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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瑜的馬車在凜冽的北風裡,疾行了兩個日夜,入了禹州地界,灰濛濛的天,開始落雪。
禹州的雪,與盛京的雪大不相同,準確的說,在半空中還是一樣的,一樣的紛紛揚揚,白茫茫一片。
落了地就不同了!
盛京的地是含著熱氣的,雪一落下來,沾上地熱,轉瞬便融了,遠遠望去,天是白的,地是黑的。
黑白相交,涇渭分明。
禹州的地卻是帶著冷的,雪落下來,存住了,覆在村莊上,村莊是白的,覆在樹木上,樹木是白的,覆在大地上,大地也是白濛濛遙無邊際。
天地一色,無分你我。
士兵走過,長靴掛雪,慢了腳步。
馬車走過,車轍陷在雪裡,緩了行程。
天更冷了,連日的顛簸讓景瑜的病更重了。
“哇~”
景瑜翻身,許一山連忙竄到榻邊,左手扶著景瑜,右手端起痰盂,去接景瑜吐出來的穢物。
其實什麼也沒有,自晨起景瑜已經吐了二十幾回了,胃裡能吐的東西都吐出來了,現在翻江倒海,吐出來的也就只有幾口水。
許一山耐心的等景瑜吐完,接過吳玥遞過來的茶水,給景瑜漱了口,放下痰盂,用汗巾給景瑜擦乾淨唇角,把他扶在軟榻上,掩好被子。
看著景瑜仰面躺在那裡,出氣兒多,進氣兒少,愁眉不展。
再這樣下去,不行的!
吳玥聽著車轍壓雪的咯吱聲,心裡面癢癢的。
他沒見過這樣的雪,他想去外面走走,他想在那潔白的雪上打幾個滾兒,撒幾個歡兒。
但他不能那樣做!
景瑜還躺在那裡,他面色蒼白,呼吸微弱,什麼東西都吃不下,他沒法拋下他不管。
他坐在景瑜身邊,一會兒想著外面的景色,一會兒伸手探探景瑜的額頭,他既被外面的景緻勾的心裡癢癢,又害怕景瑜發熱,一病不起。
他很糾結!
這樣的天氣,高熱是會要人命的,他不想景瑜有事。
守在另一邊的許一山幾番掙扎後,丟下一句你先照顧他後,推開車門,鑽出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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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瑜已經走了兩日,卻像兩年那麼久。
江菱和一眾伺候的宮人被趕出了正殿。
青禾趴在景瑜常歪著的矮榻上,把頭埋進景瑜喜歡倚著的那個軟墊上,拼命吸氣,那裡有景瑜身上的味道。
青禾晨起見了陸曲,景瑜給他找了一個好老師,老頭兒不僅擬好了秋闈的章程,還逐一和他講解如此安排的用意,並且把他批過的奏摺挨個拿出來分析,剖析得失利弊。
他沒有讓景瑜失望,他得到了老頭兒的讚賞。
他批了紅,那摺子明日即可分發,半個月後即可開恩科。
等選上來新人,有了可用之人,景瑜就可以不用再操勞,留在天清宮安心養病了!
就在他們的天清宮,安心養病,一步也不離開他。
青禾小心盤算著,吸了吸鼻子!
嗯?怎麼全是玉露香的味道,那香太重了,沖淡了景瑜的味道!
“江菱!”
青禾頭也不抬,身子也不動,高聲喊著。
“奴婢在。”江菱應聲,輕手輕腳的走入內殿,他疑惑的環顧一圈兒,也沒找到小皇帝的影子。
這小皇帝藏哪兒了?
“那香,味道太沖了,息掉!”青禾悶悶的聲音,從矮榻那邊傳了過來。
“是陛下,”
江菱一邊移著碎步,去息香,一邊瞟向窗邊矮榻。
他仔細瞧了好一會兒,才確定臨窗的矮榻上,趴著的那個是小皇帝!
小皇帝趴在矮榻上,屁股撅得老高,白碩的大腳丫子,被彎折的腿,壓城了粉紅色。
他把頭埋在了軟墊兒裡,那樣子像極了一隻鬥敗的獒犬。
和平日裡謙和有禮的小皇帝,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江菱利落的息了玉露香,走到小皇帝身邊,他想拿開那軟墊兒,又不敢,試探道,
“陛下,瞧這滿頭大汗,這樣捂著可不行,會生病的,您若生病了,等景大人回宮,誰來照顧景大人呀?”
小皇帝不吱聲,也不動,江菱抖著膽子,去拿那軟墊兒,青禾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陡然抬臂,把江菱擋了回去。
滿滿的抗拒,倒是沒有訓斥!
小皇帝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孩子氣了,江菱無奈的搖了搖頭。
午後的陽光穿透薄薄的窗紙,撒了進來,照在青禾明黃的寢衣上,滿眼光華,暖意融融。
景大人最喜歡這個位置,他喜歡歪在這裡,懶洋洋的,把他從頭到腳都曬暖。
他還戲謔的說,這叫吸收陽氣。
但青禾不行,他熱啊!
他從頭到腳都是熱的,被豔陽一曬,汗就下來,把寢衣都浸溼了。
若是平日裡,小皇帝是絕不會在這個時辰,躺在這兒的,但是今日不同。
景大人走了,把小皇帝的精氣神兒也帶走了!
辦完了政務,小皇帝午膳也不傳,午覺也不睡,趕走了伺候的宮人,執拗的撅在這兒,只蒸出了一身熱汗!
江菱站在矮榻邊,一臉無奈,這要怎麼勸呢?
“吱~”
殿門被人推開了一條縫兒,一個腦袋鑽了進來,四下張望。
江菱心裡咯噔一下,小皇帝現在很在意君威,若是被人看到了這個樣子,又是一條人命!
他先側過身,擋住小皇帝的身影,疾步小跑過去,伸手把人退出了殿外,一把拽到廊下,沒等人開口,先劈頭蓋臉地數落起來:
“糊塗東西,怎麼這麼沒規矩,不通傳,也敢往裡面闖?腦袋不要了麼?”
小太監江平不敢回嘴,他在凜冬的寒風裡,急出了滿頭大汗,在江菱停下來換氣的間隙裡,哭著道,“師傅,不好了,王太后中毒了,人快不行了!”
江菱心下冰涼,面上卻不顯,心中祈求,可千萬別是皇太女的親孃呀,主子正盯著這位呢,可不能出了差錯呀,上次可是死了一宮的人呢。
江菱猶不死心,冷聲質問,“哪個王太后?”
“還能哪個王太后,”小太監江平急得面紅耳赤,眼淚和汗水一起糊了眼睛,哭著說,“天翊宮裡的那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