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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隨著一種心照不宣的約定達成，中軍大帳裡，原本極為生份的氛圍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兩人的放聲大笑。
聽得帳外守候著的，原來還有些怒目相向的兩方人馬，倒是暗暗鬆了口氣。
只不過，這些人又哪會知道，帳中的兩位三品大員，態度怎麼會轉變的如此之快。
在沒有踏入那個圈子，沒有到達那個高度前，任他們想破了腦袋，都不會想到，只需要一句話，便可表明心跡。
同時，也只需要一句話，便可以做出讓對方深信不疑的承諾。
丁謂的一句“南人不可為相”，包含了許多重的含義，在這益州地界上，怕是隻有雷有終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奧秘。
首先，他之前便解釋了，他本為蘇州人，屬南人。
按太祖定下的祖制，他此生本無希望登上相位，官居一品。
但他機緣巧合之下，自幼年便遷至汝州，與孫何為鄰，之後更是與孫何一齊拜入王禹偁門下，並稱孫丁。
而且王禹偁在北方文壇的影響力，那可是頂尖的那一撥存在，所以，丁謂從師承，從學派來說，倒可算做北人，大宋文壇，官場，都會認同這一點。
至於太祖的祖制麼，大宋既然是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那麼文壇，官場都認同了，丁謂不算南人，可算成北人這一條，馬馬虎虎也就可以坐實了。
能拜師王禹偁，更被老師將他與孫何並稱，這對丁謂來說，本應是天大的好事，他仕途的天花板，總算是破開了一道口子。
但可惜的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丁謂遇上誰不好，偏偏遇上的是孫何，那可是一門三進士，兄弟兩狀元的猛人中的猛人啊。
孫何自幼便是以神童著稱，走到哪，都是人群中的焦點。
就連王禹偁，在孫何文章大成之後，也不敢以老師自居，硬是要求孫何改口，兩人以平輩相交。
這也養成了孫何極度自負的性格，看得上的，那就兄弟相稱，看不上的，那就不屑一顧，柳三變能與他平輩相交，倒也是沾了這方面的光。
丁謂與孫何並稱孫丁，雖然讓他名聲遠播，但畢竟孫在前，丁在後。
與孫何一比，丁謂在各方面俱是被蓋住了鋒芒，處處被蓋過了一頭。
就拿當年兩人科舉來說，孫何高中狀元，丁謂卻只能名列二甲頭名，雖說有太宗戲言，說什麼，甲乙丙丁，你既然姓了丁，合該得個第四名。
但若真這原因，那豈不是丁姓之人，永無出頭之日，不如趁早改姓得了。
丁謂當時有沒有找官家去抱怨，這不太好說，但他心裡肯定是不服氣的。
你想啊，大家師出同門，合稱孫丁，憑什麼你能高中狀元，而他，卻只能屈居第四。
更可怕的，這還只是開始，自兩人踏入官場這一刻起，丁謂就得處處比孫何低一頭，不論是聲望，還是差遣，又或是官家的重視，樣樣要比孫何差上一截。
要知道，兩人可是同齡，也就意味著若是到了宰執這一層次，只能由一人位極人臣，而另一人，則是註定要與相位失之交臂。
其間的道理則是很簡單，別說是其他文人、學派了，就算是官家，也不會允許同一師門中，在同一代裡，出現兩個宰執。
別問為什麼，問就是平衡之術，中庸之道而已。
按眼前的局面來說，孫何已經是儲相的人選，丁謂則是被排除了拜相的可能性。
但方才丁謂清楚的表達了要爭當宰執的心跡，這就變相的表達了要與孫何分道揚鑣的決心。
同時，丁謂要與孫何爭，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轉投孫何的競爭對手，先要想盡一切辦法，不讓孫何當上這個宰執之位，然後再徐徐圖之。
雷有終正是想明白了這一切，才對丁謂的態度，有了這麼翻天覆地的轉變，從一開始的挑釁、打壓，到中間的懷疑、試探，再到最後的推心置腹。
另外，他最後所說的“十年之內，助丁謂登上宰執之位”，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宋朝開國以來，中樞是按“二府制”的結構設立，分中書和樞密院兩大機構。
中書，與前唐的中書門下類似，是宰相辦公的地方，但是中書之外，尚書、門下兩省名號雖存，已是外朝，不再是宰相機構。
執掌中書的，稱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即宰相，只有一人，副手稱為參知政事，為副相，通常會有一至兩人。
執掌樞密院的，稱為樞密使，副手稱為樞密副使，或是同知樞密院事，也是一正二副的標準配置。
也就是說，如果把標準定一定，夠得上宰執這一稱謂的，就是這中樞的六個職位。
以丁謂如今的夔州路轉運使官職來說，十年之內若是能坐上宰執的寶座，雷有終和他背後的勢力，還得全力以赴才行。
十年，是雷有終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方才得出的結論。
也正是他說出了十年，這個不長不短的時期限，丁謂才會覺得雷有終是認真的。
若是雷有終隨口來個三年五年的承諾，丁謂說不定還會以為雷有終是在信口開河了。
“丁大人，你來了益州已有數日，可有平亂之策啊？”
有了長遠方向上的統一，雷有終也不拿丁謂當外人了，直接問起了接下來的打算。
“一切聽憑雷大人做主！”
丁謂的姿態還是擺的很低，畢竟他家世貧寒，老師又偏愛孫何，要爭宰執之位，除了靠自己，更得靠眼前這含著金鑰匙出生的雷有終。
“都是為朝廷出力，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雷有終微微一笑，對丁謂這態度麼，還是有些滿意的。
不過他急著想得了平定益州之亂的大功，儘快趕回汴京去。
因為根據他得到的情報，孫何回京的行程提前了，眼下，他應該已經出了杭州城，在返京的路上了。
所以，留給他雷有終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