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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很好看的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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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和往常一樣的週末下午,李爺爺拿著收音機斜靠在躺椅上聽著《空城計》,興致來了跟著哼兩句,李慕希抱著暖手爐坐在爐邊的藤椅上昏昏欲睡。天氣昏沉中大雪突然襲來,不消一會兒,李家的四合院就被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中,院子裡的矮凳、石榴樹、魚缸邊沿被雪覆上一層雪白。

李爸爸拿著公文包準備出門,走到門口透過紅木窗框往外看,隨口說了句:“嗬,今兒個的雪下得可真大。”

李慕希瞬間轉醒,見她爸頂著風雪往外走,忙跟上去:“老李,幾點了還往外跑?”

“沒大沒小的,趕緊回屋寫作業去。”林爸爸邊說邊加快離開的步伐。

李慕希哪能輕易放過他,抱住他的胳膊,撒嬌:“爸爸,爸爸,有沒有空帶我這個小可憐兒去什剎海溜冰?”

李爸爸正著急,甩了一下沒甩開:“我去北京飯店談生意,耽誤我賺錢小心一年都讓你吃白菜。

李慕希聽他這麼說就更不撒手了,北京飯店那是什麼地方,接待有頭有臉的人物的高階場所,她二話不說,跳到李爸爸背上:“老李,帶我去,我就不把你藏酒的地兒告訴我媽。”

李爸爸拽她沒拽下來,心裡那個恨啊:“您就是我祖宗!”

李爸爸本來在工商局有個閒職,後來經在國外的同學牽線搭橋,開始做進出口貿易生意。九十年代,國外的東西代表了洋氣、高階,在國內很吃香。又因為那時候香港是中外貿易重要的中轉地,李爸爸認識了一些香港的富商,往來密切。那天,他就是去見一位香港大老闆。

北京飯店從前年開始大規模擴建重修,今年重新開業後,四處透露出高階、華麗又精緻的氣質。李慕希跟著李爸爸走進北京飯店,因為不太想去聽大人們談生意,故意慢了幾步,轉身去了金碧輝煌的大廳。她停在敞亮的大堂走廊上,走廊一側有寬長的幾節階梯,四條紅地毯穿過高聳的金色雕花柱子從階梯盡頭的紅木金框門內鋪展過來,那氣派程度堪比金鑾殿。

李慕希想過去又怕那門內不讓進,她四下瞧了瞧,想看有沒有人,結果便瞧見路過的漂亮的服務生小姐姐都瞥向同一個方向,邊走邊看,低聲調笑,走廊不遠處幾個年輕的清潔小妹也推著清掃車湊在一起嘀嘀咕咕。李慕希好奇地順著她們的視線看去,就見金色柱子另一側站了一個人。

那人身著白襯衫黑長褲斜斜地靠在柱子邊打電話,一條腿搭在樓梯上微微彎曲,姿態慵懶卻依舊給人身形修長的感覺,燈在他的側臉鍍了一層朦朦朧朧的光,他眼眸低垂著,眼尾很長,鼻樑到下巴的線條精緻得彷彿經過精雕細琢後才完工的藝術品。

一個很好看的小哥哥,這便是李慕希對傅景斯的最初印象。

有多好看呢,可以說,是李慕希十五歲的年華里見過的極少數可以用“驚豔”來形容的那種好看的人。上一次讓她驚豔的還是《衝上雲霄》裡的黃宗澤和《刑事偵緝檔案》裡的古天樂。

所以,怪不得了,怪不得那些姐姐路都走不動了。

早聽說北京飯店是接待政商和文體界貴賓的地方,雖說不是絕對,但來這裡的人,大多數也是非富即貴。李慕希邊走近邊在腦中搜尋是否見過這個人,無果,她頓時失去了興趣,準備走時,突然聽到這位打電話的人聲音低低地、緩慢地說了句粵語,李慕希除了“媽咪”兩個字,其餘都沒聽懂。

他繼續說:“我在內地,過幾天就回香港。”

或許是天氣的原因,也可能是時間晚了,大堂裡除了幾位保潔小妹幾乎沒什麼人了,安靜的環境中,李慕希清晰地聽到這位俊俏小哥哥的手機另一端傳來了女人歇斯底里的怒吼聲。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還是那個慵懶的姿勢,那種淡漠的神色,甚至眼皮都沒動一下,語氣甚至更加溫和,彷彿感覺不到那邊極致的暴怒,繼續淡淡地說:“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通電話。”隨即,結束通話電話。

他從樓梯上走下來,拇指和食指輕輕地捏著手機,那手機要掉不掉的,看得李慕希有些緊張,那手機可是很貴的。只見他走到垃圾桶旁,伸手,毫不猶豫地鬆開兩指,“咚”的一聲,手機掉到了垃圾桶上的滅煙盤裡。垃圾桶旁的保潔小妹被嚇了一跳,滿臉詫異地看著若無其事轉身離去的美貌少年。

那款手機李慕希知道,前兩天李爸爸申請要買,李媽媽瞭解了價格後立刻駁回。因為手機加手機卡的價格要小几千塊,相當於那會兒普通員工的半年收入,太高調奢侈了。然而現在,竟然就這麼讓人扔垃圾一樣給扔了?

李慕希仰著頭奇怪地看著對面走來的人,年輕、清俊、淡漠,不同於她所認識的所有男生。

他也注意到了走廊邊站著的李慕希,慢悠悠地垂眸看了她一眼,真的就是一眼,像是高高在上的王子大人對平民的最高賞賜一樣,不可一世地睥睨,然後,抬眸繼續朝前走。

保潔小妹撿了垃圾桶上的手機跑過來攔住他,氣喘吁吁,眉目含春地說:“那個……那個,先生,您的手機不要了嗎?”

他有一瞬間的迷茫,歪頭看著保潔,看到她捧著的手機時瞭然,用英文說:“不要了,你隨便處理。”

保潔小妹同樣是一臉迷茫,顯然沒聽懂,她看著離開的少年,左右為難:“什麼意思呀?”

一旁的李慕希說:“他說不要了,讓你隨便處理。”

保潔小妹更著急了:“我不能要客人東西啊,我……我也不敢扔。”

李慕希挑了挑眉梢,隨即,拿過去準備還給那人。

高挑的身影十分顯眼,只是已經走很遠了,李慕希疾步追過去,在他開門出去時伸手拽住了他的襯衫。

外面的風猛然灌過來,夾雜著雪花,石伽伊閉上眼睛,緩了一下才睜開眼,見他已經回過頭來,逆著光,低頭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因為離得近,因為他太高,李慕希使勁兒仰著頭,說:“保潔姐姐說沒辦法處理這個手機。”

傅景斯看著面前戴著毛線帽子、毛線手套、毛線圍巾全副武裝只露出一雙瑩亮大眼睛的小姑娘,微微皺眉,表示沒聽懂。

李慕希見他不說話,用英文又說了一遍。

他“哦”了一聲,轉身往外走,淡淡地道:“那給你了。”

李慕希愣了愣,看著手中那貴重又少見的小手機,皺眉,覺得這人就是個生活奢侈不知民間疾苦的紈絝子弟。她跑回去將手機還給了那個保潔姐姐,告訴保潔姐姐是客人給的小費,可以自行處置。李慕希再回到門口時,就被李爸爸逮住了。

李爸爸一臉不高興,揪著她羽絨服的帽子讓她跟他走:“李慕希,我不讓你來你非跟著來,來了又亂跑,我跟你說你要這樣以後我哪兒也不帶你去。”

李慕希可憐巴巴地被她爸提溜著挪動,剛想要裝可憐撒個嬌讓李爸爸放過她,結果還沒開口,李爸爸立刻鬆開拉她帽子的手推門出去:“哎?那不是傅小公子嗎?他在門口乾嗎呢?”

李慕希跟著出去,見她爸和剛才那扔手機的富家子弟在說話,說的粵語,她一個字都聽不懂。李慕希瞪著大眼睛看著他們,心道老李竟然偷偷修煉瞭如此厲害的技能沒告訴她。

李爸爸和傅景斯聊了幾句突然想起來李慕希,拉了一把一旁瞪著大眼睛的她,介紹道:“這是我女兒李慕希。”說著,他拽近了李慕希,用普通話說:“這是香港來的傅老闆的小兒子,你叫景斯哥哥,他不會說普通話,你可別笑話人家。”

“我是那種人嗎?”李慕希一副“我又乖又懂事”的樣子,抬頭,乖乖地叫了聲,“景斯哥哥。”

傅景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似乎聽懂了她在叫人,“嗯”了一聲,用粵語說:“你好。”

李慕希趕緊問她爸:“雷猴是什麼?”

李爸爸哈哈一笑,也沒搭理李慕希,對傅景斯又說了幾句話,隨即交代李慕希:“你和景斯哥哥玩吧,爸爸要去忙,還有,傅老闆可疼他了,你別欺負人家啊。”

李慕希什麼樣兒李爸爸還是知道的,整個一衚衕小霸王,對門孫大爺家比她小三歲的孫子孫文舟見到她就哭。

李慕希抬頭看了眼傅景斯,非常高,比她爸都高,離近了看,更顯五官精緻,他正垂眸看著自已,沒什麼特別的表情,說不上熱情還是冷淡,但看著就不好惹。她爸真是瞎擔心了,就這型別的,她也不敢欺負啊。

李爸爸離開後,李慕希陪傅景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其實,她不太懂這麼冷的天,他站這兒看什麼呢。外面是黃昏將至的昏暗天色,雪還在下,整個長安街被覆蓋在一片雪色中,顯得寂靜悠長,和往年的冬天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雪大了點。

李慕希想著老李的交代,心想自已能和傅景斯玩什麼,他這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怪嚇人的,索性蹲在旁邊,雙手撐著下巴,陪他看雪景。

傅景斯居高臨下地看向唉聲嘆氣的縮成小小一團的小姑娘,她睫毛很長,忽閃忽閃的,眼睛很亮,只是看著外面時有點心不在焉,她皺了皺眉頭,似乎想到什麼,偷偷地、不滿地、抬頭瞪他一眼,正與他視線撞上,微怔後,她又若無其事地低下頭。

傅景斯彎了彎嘴角,覺得,這小姑娘似乎……有點可愛。

雪彷彿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傅景斯看著天地白茫茫一片的景象,走到樓梯邊,伸手接了一片雪花,雪花很快在指尖消融成水珠,細細的,小小的,冰涼的。

傅景斯想去雪中走走,當他抬腳向樓梯下走時,突然察覺到有人拽自已的衣角,回頭,見那個小姑娘還沒走,並且,再次,拽住了他。

他覺得有些奇怪:“怎麼了?”

“我爸讓我跟你玩兒。”李慕希仰著下巴,說話時,一臉倔強,彷彿在說,你別想跑。

傅景斯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他並沒有和小姑娘相處的經驗,也不知道如何擺脫,很是為難。

他垂眸看著被一隻戴著兔子手套的小手拽得緊緊的衣角……在距離香港將近兩千公里的中國首都,北京飯店門口,黃昏大雪中,他竟然被一位可愛的、漂亮的小姑娘纏上了,傅景斯想到現在的處境,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想笑。

見他不說話,李慕希換了隻手攥住衣角,還不忘緊了緊,另一隻手掃了下臉上沾著的雪花,隨即,特別自來熟地問:“景斯哥哥你幾歲了?”

傅景斯轉身站到她面前替她擋住刮過來的雪,回道:“十九。”

風雪被他擋住,李慕希終於能睜開眼睛,漆黑的眸子緊盯著他,女孩脆生生地說:“我十五歲。”

“嗯。”正是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年紀。

李慕希見他又不說話了,突然覺得聽她爸跟叔叔伯伯談生意更好,這個哥哥太冷酷了。

傅景斯見她不太高興地噘起嘴來,頓了頓,半晌,他說了句:“你英文很好。”

香港被英國殖民那麼多年,除了粵語,香港人接觸最多的便是英語,學校幾乎是英語教學,但內地不一樣,傅景斯聽說很多內地學校初中才開設英語課程。這個女孩,語法完全正確,口語甚至是標準的英倫腔。

李慕希的英文有賴於家裡的培養,李媽媽是大學英語講師,最近在評副教授職稱,李爺爺年輕時在國外留過學,李爸爸更是經常跑國外,幾個人的英語都說得跟母語似的,李慕希在他們刻意的雙語教學下成長起來,從初中到高中,不負眾望地一直擔任英語課代表,但直到今天,遇到傅景斯,她才有種英雄有用武之地的感覺。

“你的也挺好。”李慕希認真點評回去。

傅景斯終於忍不住笑了,雖然不知道哪裡好笑,但就覺得這女孩很有意思,和他認識的女孩不一樣。

天色似乎又昏暗了幾分,北京飯店門口的燈被開啟,一瞬間周圍突然亮如白晝,傅景斯這才認真地看向李慕希,因為仰著頭,小姑娘尖尖的下巴從厚圍巾裡露出來,面板白皙細膩,一雙眼睛很吸引人,眼眸黝黑明亮,透著股機靈勁兒,只是臉頰微紅,不知道是不是凍的。

傅景斯將衣角輕輕地從她手裡抽出來,轉身向樓梯下走:“我第一次見雪,想在雪地上走走,你不用跟著我。”

李慕希直接忽略了後一句話,只詫異地跟上他:“你都這麼大了才第一次見到雪?”

傅景斯腳步頓了頓,回道:“……香港,不下雪。”

李慕希突然覺得傅景斯很可憐,她跑到他面前,小大人似的踮起腳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走吧,帶你去見識一下。”

雪一直下著,整個長安街白茫茫一片,安靜得彷彿只有簌簌雪聲。傅景斯也不問去哪兒,只安靜地跟在這位小姑娘身後不緊不慢地走著,腳踩在厚厚的雪上嘎吱嘎吱響,冷風吹在臉上冰冰涼涼的,這種感受說不上好壞,只覺得新奇。

這種天氣,公交車上的人不多,售票員阿姨撕了兩張票給李慕希,李慕希找了兩個挨著的座位喊傅景斯過去坐,然後問他:“你不知道北京冷嗎?”

他看向窗外,漫不經心地說:“知道。”

“知道還穿成這樣?”他身上的外套,說厚不厚說薄不薄,在這種寒冬臘月的風雪天,根本不頂用。

傅景斯看著窗外風雪中的北京城,半晌才回她:“這是我最厚的衣服。”

李慕希摸了摸自已兜裡那幾個鋼鏰兒,覺得買不起一件羽絨服:“行吧,就這麼著吧,我爸說你們男人抗凍。”

下了車從公交站走到什剎海還有一段距離,路上兩人碰到一些打雪仗的年輕人,李慕希繞開他們走了過去,安然無恙,傅景斯卻被灑了一身雪。有女孩笑嘻嘻地過來跟他道歉,傅景斯也不說話,只低頭拍著身上的雪花,眉頭微皺。

李慕希見狀又走了回去,扯著他的衣角往前走:“您和劉小雨一樣,都不省心,走個路都能讓人給攔了。”

傅景斯挑眉,她說的普通話,他聽不懂。

“喂,那小姑娘,你這哥哥哪個學校的?”後面那幾個二十歲左右的女生一直看著他們,其中一個大聲問道。

李慕希理都沒理,繼續扯著他往前走。

“跟你說話呢,你出溜那麼快乾嘛呀。”

“你們該幹嘛幹嘛去。”李慕希頭也沒回地喊了一句。

“你丫的怎麼說話呢你,知道我們誰嗎你這態度?”有人怒道。

“吼什麼吼呀大姐,欺負我一小姑娘您也不臊得慌。”李慕希瞥她一眼,不緊不慢地回了句。

那女生真就沒再說李慕希,她看向傅景斯,聲音嬌了幾分:“喂,你哪個學校的?”

傅景斯看著李慕希,雖然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但是覺得這小姑娘膽子真大,天不怕地不怕似的,跟誰都敢嗆。

李慕希緊了緊拽他衣角的小手,拉著他昂頭繼續往前走,小模樣又兇又倔。傅景斯挑了挑眉梢,抬腳跟上她,壓根兒沒理後面一直叫他的幾個女生。

“敢情你們倆一個比著一個酷呢是吧?”女生氣急敗壞道。

李慕希偷笑,心想你們說破天他也聽不懂,能不酷嗎?

傅景斯就這樣被李慕希扯著衣角拽到了冰場,因為雪大的緣故那裡人不算太多,李慕希打眼就瞧見了不遠處的劉小雨,她鬆開傅景斯,衝那邊喊道:“劉小雨,小雨姐,給我弄兩雙冰鞋來。”

劉小雨並沒有聽到,她似乎在和身邊的人拉扯著什麼。

李慕希見情況不對,抬腿跑過去,剛靠近就聽到劉小雨旁邊那叔叔說:“怎麼著?拉著你溜兩圈不樂意啊?”

“你誰啊你,我憑什麼讓你拉著啊。”劉小雨也不是善茬兒,一點也不畏懼。

劉小雨是他們衚衕最受歡迎的女孩兒,李慕希甚至懷疑她是全北京城最受歡迎的女孩兒。劉小雨上中學時李慕希正讀小學,每天上學放學時都能碰到來接送劉小雨的各式各樣的大哥哥,甚至還經常有人為她打架,到如今,劉小雨上了大學,更加青春靚麗,來找她的人只增不少,偶爾還會有人開著小汽車來。

劉小雨眼光頗高,一般人看不上眼,又有北京小妞那種嬌氣和潑辣勁兒,見那人拽著自已不鬆手,脾氣一來,一巴掌就扇過去。

那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捏緊:“別給你臉不要臉啊。”

李慕希見劉小雨吃虧,鼓起腮幫喊了句:“你給我鬆開。”接著不等那人反應過來,衝過去張嘴便咬到他拽著劉小雨胳膊的那隻手上。

那人吃痛,“嗷”的一聲將李慕希甩開,李慕希瘦瘦小小的,瞬間被那人甩得老遠順便還在冰上打了個滾。

好在李慕希穿得厚沒摔疼,但又因為穿得厚,爬了半天沒爬起來。這可把劉小雨嚇壞了,也不知道哪來的勁兒,抱起李慕希就往冰場外馬路上跑。李慕希嗷嗷叫著自個兒沒事,等解釋清楚自已毛都沒傷到後,兩人已經在去醫院的計程車上了。

劉小雨見李慕希氣呼呼地不搭理她,笑著揉著李慕希的小腦袋:“你這小孩隨誰呀,整個一混世小魔王,這給你厲害的,敢咬人了。”

“我好不容易出來溜個冰,冰面還沒沾熱乎呢就讓您給弄走了,我虧不虧啊我。”李慕希甩開她的手,氣得不行。

劉小雨繼續笑:“你犯迷糊了吧,你把冰面站熱乎了你不就掉下去了嗎?”

“我不是一歲小孩,劉小雨您別跟我貧。”

劉小雨還沒說話,前面司機先樂了,劉小雨跟著樂,點著她的腦袋:“我慕爺‘衚衕一霸’的名號果然名不虛傳。”

後來劉小雨請李慕希吃了滷煮,又在衚衕口給她買了兩個烤紅薯才補償了她沒溜冰的遺憾。兩人捧著紅薯溜達著往家走時,天已經大黑,正巧在衚衕口碰到了孫大爺。孫大爺一見李慕希,抖了抖自已的狗皮帽子:“李慕希你爸正找你呢,你先有個心理準備,回家可能得捱揍。”

“挨什麼揍,我怎麼了?”李慕希咬了口烤紅薯,剛想嚥下去,突然愣住,隨即她尖叫一聲,“我的老天爺啊,劉小雨我完了,我把傅公子給忘在什剎海了。”

“什麼傅公子?”劉小雨壓根兒不知道她還帶了一個人去。

“李慕希你個兔崽子你跑哪兒去了?帶傅小公子去哪兒了?”李爸爸聽到李慕希的說話聲,怒氣衝衝地從院子裡出來。

李慕希把烤紅薯往孫大爺手裡一塞,二話不說,撒腿就往什剎海跑。

“你給我站住,你又幹嘛去啊?”李爸爸在後面喊她。

李慕希邊跑邊說:“他在什剎海,我回去找他,孫大爺,烤紅薯給孫文舟吃。”

身後劉小雨喊她,問她怎麼回事,孫大爺笑罵她紅薯只剩皮了,還不夠孫文舟舔的,還有李爸爸說她“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聲音。

李慕希加快速度,昏黃的路燈映照著地上厚厚的積雪,跑不太起來。照以前,從她家走到什剎海拐兩個彎過條馬路不到十分鐘就能到,可這大雪天,李慕希到前海的時候已經小二十分鐘了,溜冰那地方也沒什麼人了,也沒看到傅景斯。她又過了橋去找,一路過去,人煙越來越稀少。

寒風刺骨的夜,李慕希愣生生出了一身汗,氣喘吁吁的,心想傅景斯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語言又不通,最主要的是長得還如花似玉的,要是讓壞人給拐跑了她得以死謝罪才成。

本來走起來就費勁的路,老天偏偏不遂人意地又下起雪來,能見度立刻又低了幾度,李慕希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討厭什剎海的大。好在雪沒有再大了,只是身上的汗越來越多,溼乎乎的,很難受,她索性將手套、圍巾和帽子都脫了扔到路邊,繼續往前走。

路上,她碰到人就打聽有沒有見到一位個子高高的俊俏少年,其中有位大爺熱情地指給她,說看到他往醇親王府那邊走了。李慕希道謝後追過去,本來已經累得夠嗆了,突然又能跑起來,可到了地方才知道,那人根本不是。個子是挺高的,但真談不上俊俏,也不知道那大爺是不是對俊俏有什麼誤解。李慕希垂頭喪氣地順著後海北沿繼續走,想著實在不行去北海公園找找,再不濟就扯著嗓門喊。

不知不覺中雪已經落滿了她的短髮和肩頭,抹了把臉上的雪花,準備停下來撣雪,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了。一位遛狗的阿姨從對面走過來很是顯眼,她牽的小京巴往湖邊石欄跑去,衝著湖邊站著的人搖尾巴,李慕希看過去,那彎腰摸京巴的人,可不正是她到處找的傅景斯嗎?

她疾跑過去,就見傅景斯撓了撓小狗的下巴站起身,阿姨熱情地與他攀談,他搖搖頭表示不明白,阿姨以為是國際友人,帶著京巴離開了。李慕希見他好好地站在樹下,沒有她以為的慌張害怕等走丟的人該有的情緒,神色依舊淡淡的,像是看風景的閒人,像是來觀光的旅人,姿態閒適從容……又養眼。

像是詩人描述的那樣: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即便今晚沒有月色,但絕色卻實實在在地在眼前。李慕希的一顆心就突然放下了,然後她就感覺到了累,很冷,還有點想哭。

傅景斯目送牽狗的阿姨離開,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李慕希,他低頭看了下手錶,說:“比我預計的來得晚些。”

李慕希噘著嘴巴瞪著他,想說什麼又沒說,咬著下唇彷彿受了極大的委屈。

傅景斯:“……”

隨即,就見李慕希突然蹲到地上,“哇”的一聲哭出來了。

傅景斯徹底愣住了,前面走了很遠的牽狗的阿姨聽到動靜也一步三回頭地看向這邊。

傅景斯忙走過去,手足無措地看著地上縮成團的小姑娘,她將臉埋在手臂中,嚶嚶哭泣,簡直傷心至極。

傅景斯蹲下身,正對著她,碰了碰她的胳膊:“你怎麼了?”

李慕希在哭的間隙,抽抽搭搭地回了句:“太嚇人了,你太嚇人了……”

傅景斯問:“我?”

她依舊沒抬頭,半晌,含糊不清地說:“對不起,我是豬。”

平時都是她說別人是豬,這是李慕希第一次承認自已是豬,說完,她頭都不好意思抬,卻沒想,傅景斯突然笑了,笑出了聲。

李慕希將頭埋得更深了,心裡默唸:希爺我能屈能伸,過了今晚又是一條好漢。

“為什麼?”他問。

他竟然還問為什麼?李慕希不想回答,哭得又兇了點。

“我快二十歲了。”傅景斯的言外之意是,他不會害怕,丟了也不用擔心和自責。

傅景斯想,這小姑娘或許當他是兩歲小孩吧,或者……小貓小狗?

“你都二十歲了不知道怎麼回北京飯店嗎?”李慕希在心裡算了算自已離開後的行程,得出他在這兒待了兩個小時的結論。

這得多冷呀!

“怕你回來找不到我。”被丟下的人倒是沒害怕,反而怕嚇到小姑娘,所以選擇等待,沒想什剎海太大,他走走停停的,才小半圈就已經這麼晚了。

“起來吧,沒怪你。”傅景斯站起身,對地上的“一團”說。

李慕希吸吸鼻子,剛想起身,突然想起什麼,猶豫了一下:“景斯哥哥,你轉過去。”

很好聽的稱呼,配上小姑娘嬌嬌的聲音,可愛啊,傅景斯不自覺地揚了揚嘴角,今天第三次聽到了,這次因為帶著哭泣後軟軟悶悶的鼻音,所以尤為好聽。

人煙稀少的湖邊小路風雪依舊,鞋子踩在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在靜悄悄的夜清晰入耳,李慕希聽到動靜悄悄抬頭,發現傅景斯真就乖乖地轉了過去,她這才站起身,抹了把臉上的淚痕,轉身往回走,為防止他看到自已哭得雙眼通紅的樣子,她加快步伐:“走吧,景斯哥哥。”

她身後很快響起腳步聲。

但傅景斯沒有追上她,一如來時,他跟在她的身後,不緊不慢地走著,不知前路,不問歸處。

寒冷刺骨的雪夜,人煙稀少的湖邊,少女和少年一前一後走著,不緊不慢。

傅景斯的心情,有點出奇的好,又或者說是平靜。而那個遠在遠遠方的香港,彷彿在另一個世界。

傅景斯看著小姑娘的背影,這才注意到她是短髮,過耳,未及肩,看起來清爽利落。李慕希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視線一樣,突然停住腳步。

傅景斯走上前,李慕希沒看他,指著前方:“你看那邊,眼熟嗎?”

他看過去,大概一百米開外,朦朧的路燈下,牽著狗的阿姨從路邊撿起了什麼,拍了拍雪,轉身右拐,將要進到衚衕中。他眯了眯眼,覺得阿姨手中的東西確實眼熟,低頭再看李慕希,圍巾、帽子都沒了,鼻頭和臉頰都紅紅的,纖細的脖頸也暴露在風雪中,不過,她似乎不著急,雙手插兜,看著那位阿姨拿走她扔在路邊的防寒裝備,慢慢悠悠地道:“景斯哥哥,你幫我喊一嗓子。”

傅景斯挑眉看她,喊?他的字典裡沒有這個字。

李慕希察覺到他無聲的拒絕,又說:“那你快跑兩步幫我搶回來,我是跑不動了。”

“她有狗。”傅景斯說。

“你怕狗?”

“我只是不想跟狗打架。”

“那算了,再讓我媽給我買吧,反正今天這頓打少不了了。”

“你為什麼要捱打?”

“把你弄丟了呀。”李慕希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沒丟。”

“我爸覺得你丟了。”

傅景斯:“……”

這是傅景斯第一次見到北京的衚衕,灰牆灰瓦,狹窄、陳舊、悠長,像是迷宮一樣。李慕希帶著他轉來轉去,就在他的方向感馬上崩盤時,看到了站在衚衕口的李先生。

李慕希也看到了她爸,猛然停住腳步,仰頭,她一臉期待地對霍景澄說:“我有個不情之請。”

傅景斯低頭看她。

李慕希:“可以牽手嗎?”

傅景斯挑眉,沒動。

李慕希:“我爸一看咱倆這麼和諧可能就放過我了。”

傅景斯幾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他手塞在衣兜裡,抬腿朝前走:“我會和你爸爸說的。”

“……行吧,大概命裡終有此一劫。”李慕希無所謂地聳聳肩。

傅景斯走了兩步,又回頭:“對了,你叫什麼名?”

“李慕希。”

“屎嘎……”

“閉嘴!”李慕希及時制止了他那迷之發音。

傅景斯挑眉。

“Alice,我的英文名。”李慕希有點頭疼。

“知道了。”傅景斯點頭,轉身繼續走,又說了句,“很奇怪的名字。”

李慕希:“……”

李爸爸見到他們忙迎了過來,李慕希雖然表現出認命的樣子,但真見到她爸了,還是㞞包一樣躲到了傅景斯身後。

李爸爸見她那樣有些想笑,又故作嚴肅地罵了句:“你個臭丫頭。”

傅景斯與李爸爸用粵語交流了幾句,傅景斯聽不懂,想趁爸爸不注意溜牆邊走,結果被李爸爸喝止住:“跟你景斯哥哥道歉了嗎?一天天的,也不知道長腦袋用來幹嘛的。”

李慕希深深地鞠了一躬:“對不起景斯哥哥,我的漂亮腦袋突然短路,讓您受驚了。”

李爸爸:“你還能再皮點兒不?”

李慕希跑進了院子裡。

而讓她沒想到的是,傅景斯連門都沒進,直接打了計程車回了北京飯店,李爸爸親自去送的。李爸爸回來後,罰李慕希在家訓面前跪了一個小時。

最後還是老爺子心疼,邊罵李爸爸邊把李慕希拽到了他那屋。李爸爸氣還沒消,怪老爺子把李慕希寵壞了,老爺子氣得罵他:“就你慣得最厲害,你還怪我了你。”

“爸,您不知道,要是傅小公子今天在這兒出了什麼事,咱傾家蕩產也賠不起。”

“咱家希希打小就哪兒都敢去了,他那麼個大小夥子還能走丟了不成?”

“爸,您不瞭解這情況,語言不通呀……”

“你甭給我解釋,別人家兒子金貴,我家孫女更金貴,跪一會兒得了,你還沒完了你。”

“您不知道,傅小公子讓李慕希給扔什剎海那麼長時間,凍壞了可怎麼辦……”

“行了,我不想知道,我得去看看我孫女的膝蓋去,你趕緊回屋,別在我這兒礙眼。”

那天李慕希在爺爺屋裡睡的,睡前翻來覆去地想著下次見到他得正經跟他道個歉,自已這事兒做得確實不地道,結果,迷迷糊糊快睡著時,聽到她爸來敲門,隱隱約約聽到他跟爺爺說:“剛才傅總打電話來說傅小公子發高燒了,他準備連夜帶他回香港,李慕希睡了沒,沒睡我還得罰她跪著,瞧她給人凍得。”

李慕希趕緊用被子矇住腦袋,聽到她爸被老爺子罵走了之後,這才探出頭氣呼呼地拿出枕頭下的日記本,寫到——

紙糊的火井成,發燒也能怪到我頭上,你小心別讓小爺我逮到你!

2001年1月25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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