三個月就去世了。所以,根據你爸爸的病情,我建議不要住院治療,回去多休息療養就是了。”

“那他還能維持多長時間?”我問醫生說。

“半年吧。”

那天晚上,在湘潭上學的弟弟趕來了,我和弟弟商量了一下,又徵求了媽媽的意見,決定把實情告訴爸爸。因為爸爸雖然年紀大了,但頭腦靈活反映快,那天我們坐的車剛進省腫瘤醫院的大門,他就急忙翻閱病歷,說他得了什麼無名腫毒,要到這個醫院來檢查,如果不告訴他實情,反而影響他治療休養。

靠在醫院病房的床頭上,我艱難地開口說:“爸爸,下午我和主任醫師商量過,準備拿一點藥回去,在家裡吃藥治療休養,因為你的檢查結果是得了陳毅元帥那樣的病。”

我沒有直說爸爸得了癌症,而是婉轉地說他得了陳毅元帥那樣的病,而得了這個病,陳毅元帥那麼好的醫療條件,都沒能治癒。爸爸是個聰明人,一聽我的話,頓時明白了,他說:“謝謝你,謝謝你們告訴我實話,明天我們就回瀏陽去。”

第二天一早,我就給爸爸單位打了一個電話,上午,單位的一把手親自隨車來接爸爸,兩人一見面,爸爸就抱住領導哭了,說:“我再也不能為黨工作了。”

回到家裡的爸爸,恢復了平靜,他按時吃藥,只是飯量逐漸減少,面板由開始的金黃色慢慢變成了黑色,身上的面板出現瘙癢,他用手抓癢,一抓皮就破,皮一破就往外流黃水。

我們生產隊裡有一個在蘭州軍區總醫院當醫生的人,我寫信說了爸爸的情況,他請幾個老中醫開了一個藥方給我寄來,只吃了3副中藥,瘙癢就止住了。我去省腫瘤醫院給爸爸買藥時,爸爸對我說:“你把這個藥方帶去醫院送給醫生,以後有人出現我這樣的情況,就可以有辦法治療了。”這就是一個老黨員的可貴之處,在自已身患重病時,還記得幫助別人減輕痛苦。可惜那時我沒有經驗,沒能把藥方抄下來儲存就送給醫生了。

面板不癢了,但皮破了的地方仍然流水。一天,大舅從他家的一本老藥書上看到一個偏方,用鴨子的幹糞便與茶枯泡水洗面板,可以治療面板流水。那時,我們本隊沒有養鴨子的人家,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打聽到白石衝有一戶人家養了鴨子。於是,我晚上打著手電筒到那戶人家弄來了一些鴨糞。回家後,立即用茶枯和鴨糞泡了一桶水。先試著把爸爸的雙腳洗一洗,結果第二天早晨一看,洗過的雙腳流水的地方都結了疤。真是奇效!我立即再泡了一桶水,把爸爸的全身洗了一遍,洗了3次後,全身流水的地方都好了。

爸爸聽說他的入黨介紹人病逝的訊息,不顧媽媽和我妻子的勸阻,拄著一根竹棍,一步一步地挪到幾里外入黨介紹人家裡,在靈前上香後,大聲哭著說:“再過些時日,我也追隨你去!”在場的人聽了悲慟不已。

爸爸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腹部已經開始覆水,肚子腫得像一面大鼓,由黃變黑的面板又變成蒼白色了,我知道這是癌細胞造的孽,爸爸在世的時間不多了。這天早晨,我起床後去看爸爸,媽媽悄悄地對我說:“你爸爸剛才吐了一碗血。”

我一聽,連忙走近床前,問:“爸爸,您現在感覺怎麼樣?”

“還好。”爸爸的聲音有點嘶啞。

“我先去單位請個假,然後馬上回來陪您。”我說。

爸爸眼裡有些不捨的神情,但他還是說:“你去吧,不要影響工作。”

“好,我先去了。”

我剛走到門口,爸爸又把我叫住了,只見他的右手從內衣口袋裡掏出兩塊錢,然後把錢交到我的手裡,說:“進了城,麻煩你到我的單位去一下,為我交納最後一次黨費吧!”

接過這帶有體溫的兩塊錢黨費,我的心顫抖了,爸爸真是一片赤子之心啊!就在生命即將終結時,還念念不忘向黨交納自已的最後一次黨費!這種以往只在電影和小說中看到的情景,想不到竟然發生在自已的親人身上!

“放心吧,爸爸,我一進城就去您的單位,保證代您把黨費交給黨組織。”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嘩啦啦地掉了下來,我捂住嘴,生怕再哭出聲來,迅速地離開爸爸的床前,朝門外走去,代爸爸交納了最後一次黨費,圓了他最後的一個心願。

當晚,爸爸就依依不捨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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