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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禮在心中(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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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禮之刑有:子刑卯;卯刑子。子卯相刑,母子相爭,故為無禮也。

《陰符經》

鄧封對盧氏很有信心,覺得盧氏一定是想到辦法替自已解圍了。

鄧封倒是安穩下來了。

兩個武師做客行商,自然會察言觀色,都此等好面子的大官吏依靠一位婦人頗為不恥,可商者有商者的規矩。

張天齡更是領教過盧氏的厲害,其實也希望保住御史臺的顏面,想著賠償一番,年末的總奏疏寫得重一些即可。

陳晝自然悄悄派人跟著陳氏出去了。

午市鑼響了,午時已到。

張天齡開始詢問苦主張軍士。

張軍士倒是直白,“我不知就裡,只是收到訊息趕到市集,只有棺材刻碑,求大人給一個公道。”

張軍士沒有胡亂攀咬,也沒有肆意辱罵鄧御史。

張天齡忽然感慨廖斌屢次讓隴右李族前往軍中宣教頗有成效,軍士有禮節知進退,很有規矩地維護自已的切身利益。

然後是鄭軍士的嫂子上前陳言,也是有一說一,王氏買胭脂時為了議價高聲呼喊,可是在市集中很正常,鄧御史忽然闖出來,責罵王氏有失婦人德行。

王氏性子剛烈,初時有孕脾氣不好,頂撞了鄧御史,鄧御史罰她鞭刑,她不堪受辱,投井自盡了。

張天齡說,“民婦頂撞御史,御史有責罰權利。”

鄧封也理直氣壯地站起來,“那婦人無知,不服管教,我才責罰,並無錯處。”

陳晝坐在座位上大笑不止,“御史可以在市集上當場隨意施以刑罰,不申明律例,不到公堂,是私刑吧!”

張天齡不想御史背上如此罪名,看向廖握瑜。

廖握瑜於是說,“鄧御史當時是便服暗訪,刺史府官吏未隨行,應當由御史隨侍小吏記錄事由便於查驗。”

鄧封是忽然發脾氣,並無記錄。

廖握瑜卻讓廖中石去取記錄文書。

鄧封沒有任何反應,張天齡便知道鄧封保不住了。

張天齡知道鄧封絕對沒有這份文書記錄,肯定是廖刺史後補的,摘清御史臺的關係,把鄧封送上斷頭臺,他還預設了記錄文書,果然愚蠢。

文書送達後,由當日隨侍小吏宣讀,“御史於邊境春市遇婦人議價,高聲呵罵有失婦人之德,施教義不受,遂道明御史身份,婦人不知御史權責衝撞之,被罰鞭刑,婦人阿嫂言明婦人有娠,左右勸止御史不納,婦人不堪受辱遂投井。”

這個時候鄧封喉骨後部中了一針,無法言語,也無人知曉。

小吏再讀,“後一日,再巡春市,婦人停靈集市,世人同情之給付奠儀,有刻碑讚揚婦人,眾人皆言御史未盡宣教之責,宣教不到責罰甚嚴,無辜婦人慘死於市,卻不再三宣教恩義,是為失職,刺史府單獨安撫市集,恩施婦人親屬,宣懷恩義使王化被沐於民,御史丞知邊民不易,特設公堂於市審理此案,軍士百姓盛讚之。”

小吏還附上了市集萬民指印血書。

這是御史丞的功職,能得萬民讚譽頗為不易。

張天齡知道他知道蓋上官印,坐實此番言論,便是鄧封失職,他維護御史臺名聲得到萬民讚譽。

張天齡雖然比鄧封官高一級,可是鄧封不是大失職,他雖有逼迫並非無禮無據,婦人畢竟是自盡,如果往尊御史丞奏報,也是上覆御史大夫,再上達天聽。

盧氏畢竟頗有手腕,盧氏出生大皇商部族,關係盤根錯節。

天子以鄧封勸母恪守禮節啟用鄧封,有和李太后對峙之用意。

廖斌是李太后親眷,此間種種更是複雜,張天齡雖然在緩慢地翻閱文書萬言書,可背上已經在冒冷汗,他遲遲不能決議。

鄧封一臉焦急卻一言不發,張天齡更是拿捏不準尺度。

陳晝一直盯著張天齡看熱鬧,出言催促張天齡趕快給一個決斷,一時市集百姓也有附議。

廖握瑜阻攔百姓逾矩,言明御史丞自有公斷,張天齡也只能欠下這份人情。

廖握瑜有民望,陳晝有兵權。

而張天齡只是高高坐在那個位置上,不敢輕易做任何決斷。

沒有小吏的記錄文書,也許張天齡還可以拖著讓盧氏賠償安撫,讓鄧封回御史臺等候發落。

可是小吏當場奏報,又有萬民書,御史丞是真的騎虎難下了。

恰好此時,陳晝將軍的探子帶著三人屍骨又抬著一個重傷的人上了公堂。

盧氏與武婢春阿朝面容損毀,已逝。

鄧封將軍的獨子鄧元也是臉色發黑,似乎逝去多日了。

鄧家僕從阿康也是奄奄一息,遞出素封,似乎在報喪。

鄧封的喉部的針又被悄悄拔了,他跌跌撞撞地接過素封,鄧封母親三日前離世了。

鄧家人除了鄧封全沒了,一時有人議論這是天譴。

鄧封也是欲哭無淚。

廖握瑜詢問陳晝,“陳將軍,這三具屍骨和一個剛死的人都是你的下屬帶回來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陳晝踹了一腳探子,探子說,“我奉將軍令跟著鄧夫人盧氏,一路隨身保護,發現她們是去迎喪報,鄧御史的母親急病去了,而鄧家家僕帶著公子鄧元趕路,風沙太大,公子嬌貴,公子茶飯不思,也病逝於腸疾,本來家僕以為公子是不舒服躺在馬車裡,不料想公子已經去了,鄧夫人一見便瘋了,春阿朝拉不住夫人,一起滾下山坡,家僕與吾等都小跑著下去救人,春阿朝護主,腦袋磕在石頭上沒了,鄧夫人高喊報應,寫下血書蓋上血掌印,人也沒了,是痰迷心竅。”

鄧封抓住探子的衣領詢問,“什麼血書?血書呢?”

探子把血書呈遞給御史丞。

御史丞看著那密密麻麻的血書頗為頭疼,讓文書吏宣讀,“妾盧氏,中州人,議婚時,謊報年歲,乙酉年生人,夫鄧封丙子年生人,乙酉相破,改年歲丙戍年,與夫八字相合,後得知,夫與婆母子卯相刑,母子相爭乃無禮之刑,夫君以婆母為累贅,一再教化,不順其母,是為忤逆,妾與婆母又是卯酉相沖,主分離,婆母一人養病,沒況愈下,夫婿接連高升,得子鄧元丑年生人,婆母孤寂得孫兒陪伴,兩人脾氣相合,不料卯醜相衝,今日婆母故去,吾兒也去了,實乃報應,妾亦無獨生之意。”

場下圍觀百姓又是一片譁然,再三拍案,才又安靜下來了。

張天齡先是對照了盧氏的文蹀,身份年歲確有改動痕跡,又對照了血掌印,確認掌印無異。

朝內以掌印對照為主,婚書文蹀皆有留存掌印,和離書休書皆以掌印為實。

張天齡判鄧封賠償張軍士銀二十兩,寫悔過書,並且出資十兩為盧氏在市集樹碑。

鄧封一再請求申辯,被關押下獄了。

鄧封被送回刺史府牢房單獨關押,御史丞再次查訪邊州和市集。

陳晝不痛快,還是發了好大的脾氣,他自然也遞奏疏狀告御史失職,御史丞有萬民書在,應該功過相抵。

陳晝想鬧事想增兵,可是軍士恪守禮節,而後來局面變化,鄧封從失職到了忤逆。

一個失職的刺史最嚴重就是罷官免職,一個忤逆的刺史卻該人頭落地。

鄧封本來想寫申辯折,可他回想起自從母親不改嫁一世勞苦開始,他就過得很痛快,他一再升遷,母親卻開始重病纏身,母子相伴甚少。

他還讓母親經常陪在身側以便孝義,又嫌棄她拖累行程,讓她異地留宿,不得安穩。

鄧封又放下了筆,直到魚徵回來見他。

鄧封認得魚徵回,“魚將軍對吾恨之入骨吧!”

魚徵回說,“你破壞春市,你我水火難容,不過我此次是想請你聽一份口供,你好好聽著就好了。”

魚徵回將他帶到隔壁監室,讓他隔著牆洞聽著,是兩個人在說話,鄧封看了一眼是他的大舅爺盧天安在和廖握瑜說話。

盧天安說,“二公子挑的這個說話地方確實安全安靜,我只是想抹去盧氏女子改寫年齡一事,不是什麼大事,300兩金我立刻付清,御史丞方面我也會打招呼的。”

廖握瑜說,“我勸盧大爺還是接受改寫年齡一事。”

“二公子,大公子一直壓著你,聽說你和魚將軍交情更好,以後春市上我可以為你提供貨物我們一起賺錢,你也可以積累資本和大公子對抗,況且我的另一位妹婿剛剛成為寫巡視監軍,與你交好必有重謝。”

“鄧母不是相剋而亡,而是死於毒藥。”

“什麼?”

“你們家相命之時發現鄧母和鄧封子卯相刑,利用鄧母給鄧封增持氣運,也是為了來日他失控了時候留有把柄更好地控制他,所以一直在給鄧母下毒,是一種名為十日醉的毒藥,此藥無毒,但是服用後人精神百倍,十日連服,就會虛耗大部分心力,病弱老人在藥物代謝後力竭而亡,無跡可查,只是……”

“二公子知道些什麼?”

“我外祖李族與禮儀大家鄧族當年淵源頗深,只是鄧當家英年早逝,鄧家就亂了,家中子弟苦讀出人頭地的不多,鄧家有衰敗跡象,我母親感念舊情,把鄧母的遺骨迎回邊州,準備葬在城外母女坡,讓鄧母、鄧夫人和鄧公子先入土為安,受香火祭禮而後等鄧御史的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再決定遷墳或者其他區處,我母親四時八節都會派人去打點的,她為鄧母更衣,發現鄧母衣角有藥物殘留,十日醉最後的痕跡在髮梢變黑,鄧母兩鬢斑白,髮梢卻是烏黑的,驗出有藥,鄧母聰慧想必猜出你們已經用藥,她並不知道兒子是否參與其中,於是但求速死已經停止服用良藥,所以發端處藥物未代謝未完人便去了,反而留下了實證,十日服毒,五日排毒,可是剛到第五日,鄧母就故去了。”

“這是鄧御史的惡行。”

“春阿朝親自去配的十日醉,而且此藥的藥引大參是盧大爺託鏢送給鄧夫人盧氏的,盧氏的衣衫內側還有悔不該隱瞞夫婿毒害婆母的血字,那十日醉是盧家藥房的絕學,原是給貴人們最後的輕鬆,盧家是主謀或者參與都一樣吧!盧氏女毒害婆母得了報應,安監軍一定很想要這個把柄,畢竟比之軍士不多的邊州,他更想拿捏盧族。”

“二公子所求何事?”

“往後,你們盧家別惦念著邊州兩市的小生意,也別讓監軍為難邊州,廖家自然不會和盧家撕破臉皮的,大家相安無事,只要邊州安寧,其他地方你們翻天一樣做任何生意,我們都不管,邊州沒了,西州和南州你們也是虧損,難道胡人進來你們能做生意?”

“好,我答應你,盧家可以犧牲二房扛下改年歲的事情,但是如果盧氏其他事情不好了,盧家一定和廖家不死不休。”

盧天安很果斷,廖握瑜也不再言語了。

廖握瑜送走盧天安,又回到鄧封原來的監室見鄧封,鄧封特別激動,想為母親討一個公道,洗刷忤逆的大罪。

廖握瑜說,“我母親李氏與鄧母有舊,交情很淺,因為鄧母原本要改嫁的李氏遠親李山甫,李山甫性情和順,膝下有一子一女,無侍妾,兒女年幼妻子喪命於雲崖州兵亂,回到家鄉為了兒女續娶,是正式禮聘,你母親唯一的要求就是,讓你入李氏族學讀書,你卻為了所謂禮節,讓你母親縫補漿洗供你讀書,鄧家讀書的精神散了,教書先生也走光了,讀書還是為了臉面上虛無的榮光,她熬到你出頭只想靜養,也該頤養天年,結果你也知你得位不正,拉著她繼續做你的臉面,她是真的煎熬生病了,你的禮儀是你的自私自利,孔子曰親親相隱,你一再剖白你母親要改嫁的事情為你增光,她內心何等痛苦,她要是不在意你,何必不改嫁富商而是讀書人家的鰥夫,你是正直?”

鄧封卻說,“如果你不為我母親討一個公道,我就告發廖二公子和魚將軍私通訊息。”

廖握瑜笑了,“盧氏沒有留下什麼衣衫內側的血字,盧氏還有三個妹妹,族中姊妹無數,她沒這樣的毛病,況且她是真的看不上你,頭髮驗毒加其他證據不能證明你鄧封沒有參與毒母案,揭開這件事,你先人頭落地。”

廖握瑜甩開拽住自已手臂鄧封的雙手,又拍了拍,好像很嫌棄一般。

廖握瑜又說,“鄧大人,你是真的要臉面嗎?”

鄧封走到角落裡,蹲在草垛上,抱著自已的膝蓋,把頭埋進膝蓋,“我父親是庶出的,無才無德,我也想離開鄧家,是我的傅姆讓我規勸母親不要改嫁,族中會補貼我讀書,李家不會對我好的,結果族中補貼五十文,傅姆拿走了二十文,而嫁入李家的婦人穿金戴銀,李家讀書也好,我其實後悔了,但是禮儀大家都要個體面撐著,後來天子給了我榮光,我其實三年才中了秀才,沒有才德,娶了商家女兒,是為了被捧著也是為了日子好過。”

廖握瑜說,“天子恐怕現在特別恨你。”

鄧封點點頭,“當日天子啟用我,是為了讓太后還政,我是例項,如今我忤逆,天子必定會讓我死無全屍。”

魚徵回卻讓廖握瑜出去,廖握瑜也就配合著出去了。

鄧封奇怪,“魚將軍,廖二公子居然那麼聽你的話?”

魚徵回蹲下來,和鄧封對視,“他在床上也聽我的,廖斌說他未到20沒成婚,風流韻事而已,再打聽些訊息也很划算。”

鄧封苦笑,“你們分明是真心的。”

“苦中作樂,有樂就好。”

“魚將軍有事嗎?”

“盧氏和鄧元還活著,我讓他們今晚來看你。”

“什麼?”

“盧氏和我做了交易,她為我打理生意,我讓鄧元在通郡讀書練武將來接替盧氏管理生意,你如此這般沒了前程也沒了指望,你喜歡你的兒子過什麼日子呢?”

“難怪盧氏寫了那樣的遺書,她雖然臉壞了,回想起來春阿朝臉也壞了,也是奇怪,那些探子怎會幫著你胡說?”

“他們看到的時候,只有盧氏還活著,盧氏騎的快馬,所以隔得遠,家僕是被收買了,家人得了錢財,鄧元是嫁的,春阿朝已經死了,盧氏配合著演了一場節奏很快的戲碼,他們去到山坡底下,假盧氏拿著真血書剛剛死去。”

“魚將軍不缺死士?”

“她是罪奴,你們隆朝的流民,不過是為了求兒女脫籍,代代為奴太心酸了。”

“我知道了。”

魚徵回出去了,看到在拐角處聽著的廖握瑜,他走過去撫平廖握瑜額頭的褶皺,又拍了拍他的背才離開了監牢。

廖握瑜其實不想再去見鄧封,他卻不得不去。

鄧封見了廖握瑜,像見了救命符一樣,他扯著廖握瑜的衣袖,“二公子,你替我上一道奏疏,天子會保住我的性命,他需要我這條狗,只要盧氏獲罪受審獲得口供,我還是御史,你也能在天子面前賺下前程,你會是新刺史,你可以和魚徵回不再受控於父母兄長。”

廖握瑜絕望了,“我不會成為你的籌碼,你所謂的教化母親的形象毀於一旦,你逼死有娠婦人也是失責,即使天子美化無禮之刑的事情,你也性命難保,你不過是想讓我成為你的籌碼,魚徵回有價值,我卻不想成為天子手中的刀,我和你不同,我真的學過禮儀,遵從父母,禮敬兄長,我從來沒想過去爭搶不屬於自已的東西,而且我也自由,請你想想鄧元,你獲罪或者盧氏獲罪,他都比你年幼時更慘,一個罪奴都願意為了兒女犧牲性命,你出身禮儀大家講了半輩子禮儀,請你做一個有禮的父親,禮在心中,不在你刻意對所有行為吹毛求疵。”

廖握瑜很快安排了盧氏和鄧元來見鄧封。

鄧封打翻了鄧元送來的食盒。

盧氏讓鄧元給鄧封磕了三個頭就讓鄧元出去了,又對鄧封說,“我不知道下毒的事情,我是不會希望我母族握有我殺婆母的把柄,我還有鄧元,婆母也好相處,我母親沒了,大約是家裡怕我為了元兒而失控吧!”

鄧封拽住盧氏的衣袖,“你幫我在天子面前活下來,我會好好帶大元兒的。”

盧氏甩開他的手,給了他一個耳光,“你不配做一個父親,我不相信你,婆母沒了,我知道你會逼著我把元兒送回鄧家,無論是鄧家還是盧家都不是元兒的好去處,婆母的事情終有一日蓋不住,元兒會更崩潰,所以我為了元兒,是會傾盡所有的,我母親沒了,我的親人就只有兒子了,你還不如金銀可靠。”

盧氏把食盒踢的更遠,她知道鄧封吃不了苦,最後還是會把食盒裡打翻的食物吃光了。

她想讓他吃裡面湯汁混合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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