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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前塵往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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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鹿泠腦子裡“轟”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逐漸離她遠去,滿腦子只剩下“世子不好了……世子不好了……世子不好了……”在不斷迴響,控制著她的每一個神經。

這種時候,南鹿泠也顧不上什麼禮儀,什麼莊重,推開玉竹和玉沁,就朝暖閣跑去。

暖閣中,晏景琮坐在圓桌旁,冷眼瞧著地下烏烏泱泱跪著的瑟瑟發抖的奶孃、侍衛們。櫸木嬰兒床旁,圍著一眾太醫、府醫,而嬰兒床內,晏殊睿側躺著,嘴邊全是因為不適嘔吐出的汙穢之物,眼神上翻,臉色發紫。

只聽見外面的小廝喊著“王妃……王妃您不能進去……太醫在為小世子診治……王妃……”,下一秒,南嶺穿著月白色重蓮綾睡衣,外衫都未披在身上,就這麼闖了進來。一進門,就朝著晏殊睿的方向奔去。

太醫們一個一個被南鹿泠扒拉到一邊,她自已走到嬰兒床前,抱起晏殊睿,自顧自的哄著,嘴裡還不斷的說著“母妃來了……睿兒不怕……不怕啊……母妃來了……”。

一旁的楚院判,也就是楚離的父親,站在南鹿泠身旁,看著晏殊睿的樣子,心裡知道怕是沒得救了,可還得顧著全太醫院的同僚,開口道:“王妃慈母愛子之心,令人感動,可現如今,應當安心的將世子交給我們,才能讓世子活的更長久。”

南鹿泠聽見這話,又看看自已懷中睿兒越發青紫的小臉,連忙將孩子又放回了床內,轉過身向著楚院判哀求道:“求求您,救救我的睿兒,他才不過兩歲,他還未看過這大好河山,求求您,楚伯伯,阿泠求您了!”說著就要給楚院判下跪。

楚院判連忙攔了一把,一直在一旁的晏景琮也適時將人摟進懷中。楚院判示意同僚繼續施救,而自已上前一步,對著南鹿泠和晏景琮行了一禮,說道:“王妃何必行如此大禮,這本就是臣該做的,再者而言,就為了您還認我這個楚伯伯,我也會拼了我這條老命去救小世子的。”

南鹿泠此刻已泣不成聲,只能用點頭來表達自已已經知曉,晏景琮也替妻子開口稱謝:“楚院判,雖不知道您與阿泠之間有何淵源,但作為她的丈夫,還是要跟您說一句多謝,請楚伯伯盡力而為!”

楚院判點了點頭,轉過身,跟同僚一起想辦法。

一炷香,兩炷香,一盞茶,兩盞茶……等到天邊發亮,太醫們還圍在小木床前,而南鹿泠也就這麼站了一夜,晏景琮也在一旁作陪,圓桌旁還坐著方嘉妍。

其實這一夜裡方嘉妍,陳思琪和郢婉清三人都來過,可都被晏景琮以人多礙事為由趕了回去,但方嘉妍不死心,一趟又一趟的趕了過來,晏景琮趕得煩了,便默許她留了下來。

方嘉妍和南鹿泠雖然平時水火不容,可她確實喜歡睿兒喜歡得緊,尤其是睿兒會說話以後,她每每揹著南鹿泠來看睿兒的時候,他總會“方娘娘方娘娘”的叫個不停,還特別給面子,自已一逗他他就笑,著實可愛。

如今睿兒遭難,雖然自已和他母妃關係不好,可禍不及子女,她也只是真的關心睿兒。

過了不久,一直忙碌的太醫們閒了下來,可都有一番躊躇不敢向前的樣子。這個時候,又輪到楚院判出場了。他緩緩走到南鹿泠面前,開口說:“王妃……去跟小世子見最後一面……道個別吧……”

南鹿泠站了一夜,本就有點麻木,聽見這話,只愣愣看著楚院判,並未開口。

楚院判還以為自已聲音太小,南鹿泠沒聽見,索性行了個禮,聲音略大些說道:“王妃,請您節哀順變,小世子已無力迴天,請您去跟小世子再說說話,道個別吧……”

南鹿泠雖還是沒說什麼,可是她的舉動已經背叛了她:身體靠著門板逐漸下滑,直至跌坐在地上,因為一夜沒休息混沌的雙眼一下子湧出淚水,像掉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往下落。可就算這樣,南鹿泠的眼神也一直盯著床的方向。

晏景琮聽了這話,也轉過身去,從小被灌輸“男兒有淚不輕彈”思想的榮安王,竟也當著下人的面落下了那不輕彈的淚。

方嘉妍不敢置信的站起身,嘴唇微微顫抖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走向南鹿泠,蹲下與她平視。

“再去看看睿兒吧。”

南鹿泠聽了這話彷彿大夢初醒,不顧發麻的腿腳,一瘸一拐的向著晏殊睿跑去。

她站在床邊,手顫抖著抱起晏殊睿,將臉貼在晏殊睿額頭上,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眼淚止不住的流。

晏殊睿彷彿知道母妃抱起他了,他在母妃懷裡,努力的瞪大他的小眼睛,想讓母妃看見。可是母妃哭的好狠,跟他餓的時候哭一樣,這種時候眼淚糊滿眼睛,母妃應當是看不見自已睜大眼睛的。

於是晏殊睿用了另一種方式,他用盡自已全身力氣,大喊一聲,妄圖吸引母妃注意。而南鹿泠確實也注意到了,一邊流淚一邊笑著給晏殊睿回應。

“睿兒不怕啊,母妃在呢,母妃一直都在呢……”

看見母妃注意到他的晏殊睿,又用力笑了一下,就像往常母妃逗他那樣,他也最後逗一次母妃吧。

“母妃……”

晏殊睿奶奶的喊了一聲,就像平時母妃教他那樣,可是大多數時候他卻扭過頭不看母妃,這次,就讓母妃如願以償吧,畢竟,睿兒以後再也沒機會了啊……

南路領聽見這聲母妃,淚更是抑制不住,簌簌而下,此時已經無法開口說什麼了,只能看著晏殊睿哄著。

晏殊睿最後又笑了一聲,就像平時父王逗他那樣,他看不見父王的身影,但是他知道,父王一定在,畢竟,父子間是有感應的。

可是,這聲笑之後,晏殊睿就慢慢閉上了雙眼,安詳,平和。如若不是他那張青紫的小臉,可能所有人都會以為他只是睡了一覺。

南鹿泠在看見晏殊睿眼睛閉上那一刻,內心的崩潰彷彿已經到了臨界值,爆發出了一夜以來第一次哭喊。

“睿兒,你別睡,你睜眼看看母妃!聽話,母妃知道你可以的!你睜眼看看母妃啊!我的睿兒啊!!!”

大胤三十五年春,榮安王世子晏殊睿薨逝,太祖皇帝傷心至極,下旨以親王格制行葬禮,追封為康安孝明世子,並下令全城縞素一天,以慰世子在天之靈。同時,一封降罪聖旨也傳去了後宮和二皇子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先後薨逝以來,德妃王氏,執掌後宮,至明知禮,後宮井井有條,無旁雜之事擾亂帝心,朕原本心有寬慰,未曾想王氏竟趁春日宴之名,下牽機之毒,危害世子性命,因使世子薨逝,實為毒婦。二皇子知曉內情,卻不勸解,反而縱母施暴,是為不仁。

“特此下旨:德妃王氏,不堪德行,毒害世子,著奪其封號,廢為庶人,冷宮安置;二皇子明知有錯,卻不勸母悔改,反而縱母施行,是為不仁不義,著廢其王位,幽禁王府,無詔不得出!欽哉!”

德華宮中,姜淑妃哈哈大笑,渾身縞素的她卻沒有幾分憂傷情緒,反而有幾分歡欣鼓舞的架勢。

“德妃死也想不到,她費心費力辦的春日宴,竟成了她的送命符!真是痛快,也不枉我孫兒死這一場!佩欣,取酒來,本宮好快活快活!”

“娘娘,如今正值世子喪禮期間,陛下都哀傷不已,您好歹也做做樣子……”佩欣遣走殿中下人,生怕他們聽到些什麼。

“做什麼樣子?本宮的叫那個賤種一聲孫兒是抬舉他!佩欣,在本宮心裡,只有琮兒和姜家女生的孩子才是本宮的孫兒,其他的,都是賤種!”

佩欣默默地翻了個白眼,您要是真當他們是賤種,為何世子出生的時候,您開心的要死要活的。

可礙於她是自已從小服侍到大的主子,便收斂了情緒。

“可……如若四皇子一輩子不娶咱們姜家的女兒,那還能讓四皇子斷後不成?”

“那倒不至於,只是,那些賤種不能擋了我姜家的路!”

佩欣看著姜淑妃陰冷的眸子,背後不禁一陣惡寒。自從姜淑妃失寵後,她就沒停止對權力的追逐,如今都算計到兒子頭上來了,這……還能回頭了嗎?

“佩欣,去把琮兒喊來,本宮有話跟他說。”

那天,晏景琮和姜淑妃談了些什麼,無人得知,連佩欣都被趕了出來。只知道最後,晏景琮怒氣衝衝的從殿裡走出來,姜淑妃跟在後面,同樣氣沖沖的喊了一句“你若是真那麼做了,就別再想著往上走了!”

榮安王府喪禮堂內,南鹿泠仍舊跪著,眼神緊盯著那小小的盒子。一旁的玉竹和玉沁勸著,讓南鹿泠用些東西,或者起來走走,可她終究不為所動,仍舊是那副樣子。

就在玉竹和玉沁沒辦法,想要去請晏景琮過來時,南鹿泠終於有了動靜。

“玉沁,讓哥哥留下的人去查,我不信,真的是德妃害了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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