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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歇為著那句夫人丟了魂，忍了又忍，竟是不管不顧地跑出去找到曲畫。
曲畫就在府外等著他們，看到向她奔來的人，她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待人在她面前立住，她剛要開口問，那人卻一把將她抱住，手臂寸寸收緊。
她愣了愣，想要推開他，卻突然感覺肩上一陣溼意，抬起的手在空中滯了片刻，原是想放下，卻不受控制地落在了那人背上。
輕輕地，拍了拍他。
許久，江歇平復了心情後慢慢鬆開了曲畫，眉眼露出她最愛的溫柔模樣，添了幾分笑意，又輕又柔地喚了一聲：“夫人。”
曲畫聽清了，看著他的眉眼，眼中情緒掩不住心中動容，她垂下眼，沒應他，繞過了他走進密室。
江歇看著她的背影，周身落寞籠罩著他，看起來幾近破碎。
他又想到密室裡那番情形，連忙向前跟在了曲畫身後。
曲畫看到楚辭面前那快要凝結的血肉和骨頭時，身子顫了顫，淚水如注，身後一雙手連忙扶住她，遮住了她的眼睛。
曲畫哆嗦著抬手拿下身後人的手，踉蹌著一步步走過去，跪在地上，血色的眼將冰上那散亂的血骨望得深切。
“小……小柳條……”她眼眸一昏，直直倒了下去。
江歇抱起她帶了出去。
曲畫醒來已是幾日後了，她一動不動，眼中淚落，浸溼了枕巾。
慢慢地，她偏頭看向伏在榻前睡的不安穩的人，那人蹙著眉，手輕輕環握著她的手。
曲畫看了片刻，抽出自已的手，下了榻。
江歇驚醒，睜開雙眼看著曲畫，聲音極啞：“對不起。”
曲畫頓住腳步，緩緩搖了搖頭。他沒錯，是她晚了一步，沒能救回青柳。
曲畫往外走去，看到了青柳的靈堂，楚辭抱著青柳的骨灰坐在地上。曲畫平靜地將青柳的信遞給了他，與他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她慢慢走到了醉花樓，看到了老鴇，她一言不發，去青柳的房間坐了坐。
然後，她去了楚辭的家，搬走了那尊蓮花。並蒂蓮焉焉地垂下頭，似是開敗了般半死不活。
曲畫停住了腳步，轉身看著一直跟在她身後的人，啞聲喚道：“江歇。”
江歇頓住，與她相望，眼中溢滿了心疼，應聲：“我在。”
他試探著向前走了一步，見曲畫沒有反應，他又走了一步，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到了曲畫面前。
他伸手給曲畫擦了淚，輕聲安撫卻堅定：“我在，我一直在。”
曲畫懷抱著蓮花，痛哭出聲。
……
我於心難忍，將王醴收藏美人是為了剝皮剔骨之事透過紙條告訴了江歇和曲畫。
他們信了。
主要是曲畫信了，她不敢拿青柳的性命去賭紙上所言是否真實。
江歇召集了府中侍衛強闖王府，正巧楚辭來求他，便一起去，找到了密室。
江歇擔心自已出不來便將曲畫留在了外面，但沒想到曲畫去攔了周秦，說明了王醴之事，而周秦早早得到了貴妃的傳話，又聽到攔著他的曲畫也如此說，覺得此事怕是八九不離十了，便趕緊帶兵去了王府。
而貴妃，她早就覺得皇后不對勁，又查到皇后與江南那個侄子來往甚密，便暗中派了周秦來查。
至於夫人，是曲畫以為周秦不會信她一個青樓女子的話，便假借了江歇夫人的名頭為自已的話增添可信度。
此事過後，曲畫走了出來，她覺得一生太短，若是執著於所謂清白而放棄了真心相待之人，是為不值。
青柳有一句話說得好——吹自由的風，愛值得的人。
曲畫歷經多事，深以為然。
江歇如願迎娶了少年時最愛之人，他還記得曲畫問過他那三問，他也曾猶疑過，也曾想過放棄，但是，他想，他們既執起了手，他會用一生來回答她的問題。
絕不相負。
二人成婚後，曲畫開了間胭脂鋪，生意算不上大，卻是屬於她名下的，她一手撐起來的鋪子，給一些走投無路的女子提供了一份安穩的活計。
日子一日比一日好。
……
多年以後，曲畫穿著海棠色的長裙，髮鬢簪花，正坐在梳妝檯前支頤笑著看對面人的眉眼。
那人眉目寧靜，與她對望時眼神專注，一人獨好。他正拿起黛筆在曲畫眉上細細描畫。
窗外疏影橫斜，日光灼落於二人之間，宛若雲煙深處那一點極致的翠，和潑墨畫中明淨奪目的豔。
曲畫忽而笑了起來，眸光清亮，眼角眉梢雖已生了細紋，卻仍舊難掩灼灼風華。
她抬手遮住了江歇的眉眼，左看右看著他的下半張臉，嘖嘖兩聲，“你也三十好幾了，怎麼除卻眉眼，下半張臉卻好似未曾變過，還是這麼……”她蹙眉故作思索，慢慢湊到他耳邊，吐氣如蘭，“叫我喜歡的緊……”
江歇由著她玩笑，放下黛筆，抓住她的手拉到跟前把玩，彎起眉眼笑著看她：“昔日娘子還說最愛為夫的眉眼，如今卻是變著法兒的說為夫的眉眼老了，沒有以前好看了。娘子，你這般，可要叫為夫傷心了。”
曲畫一笑，掙開他的手，拿起團扇輕輕敲了敲他的肩，起身往外走去，“好了，不跟你貧了。前兩日剛到了一批胭脂，我得去鋪子裡看看。”
江歇跟在她身邊，牽住她的手隱在袖中，笑著道：“今日我休沐，陪你一同去。等你看完了，我帶你去別處轉轉。”
曲畫睨他一眼，“你一休沐就要拉著我到處轉轉，沒個消停的時候。”
雖是這樣說，她卻回握著他的手。
江歇笑著看了一眼二人交疊的袖子，眸光溫熱地注視著曲畫，笑得溫柔又寵溺。
……
二人行至楊柳亭中坐了下來，曲畫倚靠在江歇肩頭，把玩著手中的團扇，邊看著楊柳依依，隨風舞動的風姿邊道：“我昨日做了一夢，夢見了小柳條和楚辭，我夢見他們……成親了，還有了一個女兒，漂漂亮亮的，乖巧的喊我姨母。江歇，你說，若有來世，他們會不會如夢中一樣，平淡幸福的過完一生？”
江歇摟住她的肩輕輕拍了拍，似作安慰，“會的，一定會的。”
遠處亭臺忽然傳來一陣琴聲，伴著女子悠揚婉轉的歌聲，深深切切，動人至極。
曲畫聽著聽著，忽然問江歇：“你聽過我唱曲兒嗎？”
江歇唔了一聲，低眸看她，搖搖頭：“好像沒有。”
曲畫起身，站在江歇身前，彎腰與他平視，嘖了一聲，笑他，“騙人。”
她自顧搖著扇走遠，江歇跟在她身後溫柔地看著她歡喜的背影，聽著婉轉的歌聲從她口中洩出。
曲畫邊唱邊放緩步子，等著江歇跟上與她並肩。
江歇眉眼俱笑，與身側愛人慢慢踱步回家。
夕陽晚，春色淡，唯此情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