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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府位於城西一條人少的街上。早晨薄薄飄著的小雪，此時變大了，一團一團的急簌簌從暗沉灰濛濛的天空落下。
燙金正門牌匾，葉國公府四個大字筆鋒柔和卻不失力道。
門內走出一人，來人身量高，挺拔的身姿被藏在大氅裡。銀絲勾畫出鶴紋，在玄色氅衣上栩栩如生。氅衣領邊為同色系狼毛，勉強阻擋住一截脖頸。
幾乎接地的氅衣隨著主人走路的動作擺動，幾絲幾不可察的氣息掃動腳邊白雪。
看起來他已經在屋外待了一會，玄色大氅上落著雪花，被髮冠束起的黑髮上也落了淺淺一層。只男人眉眼間平靜冷淡，漆黑眼眸一動不動盯著遠處街邊一角。
從國公府內跑出一個撐著傘的老者，疾步來到玄衣男子身旁，抬高胳膊替他擋雪。
“少爺不必擔憂，小少爺聰明乖巧，自是有自已的考量。”
葉珣不動，收回視線看向紛紛揚揚的大雪，過了許久才吐出幾個字，“他的考量就是尚在病中還撒謊出府？”
語氣不好，嚴管家琢磨出大公子此番該是生氣了，也不再他的氣頭上添火，只擔心突然偷偷離府的小少爺。
那頭街上不急不緩駛來一架馬車，是小少爺外出的車輦。
葉珣冷著的臉色不變，與葉甯有幾分相似的眉眼要更“鋒利”。馬車平平穩穩停下，駕車的侍衛先下車行禮，隨後車簾被掀開，林青冒出頭。
就這一眼，差點給他嚇破膽。只見他們大公子靜靜站在門口，漆黑的眼睛沒什麼情緒地和他對視著。
葉珣年少時就是在軍營中長大的，葉大公子完美繼承了祖父的英勇和風姿，一身好功夫，還足智多謀打得一手好丈。
可能是在軍營中待久了，葉珣身上難免會有肅殺之氣，深邃眉眼間也隱隱有狠戾，冷下臉來嚇人得很。
林青自小就害怕大公子，小時候不懂事見到大公子兇臉，還躲起來哭過。
不過後來有了小少爺，大公子便收斂了不少，對著自已奶包子似的弟弟聲音都得放輕幾分。
林青縮著脖子下車，也不敢回去喊自家少爺，一副等著受罰捱罵的樣子。
嚴管家恨鐵不成鋼瞪了他一眼。
葉珣走到車簾前，掀開向裡面看。葉甯裹著裘毯靜靜睡著，整張臉唯一深點的顏色是帶著病色的蒼白小臉上纖長的眼睫。
林青嗓音抖抖瑟瑟地說:“小少爺今日去了憶梅宮，回來途中救了一個昏迷的人。”
葉珣這才把視線移到靠近車廂門的人，黑衣上幹掉的血與車廂裡格格不入，更是與葉國公府千嬌百寵的小少爺格格不入。
在葉珣這個位置只看得見那人的背影，黑長的頭髮又散亂地遮住那人的臉，看起來是一個被尋仇的江湖人。
葉珣不關心別人死活，但也不會由著葉甯帶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回來。等稍後派人去查查，再決定。
葉珣動作很輕上了車，半攬起葉甯抱了出來。嚴管家見狀連忙為兩位主子撐傘，隨著葉珣稍快的步子一起回府。
走了幾步又見林青那傻孩子呆站著不動，壓著聲音吩咐，“既是小公子帶回來的人，就找個地兒安置下來，再去尋個大夫看看。”
等葉珣一行人走遠到看不見，林青才鬆了一口氣，嘀咕著大公子怎麼回來這麼快。
……
“澄泓帝二年冬，葉珣帶兵平南蠻戰亂完，回城途中聞皇權變更，五皇子即位。”
“新皇除舊黨，下令捉拿逆賊葉珣，御林軍圍困葉國公府，以葉國公府小少爺為要挾，要葉珣投降。”
“於當年十二月三，葉珣在城外三百里處紮營。於第二日，自願投降。”
“澄泓帝二年隆冬，十二月五，葉國公府闔府上下自殺身亡。城外葉珣死於新帝箭下，至此，橫貫蕭王朝三位帝王的葉府，曾盛極一時的葉府只剩下一人。”
鋪上緊閉雙眼的少年，似做了一個恐怖的夢，突然斷斷續續輕哼，微弱的哭泣音揪得人心疼。
眼角滴落的淚珠被一隻骨節修長白皙的手拭去。葉珣目光沉沉，緩聲低語，“哭什麼？”
黑長睫羽微微顫動，葉甯慢慢睜開眼睛，陷在極致悲傷的情緒裡走不出，生病中的大腦昏昏沉沉，又似乎輕飄飄的找不到實處。
察覺到身旁有人，眼眸含水偏頭，與兄長對視上。
俊逸非凡的面龐，只對他稍稍溫柔下的黑眸，與夢中被萬箭刺穿身體的兄長重合。
葉甯心口刺痛，哥哥兩字還未發出聲，喉間抑制不住的嗚咽就弱弱的冒出。可憐傷心的惹人疼。
葉珣嘆一聲，坐到床邊扶起葉甯，“哭什麼？我說你一句了？”
葉甯低頭擦擦眼淚，又搖搖頭。
“那是做噩夢了？”
葉甯不知怎麼解釋那個預知一般的夢，此時便將著葉珣給的藉口點頭。
他眼睛紅彤彤的，還一直盯著葉珣不說話。那樣子似乎怕極了葉珣會消失一般。
眸中深處還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後怕。
葉珣不知，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而帶著怒氣說:“就那麼等不及，害了寒也要跑出去。”
葉甯眨眨溼漉漉的漂亮眼睛，不反駁地點頭，小聲認錯，“我錯了哥。”
葉珣到底捨不得對葉甯冷臉，把矛頭指向沈旻淵，“沈公子的邀約？你倒是不會拒絕他。”
見到兄長將他心底的懼意驅散了些許，腦子倒是清醒了，只是覺得兄長的話怎麼有點彆扭。
“不怪他。”
葉珣嗤一聲。
葉甯捏捏手指，不知道怎麼解釋，兄長一貫對除自已和爹孃外的人沒有個好臉色。
以往也有惹葉珣生氣的時候，葉甯也早已練會一套在葉珣生氣時，給兄長順毛的方法。
“真的錯了，哥哥。”故意放軟的聲音，尾音有意拖長。葉甯偏冷的聲線現在像裹上了糖衣，直直往人心裡甜去。
這是少有的，葉甯會撒嬌的時候。
果不然，葉珣嚴肅的表情有所收斂，嘴唇動幾下，終是再一句不是都說不出。
恰巧房門被敲響，林青端著藥進來。
葉珣接過，遞給葉甯，“喝吧。”
黑漆漆的藥汁，隔著距離葉甯都嗅到了苦味，頓時皺巴起臉，但還是聽話接過，眼一閉給自已灌下肚。
葉珣好笑，身子弱但還時時不聽話偷跑出府。待喝藥時又苦大仇深的樣子。
在葉甯苦著臉睜開眼時，唇邊被遞來果脯。葉甯順從地張口含進嘴裡，去去苦味。
葉珣看他沒什麼事，站起身欲離開，臨走前又囑咐了幾句。
這時，葉珣自然是乖乖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