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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鑄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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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軍團,

龍門的劍,落日的餘暉。

被冠以了太多不切實際的謬讚。

作為軍團長,金烏從未因這份職責自豪,這無關荒蕪的降臨與否。

太陽已死,那金烏便失去了意義。

“新王”登基,那戰爭就淪為了棄子。

他深知,自已是理應埋進黃土中的餘孽,可不死的孽物少他一個又能如何。

“上前來吧,挑戰者。”閉目瞑神的金烏開口,似乎早已察覺到他人的到來。

他睜眼,有輝光自雙眸中溢位。

洛雲圖緩步上前,拋開手中焦黑的屍骸,讓攔路的嘍囉歸於淨土。

在金烏的旨意下,龐大的軍團為洛雲圖讓開道路。

“看來,我是今天的第一位拜訪者。”洛雲圖眯起眼,餘光掃過兩側的軍團,每一位戰士都絲毫不遜於天神位階的實力。

如果眼前的將領有意阻攔,洛雲圖怕是免不了一場惡戰。

“孤王的高塔就在我的身後,越過我,你們就能抵達此戰的終點,你們的軍師也已經與我們的謀士會面,有此功績,你們值得嘉獎。”

洛雲圖兩度鼓掌,試圖打斷金烏的講述,全然沒有身陷萬軍叢中的自覺。

洛雲圖當然樂意陪對方多說兩句拖到隊友趕來,但談話的基礎是建立在雙方的敬意上的。

這個金烏,自始至終沒把他放在眼裡,甚至放任洛雲圖向前,上前一絕死戰。

未免,有點目中無人了吧。

“金烏、大妖,”洛雲圖猶豫再三,選擇了一個尊稱,“何其榮幸能得到您的的讚許,但我只能以勝利來回報敵人的賞識。”

洛雲圖毫不猶豫地拔劍,無極劍的輝光為他著上一襲白衣,流光的羽織在洛雲圖身後飄揚。

大妖……

金烏有多久沒有聽到過這個稱謂了,他不禁仰頭,卻無從追憶那個古老的時代。

他垂在胸前的拳頭放下,半邊的軍袍染著洗不盡的鮮血,衣物下的殘羽低垂。

“只不過是戰前的客套話罷了。“

金烏說著不合時宜的言論,在洛雲圖錯愕之餘高舉右臂,戰爭的長矛落入他的手中。

他躍起,金烏振翅而飛。

那天上的「日」,在緩緩下墜。

其時已至,金烏的黑影沒入日輪。

洛雲圖試圖仰起頭,但那可詭異的太陽刺痛著他的眼睛,可現在應該是午後不久,那顆太陽怎會到現在這個位置?

自從進入這處邊境以來,洛雲圖就對這顆異常的天體高度關注,可無論如何它都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位置,距離大地如此接近的位置。

不,不只如此。

原本那太陽只是油繪的幻影,不知何時竟變得越來越真實,洛雲圖皺了皺眉,究竟是什麼東西在降臨現實。

祭祀。

祭祀開始了,而洛雲圖無從阻止,不如說無從下手。

那上千只羽族抬頭齊望著「日」,有黑血從眼瞼滲出,腐蝕的陽光將他們融解,滿地的血汙中迴盪著痛苦的哀嚎。

洛雲圖越發沒法理解現狀了,一時竟不知該做些什麼。

“啊啊啊啊!!”那些羽族還在哀嚎,履行著祭品的本分,可究竟是什麼,值得他們獻出生命去換取。

不一會兒,呻吟變成禮樂,有經文在被唸誦,被那如血一樣黏成一體的叢集。

他們,或者現在應該稱它們,在齊聲讚頌,讚頌這“太陽”的宏偉,讚頌這光明的誠摯。

忽而,那「日」坍縮,簡併成真實的剪影,身插雙翼的金烏落下。

殘陽染血,金烏負日。

祂是神之駕,祂是人世的戰爭。

“久等了。”

金烏揮矛,迎向無知無畏的挑戰者。

洛雲圖正了正身形,無論如何都免不了一戰,也僅此而已。

擬造的無極劍震顫,兩份水火容的本質在嘶吼,光與焰自洛雲圖的掌心高漲,“我會終結,你的瘋狂。”

·

“喂喂!洛雲圖,聽到吱個聲。“

無極劍氣炸裂,將席捲著灼熱氣流的羽妖擊退,梅洛卡的通訊在這時鑽入洛雲圖耳中。

“打架,沒空,有事說事!“洛雲圖趁著空檔接入通訊頻道,一邊回應梅洛卡,一邊單手持劍擋下金烏的斬擊。

“戰線頂不住了,麻煩你把幻海王冠開一下,給後邊的大夥加個Buffer。”

金烏高高躍起,倒持戰矛從天而降,“還有餘暇分心他事?

“嘖——”洛雲圖掐斷梅洛卡的通訊,披風一甩身形急退,只留下一串虛影。

抱歉,心有餘而力不足,死一邊去!

洛雲圖甚至來不及噴梅洛卡兩句,就又要投身到抵擋金烏的對抗中。

「挑戰者啊,汝已等到長夜將近,可落日的盛輝要如何阻擋。」

殘陽的光焰注入兵器,揭示一線晨昏的戰矛熠熠生輝。

長矛駕驅著無匹的威能,濺開的陽炎將一切燒穿。

「凡鳥怎敢與金烏比焰,鎩盡千羽殞陽亦可壓盡群星。」

凡鳥?

洛雲圖直視著飛馳而來的戰矛,不由自主地發笑。

一些支離破碎的技藝自傳承中輸入腦海,源源不斷的力量自無極劍上噴薄而出,前所未有的輕盈讓無極劍變得如臂驅使,一股強烈的情緒支配起洛雲圖的心神。

作為這份饋贈的交換,來自傳承之中的幻影,白洛無極的幽魂控制了洛雲圖短短的一剎。

她讓他說:「幹你丫的,老子是白洛無極!」

話音一落,洛雲圖還有些許恍惚,在他反應過來剛才自已的嘴巴不受控制地說了什麼之前,體內高昂的情緒驅策他和金烏正面對拼。

無極大衍,斬!

無極之力在大劍上延展,十米的白光斬向天邊。

那一道劍痕璀璨奪目,一切星辰在它面前都顯得黯淡無光,可這一劍的技藝理當遠超洛雲圖的能力範圍,絕非洛雲圖可是使出。

陽炎濺射在劍痕上引發爆炸,脫高太陽的磁暴撕開劍氣,戰爭長矛洞穿而來。

來不及思考身體的異樣,洛雲圖重新將專注投入戰鬥,縱橫的氣掃開陽炎,無極大劍斬向戰矛。

飢渴。

洛雲圖清析地感覺到了劍中情緒,它在躁動,為能撕碎太陽而興奮不已。

洛雲圖剋制住無極劍固有的斥力,牢牢地握緊劍柄。

炎槍一崩。

金烏飛起,接回被彈開的戰矛,洛雲圖振翅追擊,無極劍氣震開那些試圖纏身而上的火苗。

無極破穢,敕!

金烏的日輪碎開一角,他祭上血肉將太陽緩慢拼合,注入了落日餘暉的戰矛,再次刺向那單翼的劍者。

矛與劍的碰撞,激起一聲高亢的鶴唳,無極劍以力壓過金烏。

金烏被迫落回大地,第三隻足踏地,將非人的一面更多的剖露。

本便誇張的體型再度暴漲,日冕的高溫向四周擴散。

燃盡屬於恆星的一切吧,將這同創生與毀滅都一併熔斷的奇蹟也賭上。

「太陽啊,再度撐起天穹吧!」

世間一震,就連浮在空中的洛雲圖都匪夷所思地感到晃動。

洛雲圖自高空俯瞰著一切,他似乎明白了身上那高亢情緒的來源,那並非是他的情緒,而是白洛無極無形中的影響。

行前人之路,便會得到傳承的迴響,這才是元初神途的本質。

如果是現在的話,那洛雲圖有信心能用出更強的招式。

金烏和洛雲圖,兩人同時開始了奧義的積蓄。

洛雲圖將豎起的劍低垂,搖搖鎖定地上的金烏。

「天上的權感並不可信,祂口中的真理也存在謬誤,那便將太陽擊墜吧,而後此世才有繁星閃耀」

那柄劍高懸,洛雲圖聽任潛意識中的話語,將腦海的祝辭誦出,聖潔的白光越發濃郁,掩蓋住形貌和氣質,彷彿那位白洛無極在此降臨。

「隕滅辰輝」!

無極大劍震顫,揮出驚世駭俗的一擊。

與此同時,金烏也將凝聚了太陽之炎的一擊擲出,赤地萬里的神明威能灌長矛,太陽的令使為塵世銜來晨昏。

「亙古長明」!

兩道光焰碰撞轟鳴,以無可估量的能量撕裂彼此。

祭壇、廣場、樓宇。

凡觸餘威的一切都在泯滅。

喧囂與寂靜統合為一,古老的神話在碰撞中迴響,高歌不已。

·

梅洛卡不厭其煩地回放著通活記錄,那聲不屑的語氣詞顯得格外刺耳。

——嘖。

“他哧我!”反覆確認了那並非幻聽,梅洛卡指著手中顫抖的通訊器,像是受了什麼莫大的委屈般對浮生哭訴。

“他也很忙啦,這年頭人都這樣,總是覺得辛苦工作就怎麼怎麼了不起了,最後連身邊的親人朋友都疏遠了起來,咱們不要為這種傢伙置氣啦。”浮生煞有介事地為洛雲圖辯解,洛雲圖的形象在她口中越抹越黑。

梅洛卡同浮生長嘆一聲,幸災樂禍地收起通訊器。

調侃歸調侃,浮生沒可能真沒良心,“不過我還是有點擔心,洛雲圖那邊沒問題吧,看起來對手很強的樣子,車厘子你是不是還藏了秘密武器嗎?”

何止是強啊,那可是金烏。

以肉身橫跨了漫長歲月,自雲海紀元便已存世的偽神境大妖,只存活於古老傳說中的神獸。

“真沒有後手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難道還指望我從這個犄角旮旯裡造出把大羿神弓來不成?”

先不說梅洛卡有沒有那個水準,這種元初級別的神器如果真有學者做出來了的話,那群方舟的瘋子恐怕已經浩浩蕩蕩地衝進荒荒裡征討「君臨者·天父」了吧。

“再者說,”梅洛卡故弄玄虛地一笑,“對太陽特攻的武器,洛雲圖不是有一把了嗎?”

畢竟……命運是這麼說的。

·

洛雲圖緩緩降落,超凡出塵的氣質對映在那張氣宇不凡的面孔上。

金烏拖曳著傷痕爬起,滿身的創口承受著無極之力的灼燒。

那灼燒並非來自高溫,能傷及的太陽的高溫並不存於人世,那是自逆轉本源的「歸淨」。

它有著火的形體,火的表徵,但卻並無火的本質。

它是理性,它是赤誠,它是白洛之名本身。

「歸淨者」

“還沒,結束。”金烏再次立起戰矛,登神的儀式還在繼續,這一次,他要超越自身全盛時期的巔峰。

殘陽終究無法飛上天幕,金烏也無法取代太陽的位置。

他並不是為了自我的力量而選擇將全族獻祭,他所做的一切只為重鑄那太陽。

他不需要親眼見證,他只需要讓儀式照常進行,哪怕最後要獻上自已的生命也無妨。

太陽,必須升起。

日冕破碎,聚合,再度分裂,一顆顆頭顱突破血肉的桎梏,上千隻手自染血的大地伸出,要親手鑄造嶄新的日輪。

「九首負日,三足金烏」

可這份徹底迴歸荒蕪的偉力,究竟是災厄還是奇蹟。

·

鑄日機關。

牽引整片天空,使得“太陽”的偉力下沉,維持儀式的核心所在,如今已經與研究所等同。

在鑄日機關上,荒蕪學者幕向來客敬酒,撒下。

在梅洛卡與對面那個怪胎的研究所之間,還有著一段不小的距離。

梅洛卡沒再上前,她腳下升起高臺,抵達與幕平起平坐的高度。

任何一個學者,都不敢輕易踏足對方的領地,天知道這條迎賓大道上準備了多少陷阱。

這個距離剛好,安全,又足以交流。

“鑄日機關?還真是醜陋不堪。”梅洛卡開口,便將對話推向了針鋒相對的地步。

“只有虛構神途才會迷信審美,單就精巧它實在妙不可言。”幕挑起眉頭,似乎並不在意對方的冒犯。

梅洛卡微微聳肩,“那還真是抱歉,站在你面前的正是一位虛構神途的編撰者。”

啊,差點忘了,現今的命途行者們早已駁雜不堪,不再像十萬年前那般純粹。

明明已經有所瞭解,但,還是忍不住犯這種低階疏漏,幕一口將紅酒飲盡,懊惱著自已的失言。

他們的談話從一開始就沒有友善的可能,唯獨這點,兩人心知肚明。

“你知道命運嗎,朋友?”幕依舊訕笑著發問,言辭不失風雅。

梅洛卡在胸口畫著螺旋,像是為自證虔誠般誦唸起那位的威名:“不滅的命運,黃昏的威光……”

似乎有什麼被引動,隨著梅洛卡的話語周圍染上了金色的光輝,有似乎什麼也沒發生,世界只是平平無奇地照常運轉

聽清梅洛卡的念詞後,幕驚愕出聲,急忙打斷不叫梅洛卡繼續念下去了,“不不,不是說那位至上者。”

你特麼給我閉嘴!

這一點也不好笑,怎麼會有人隨意念那些傢伙的威名,萬一那傢伙真注視過來了可就不是玩笑的範疇了。

幕叫自已諒解這份驚慌,梅洛卡不過是想出其不意,讓他措手不及,這很符合真理神途的風格。

然而幕太久沒和這樣正統的瘋子打過交道了。

約莫是……四百年,啊?其實並不長?

那份瘋狂實在太刻意,就出色的演員在復現角色的刻板印象。

虛構神途嗎……

幕失聲笑了許久才能繼續,而只要開口就能穩重得彷彿之前無事發生,“其實並無所謂,你贏了也好,龍門輸了也罷,如果你在一個不會改變的地方待久了,你也會和我一樣,很難相信有東西能將平衡打破。”

梅洛卡似乎因為幕處若不驚的態度而放棄了拆臺的打算,又或者單純不知道該怎麼動搖對方。

她無所謂地說:“你繼續,我聽著。”

“但身處其中,我又時常會剋制不住地想,是何等的偉大上追永恆的靜謐得以維持,我為此渴求而重燃熱血,在漫漫長夜中求索,”

幕的話語逐漸狂熱,好像在誇耀自已的豐功偉績,“終於……我尋覓到了,觸及那個層次力量的道路,遠方的學者啊,現在我邀請你,不必再動刀兵,來助我一臂之力吧。”

沒費多大勁,梅洛卡完全猜透了幕的謀劃。

藉助荒蕪的偉力,重鑄太陽的權威,假若真能掌握這份至上遺留的威能的話,無論是荒蕪還是方舟都再不能束縛,他們大可再造一個嶄新的世界。

這……也是龍門計劃的一部分嗎?梅洛卡莫名聯想一個荒誕不經的假設。

“你在插手你沒有資格觸碰的領域。”梅洛卡只是嚴肅地說。

“可這才是學者,你說你不曾想過涉足至上序列?

那你是如何知曉「命運」的威名,又為何對「空想」的美學堅信不疑,又何必走在追尋「真理」的路上。

承認吧,我們是一樣的。”

幕的眼眸浮現出幽光,彷彿能夠洞穿梅洛卡的本質,“你流著至上的血,你是至上者的造物。”

只有學者最清楚怎麼踩學者的雷區,梅洛卡不得不承認幕的話已經足夠把自已惹到炸毛。

沉住氣,沉住氣,梅洛卡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像是在說:誰先破防誰孫子。

“不要再賣弄那些無聊的話術了,我來並不是為了聽誰抨擊誰的。”

即使是「真理」也在否定「真理」,又如何期盼一個學者能接受另一個學者的主張。

“我可以理解為,你拒絕了我,對嗎?”幕的眼神逐漸陰冷,像是惋惜一般。

“隨你。”

梅洛卡漫不經心地回覆,但這個並不能讓幕冰冷的眼神散去半分。

幕的內心,潛藏在平靜下的鬥爭愈演愈烈,直到化作決斷迸發。

“那就讓你我共同見證下吧,只有親眼所見,才能信以為真,我來告訴你:

——何為命運,何為歷史。”

幕肆意揮手,手中玻璃酒杯下墜,殘餘的酒液先於落地聲升起,那晶瑩的水珠中,是整座城市的倒影。

什麼是奇蹟?

正如幕所說,當它走出蒼白的描述,掙脫空泛的語言親臨於世時。

你才會深信不疑,這便是奇蹟,

它自有實體。

玻璃的碎片倒流而上,裂隙拼湊,支離破碎的容器在緩緩修復。

鑄日的機關轟鳴,龐大的影子倒向世界,與酒杯一同回溯的,還有這座滿目瘡痍的城市。

淬火的塵霾揚起,槍火洞穿士兵的胸膛。

A709倒在地上,這位灰星的舊識死在了屬於他的崗位上。

人造人越過了龍門士兵的防線,冰冷的視線掃過曝屍荒野的同伴。

不屈的人們抗爭,將舊日的城牆打破,逆反的、口述正義的人們要推翻古老者的統治。

他們攻到王城下了,他們會建新的國,而後重演獨裁者的歷史,沒有誰能夠掙脫,命運的桎梏。

歷史總是在重蹈覆轍,於是人們發現它的每一頁都驚人相似。

“看吧!死亡、烈火、絕望、崩塌,以及由你們所帶來的最後的一塊拼圖——獨屬人世的戰爭!

我的儀式終於完整了,掙扎無用,因為就連你們本身也只是這龐大儀式的一部分,儘管高歌猛進,為我推動命運的齒輪。”

手足不足惜,同僚不足貴,何況他們早已放棄一切。

那就將殘存的「現實」都投入熔爐,去重鑄一個新的龍門,遺世獨立。

舊日的幻象在城市的每個角落徘徊,歷史的餘響覆蓋了所有街道。

“命運?”

梅洛卡有些發笑,她看著倒退的歷史長河,時間的數軸在她眼前崩潰,倒流狂飆向前。

百年、千年、萬年、十萬年……

乃至,重回神殞之日,再造太陽的輝煌。

可畏,可畏,如果站在這裡的並非“梅洛卡“,那她真想為幕鼓掌慶祝。

但梅洛卡只是泰然自苦,甚至身後浮生的態度都異常冷淡。

竟然有人,在梅洛卡面前玩弄所謂命運?

“好巧不巧,自我介紹下,站在你面前的是,

「命運」調律師梅洛卡!”

精緻的手提箱開啟,稜角分明的白箱落地,讓延後了許久的上門禮登場。

古木、齒輪、水晶球,格格不入的每一個部件拼湊成一體,構成調理命運的樸素儀器。

琴師抬起那把塵封已久的小提琴,而後,在旁人的百般不解中,梅洛卡開始她的獨奏。

彷彿,沒把對手放在眼裡。

侮辱、這絕對是侮辱!

前一刻幕還在慷慨激昂地發表勝利感言,後一秒梅洛卡就開始了信步閒庭地拉琴。

“悠哉遊哉也要有度吧!”幕已經在竭盡全力地去剋制自已的怒意。

甚至,不堪入耳。

梅洛卡皺著眉,興許是太久的擱置已經讓技法遭到遺忘,生疏的曲目並未讓這個開場變得眼前一亮。

“抱歉,讓我找找感覺,很快就好。”

何等的輕慢,幕的額上已經青筋暴起。

浮生只感覺心裡堵得慌,為梅洛卡捏了把汗。

她還記得,在此之前梅洛卡交給她的任務。

——等會你就給我搭個臺子,讓我和傢伙能在同等高度說上話,最好比他高一點,咱絕對不能低對面一頭。

——然後等我開始拉琴,你要讓我聲音傳出去,要整座城的人都能聽清。

那時浮生輕笑,爽朗地應下梅洛卡的請求:

——輕而易舉。

——那就放心交給浮生你啦。

收回心神,浮生將專注著眼於現在。

浮生長舒了口氣,現在這個狀況,真的要“廣播”嗎。

浮生抬起手,決定堅守自已的位置,施展起道法。

感受到來自後背的撫摸,和默默支援自已的朋友,梅洛卡欣然一笑。

來!

來讓舞臺,為我專享。

琴弓一震,嘹亮的絃音擴散。

指法從生澀到跳躍,音律從平淡到激昂,帝國的公主重拾起曾經的天賦。

浮生聽得入迷,音樂聲經由她的道法迴盪於整座城市。

那悠揚、激昂,與悲婉,情緒化的音符牽動現實,用樂章將每一位傾聽者連結,如同一張巨大的蛛網。

修行者們突破戰線,部隊帶著戰爭重器踏入內城,烈火無情焚燒著大地。

音樂轉向低迷,似乎接近尾聲,樂譜卻陡然一變,再續餘音。

金烏鑄日,將旭光緩緩託迴天空,燃燒的血爆發出烈火,將窮追不捨的洛雲圖擊退。

白洛無極的力量治癒創傷,將洛雲圖從生死一線中拉回。

自大地的盡頭,一簇火光,冉冉升起。

梅洛卡的指尖奏響命運的樂章,像是在歌頌著什麼,顫動的琴絃化永珍為聲,莊嚴的命運肅然落下。

是火。

照亮長夜的火從秦無衣的手中升起,追逐著遠去的黃昏揮劍。

巨人留下火焰,以此劍斬命運、將萬神的宮殿化作焦灰。

“靠!”洛雲圖瞬間穩住倒飛的身形,片刻不停,重新加入戰鬥。

媽的,哪冒出來的搶人頭的!

梅洛卡還在演奏,將最初那分生澀丟的一干淨,她的樂章一次次突轉,每一次讓人覺得到此為止的時候都將步入新的高潮。

但幕的眼神已經陰冷到了冰點,現在無論敵我都在被梅洛卡的樂章影響、規束、推動,乃至掌控全域性。

可幕清楚,這僅僅是開始,梅洛卡想要的,是更深層的、更隱晦的事物。

是秩序。

樂章取代了幕的儀式,秩序泯滅了戰爭的幻影,逆流的歷史停滯,緩緩回到正確的位置。

她鳴奏,命運便會撥回正軌,她張口,永珍都會井然有序。

這就是,命運調律師。

洛雲圖與秦無衣並肩作戰,火焰將金烏打下天空。

洛雲圖振動單翼追擊,秦無衣也隨之魚貫而出。

白與紅的雙色烈火交叉斬落,將不斷膨脹的日輪盡數擊毀。

碎日!

幕手中的酒被炸開,玻璃的殘片扎入手掌,不知是紅酒還是血液流淌在地。

重鑄烈日的最關鍵部分被破壞了,失去了金烏的引召,太陽也再無法迴歸大地。

那麼,這份還在自如運轉的儀式又將何去何從。

崩潰?不,是被篡奪了,落到了梅洛卡的手中。

梅洛卡仰首,趾高氣昂地謝幕。

此篇名為:

——《時律餘音》

沒有聽眾的喝彩,只有浮生髮自內心激動,恨不得打賞幾個小意思,再單曲迴圈一小時。

而浮生很快就如願以償。

即便雙手離開了樂器,音樂卻並未停歇。

浮生試探地解開道法,嘹亮的樂章卻依舊還在四處迴盪,彷彿永珍自覺地演奏著樂譜的餘響。

“還沒結束,”

梅洛卡低聲知會浮生,等浮生恢復了道法,梅洛卡又高聲迎向幕,滿懷譏諷地嘲笑:“你的儀式很好,現在歸我了。“

僅此一句,就無異於萬般羞辱。

她要幹什麼?

還沒著從氣急壞的中緩過勁來,梅洛卡的話再次給了幕當頭一棒。

沒有用暴力的手段破壞儀式,反倒將主導權握到自已手中,如果只是為了讓幕的陰謀滑稽地破產,那麼大可不必這般大費周章。

儀式已經接近完成,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主導者只會被失控的儀式能量反噬。

況且,誰會手握財寶不去揮霍,誰能把持權柄不去使用。

一個能夠改寫既定命運的機會擺在眼前,她究竟會用來做什麼。

幕不由地緊繃起了神經,局勢已經逆轉了,從梅洛卡開始演奏開始,不、是從自已滿懷自信開始儀式起。

兩人的立場一瞬間顛倒,幕已經徹底喪失了主動。

然而梅洛卡並沒做多複雜的操作,只是將這份賜福,作用於自身。

梅洛卡抬手,她眼中的赤誠熄滅,由喜悅轉變為冷漠的莊嚴。

她的舌尖顫出第一個音節,將神聖的諭示鉚入人間:

“我是歷史的一瞬,我是戰爭的一隅。”

浮生感到吃力,將這簡短話語傳遞向城市,竟比承載永珍的樂章更加艱難。

然而,梅洛卡的自述還在繼續,無窮高遠的恢宏之聲重重交疊。

“我是刀槍下的死亡,亦是廢墟下的絕望。

“我是貴族的貪歡,是政客的謊言。

“我是秩序光與暗,是時代的病與痛。

“是吶喊,是哭嚎,是獰笑,是崩潰。

“是腐爛,是陳朽,是淪喪,是幽微。”

戰場在重塑,構建出舊日的幻象,重現大地上的無數次戰爭。

梅洛卡停下,明明只剩臨門一腳,卻有種如鯁在喉的不適,不得寸進。

還差了什麼……

似乎是想到了答案,梅洛卡重新伸出手,欣然回答:“最後,我是希望。”

“登神?”幕呆滯在了原地,狀似疑惑的呢喃。

鋼鐵化成城牆的筋骨,無畏的戰士們拉開防線。

他們忘卻歲月,也忘卻過往。

他們不停戰鬥,他們堅信自已的家國還屹立未倒。

梅洛卡撒謊了,欺騙著人造人軍團為她而戰。

可如此龐大的軍團,難道真沒有一刻,沒有一個人看透真相?

活在虛構的戰爭裡,沉迷在謊言維繫的榮耀中。

「我們的王還未死。」

他們堅信著,他們重複著。

與此同時,戰場的另一端。

因為他們篤信著被許諾的希望。

火車鳴笛,將文明的火光照入蠻荒之地,讓一批又一批物資橫跨於千里。

自神庭之竅湧出,有黑焰在梅洛卡眉心匯聚,凝固成墨色的冠冕。

另一重歷史覆蓋了此地的現實,黑王朝的幻象獲得了短暫的重臨。

無日,黑雲遮天。

那歷史化作長龍投來化身,扶搖於雲端,不見真形。

正如學者之言,只要親眼得見,便知那定是奇蹟本身。

那偉力瞥了黑冠之王一眼,卻不屑一顧,只是徑自流入她身後的萬千子民。

奇蹟認可了這份威權,以及虛構軍團的意志,人造之人被賦予了真實的血肉。

脫胎換骨。

他們唱著凱旋的戰歌,吶喊著發起衝鋒。

長驅直入,勢如破竹。

人造人軍團主導戰局。

新一輪的導彈齊射,如利劍刺向將傾覆的城池。

“休想!”幕已經被連番的震驚嚇得慌了神,不顧一切地阻止進攻。

一束束光芒沖天而起,對著襲來的導彈發起打擊,一層層屏障在空中展開,抵擋噗哧而下的烈火。

避開龍門城的攔截系統並非難事,但梅洛卡選擇了更簡單粗暴的方法。

“我以文明的名義,”構成黑冠的晶石嵌合,賦予言語無形的權威,“宣告你的國滅亡。”

絕對的物質轟炸,將防禦粉碎的一乾二淨,讓天罰落到地上。

數之不盡的慘報,如海潮般呈遞到幕的手邊,龍門的軍隊節節敗退。

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在叩擊著幕的胸口,這千百年他從未感到過這樣的轟動。

輸了個精光啊朋友。

梅洛卡輕蔑地擺手。

學者總喜歡做多手準備兜底,荒蕪學者卻沒有這樣的美德。

輸……輸了?

幕難以接受眼前的事實,一次又一次地搖頭否認。

不,我還沒有輸,我腳下的鑄日機關還完好無損,而現在儀式掌握在梅洛卡手中,我要搶奪儀式的主導權,只要儀式的根基被動搖,就有可能讓承載這份力量的梅洛卡失控暴走。

想到這裡,幕扯起癲狂的笑容,向這幾乎不可能的小機率事件押注。

梅洛卡略帶憐憫地看著他,哪怕到這個地步,寧願醜陋的掙扎到底也不願認輸。

所謂荒蕪學者,究竟在堅持什麼無意義的事情啊。

那就徹底斷絕他的希望吧。

就在幕開啟控制面板,準備重啟鑄日機關時,自他腳下傳來了一聲巨響,高聳的建築搖來晃去。

梅洛卡會心一笑,另一份禮物也要送到了。

那在爆炸中被毀壞的,是鑄日機關的核心。

有老鼠溜了進去,究竟是什麼時候,在他眼皮子底下。

幕冷淡地等待著鑄日機關徹底熄火,看著嘔心瀝血的作品付諸東流卻意外的平靜。

還真是,算無遺策呢。

“你究意……是個什麼東西?”

幕倉促發問,希求從梅洛卡口中得到一個能讓自已好受點的敗因。

“我?如你所見,一介學者,至少就肉體上是名人類。”

“人類?”幕啞然失笑,像聽聞了此生最荒唐的笑話,“不、不。”

他矢口否認,唯獨這兩個字他格外堅毅,“你怎麼能是人類呢,你究竟是在自欺欺人,還是從未認清自已的本質?”

梅洛卡冰冷的視線像是在憐憫一個死人,她已經無法容忍有人三番五次踩中她的雷區,“哦?那你來說說,我是什麼?”

“你是——”幕的話剛到嘴邊,卻因恐懼發不出聲音,那是所有生靈都不能之談及的名字。

有一點梅洛卡是對的,幕只是在插手他沒資格涉足的領域。

換而言之,在梅洛卡看來,她自已是有資格的。

原來如此……

幕終於看透了,蒙在真相之上的,那層薄紗。

“你這個怪物!你有什麼好得意的,你不過是一具容器,該死!你……忘仙那群畜生到底在發什麼神經,他們怎麼敢……不、元初到底發生了什麼?”幕嘶吼著,語無倫次。

梅洛卡不由哂笑,嘲弄幕最後的可悲,“還以為你會說什麼呢,敗者的嘴臉總是一如既往的難看,廢物就趕緊扔進焚燒爐裡回收利用不好麼。”

幕咬牙切齒地憤怒著,他不甘地將研究所前的機關陷阱強行喚醒,一眾自律機槍和魔導炮齊齊鎖定高臺上的梅洛卡。

浮生上前了一步,打算徹底終結幕的生命,卻被梅洛卡伸手攔住。

“已經結束了,浮生。”

研究所的大門被人從內部開啟,寒冰將所有機關瞬間凍結。

一層薄霜在地面綻開冰花,修卡洛斯一步躍至幕的身後,妖血傾灑濺了一路。

寒冰長劍貫穿幕的胸膛、背刺成功後沒有片刻停留,修卡洛斯遠遁離去。

冰芒炸裂,擴散損傷,奪走機體的生命。

“機關厲害的不行,結果本體脆得要死麼?”傷痕累累的修卡洛斯對這最後一步的輕鬆感到了十足的意外。

直到修卡洛斯出現,浮生才終於鬆了口氣,關切地詢問梅洛卡的狀況。

梅洛卡也在審視自身,儀式的能量在她身上流轉,不經意間,如同一道薄層破碎,消散於無形。

一時間,梅洛卡感到了一絲惋惜,“真可惜,好處都給手裡的兵撈走了,真是一點也不給我留下。

原本還指望能一口氣把自已的問題也解決呢。

嘛,無所謂啦,下次再說。”

梅洛卡又敲了敲額頂的黑冠將其收起,至少這份冠冕留了下來。

“你不會怪我吧,浮生。”梅洛卡突然問,“如果剛才我用儀式的力量開啟返回元初的通道,或許我們已經可以離開這裡了。”

“你沒事就好。”浮生撫著胸口說。

“不要這麼徇私啊,我的騎士。”梅洛卡笑了笑,而後道出實情,“事實上,如果我真那樣做了,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所有在那之前我們必須解決另一個問題,現在還不是時候。

真可惜,之後也許再沒有今天這樣輕鬆的機會了。”

浮生聽完,只是搖了搖頭,“聽不懂。”

梅洛卡面部的肌肉都繃了起來,這孩子說話怎麼越來越氣人了呢。

“嘛,那就拜託浮生你幫忙處理下這些機關陷阱啦,雖然被冰封住了,但處理不好的話還是會有不小麻煩的。”

浮生點頭,不過舉手之勞。

·

研究所上。

修卡洛斯才歇了口氣,就聽到一陣腳步聲迅速靠近。

“帕尼!”梅洛卡歡呼著飛撲而來,和修卡洛斯摟抱在一起。

“等等,血!血糊上了,梅洛卡你給我鬆開!”

遠遠看著這對咋咋呼呼的好姐妹,浮生笑開了花。

梅洛卡問:“那個學者嚥氣沒?”

勤勤懇懇的修卡洛斯擺了擺手,把梅洛卡從自已身上拎下去回答:“按你說的,留了一口氣。”

梅洛卡點了點頭,緩緩走向垂死的幕,神情一步步滑向冰窖。

“你是來取笑我的嗎?朋友。”他已經很虛弱了,卻還佯裝出輕鬆的模樣。

“我並沒有那樣的惡趣味,我只是來告訴你,贏你的是梅洛卡。”

“……”幕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只是冷淡地評價,“欺世盜名。”

“隨你怎麼說。”

“你以為你贏了?

蟲子會從日落之地爬出來,我們都被拋棄了啊,沒有人能夠離開,沒有人可以活下去。”

幕的嘴角滲出更多血,“我詛咒你,梅洛卡,我用這十萬年的人生詛咒你,你會為你的自大付出代價!”

“人都要為曾經的惡行負責的,你不正深刻體會著的麼?況且,我已經選好自已的死亡了,你說的不算。”

“你可真是個怪人。”

“彼此彼此。”

幕莫名恨不起來,這個雲淡風輕的少女。

歸根結應,他們只是道路不同的學者。

正如曾經那些因理念不合而一拍兩散的同伴,早已有過無數位。

直到最後,也沒有人理解過他的道。

“不打算了結我麼,小女孩?”幕近乎脫力地說。

梅洛卡翻了個白眼,“有比我更適合的人選。”

“A703?”幕猜透了梅洛卡的打算。

他早勸過那個指揮官,這名士兵將來會成為龍門城的心頭大患。

那個指揮官卻只是說:他樂見其成。

“只有學者才能殺死學者。”幕好似在堅持著最後的一點什麼,卻再無偏執。

“不對哦,幕。

能殺死學者的,還有他們自已的瘋狂。”

“哈哈哈,哈哈!!”

幕瘋笑著,彷彿梅洛卡的話,叫他失去最後的信仰。

最後的行刑人,就在這一聲聲瘋笑中到來了。

梅洛卡讓開道路,灰星一步步上前。

幕閉上眼,不打算去看臨終前的世界。

微風呼喚著輕雲,龍門還是那個龍門。

他對越過自已的梅洛卡說,他對離去前行的人說:“我沒有背叛方舟。”

他也對自已說:“我走在正確的路上。”

灰星手握左輪,依次裝填入枚子彈,過程不發一言。

對著龍門的機械師,鳴槍。

這座城的絕大多數罪責都系在幕身上,就連他本身都化作了災厄的容器,審判早已無可開脫。

或許正如那人所說,我們樂見其成。

砰!

撞針激盪出火光,子彈沒入幕胸膛,他仍未睜眼,將這些曾由他親手製造的彈藥細細數來。

「狂妄」!

「苦痛」!

「咆哮」!

「漠視」!

「萬劫」!

「獨群」!

一聲又一聲槍響,直到打空了七發子彈。

七種極刑施於一人,四分五裂的屍骸再無生機。

幕死了。

灰星為手槍裝填進最後的兩枚子彈。

一發「飲劍」,一發「王權」。

它們都有各自的歸處,

很快就會結束。

灰星帶著這份逐漸累積的力量,和愈發難以壓抑的怒火,向著最後的高塔走去。

·

“結束了,金烏大妖。”

洛雲圖踩住金烏的胸口,奪走他最後一絲飛翔的氣力。

無極白劍已經懸起,奄奄一息的羽妖聽見了命運的嘆息。

太陽已死。

秦無衣並未上前,只是在一旁駐足側目。

洛雲圖沉默了片刻,還是在金烏嚥氣前問出了最後的問題:“剛才和你戰鬥時,我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意念支配了我的身體。”

也正是這份力量,讓洛雲圖毫髮無損的戰勝了金烏,現在甚至前所未有的充盈。

“大概,是一群老不死的存在,留下的命運烙印吧。”金烏看著不可逆地步入毀滅的自已,似乎接受了這個事實。

“嗯?”洛雲圖感到不解,這和他的狀態異常有什麼關聯。

“因為你是白洛無極,”金烏只是笑了笑,像是在關照一個後生,“我曾親眼見證,那一天太陽的熄滅,在白洛無極的劍下。”

白洛無極殺死了第二「真理」!

哪怕洛雲圖知道,如今的「真理」早已改朝換代,那麼雲海紀元的那位必然已經殞落。

可洛雲圖萬萬沒可能將白洛無極和殺死「真理」聯絡在一起,這有點出乎洛雲圖的預料了。

甚至荒蕪之主都疑似是被白洛無極殺死了,她的手中至少已經殞落了兩位至上者了。

所以他戰鬥時才那麼激進,是受到了古老年代所發生的大事的影響。

哪怕過去千百年,哪怕死亡將一切掩埋,那些真正強大的存在還是會在無形中左右著世界的運轉。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就連荒蕪之主死了還能對自已圖謀不軌呢。

洛雲圖對此倒是並不意外。

“你終將會成為她。”金烏似是哀悼地嘆息。

“不,我只做我自已。”洛雲圖說的輕描淡寫,好像在說一件顯而易見的事。

金烏凝望著他的眼神,竟自嘲地笑了起來。

“那就去吧,自由的鳥兒。”

一縷縷微光從金烏破碎的胸口湧出,匯入洛雲圖的身體,“那就,連我那份也一起吧。”

將太陽最後的輝光,贈與。

終於,走過漫長歲月的最後一隻金烏,永遠在歷史中停下了腳步。

洛雲圖感受著兩道來自天命的饋贈,回味著這一戰的收穫。

太陽與白洛無極的力量交融,最終隱入了體內無法察覺的某處。

他隱隱聽見一個清高的女聲叮囑:

「勿使你的劍遲鈍,否則你須承無極之重。」

隨後,先前那鬼上身一般的錯覺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洛雲圖睜開眼,暗自呢喃:“原來這就是元初神途啊。”

秦無衣出聲,打斷洛雲圖對感悟的最後回味,“該走了,戰鬥還沒結束。”

·

走著走著,梅洛卡停了片刻。

“日落之地,西邊,”梅洛卡在嘴邊反覆唸叨,好似恍然大悟,卻又露出了些許憂色,“張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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