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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有雪花飄落，朵朵白花綻放在深色衣料上，暈染開一小片。
飛鳥雲紋大氅領邊的雪狐毛，靠近下巴處因熱氣在寒天裡瞬間凝為水珠而粘粘起幾根。
少年著顏色豔麗的衣飾，但雪白的臉上含著懨色，唇色也是極淡的粉色，沖淡了他的昳麗稠穠，裹上低溫下升騰的水汽，美且朦朧的脆弱。
葉甯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竄到頭頂，冰涼的手收緊握拳，早已在失溫的身體現在更猶墜入冰窟。
一朵雪花輕輕飄落在顫抖的長長睫羽上，總清澈瑩潤的眼眸閃過許多複雜情緒，恐懼、仇恨在寒冷的雪天梅林中，似要被凍成冰刺，然後朝所恨之人扎去。
葉甯心口又隱隱地疼了，悶著什麼似的喘不過氣。但是裹著厚實大氅的少年看起來依然單薄，弱柳扶風地似在這冬日裡，似能輕易地被寒風帶走。
他眼前黑了片刻，頭腦昏沉，無意識地就想朝一側倒去。
在葉甯身側的沈旻淵神色一凝，動作很快，扶住葉甯。
半抱在懷裡的少年輕的過分，他手不禁收緊幾分卻又不敢用力，唯恐傷到脆弱的他一分一毫。
“阿甯，哪裡不舒服？”沈旻淵沉聲問。
慢一步的林青嚇得心跳都快要停止了，眼裡帶著淚光，“公子怎麼了？”
沈旻淵抬頭看一眼正向這邊走來的五皇子，也無暇顧及其他，打橫抱起葉甯轉身大步離開。
一行人急匆匆回到踏雪院，被暗衛帶來的醫師早已等在暖房。
沈旻淵把葉甯輕輕放在榻上，目光掃過他漂亮但蒼白的臉，回頭示意醫師上前看診。
葉甯在這時睜開眼，茫然地看著上方的帷幔。
皺著臉快要哭了的林青首先發現葉甯醒了，小聲嗚咽起來，“都怪我，要不是我沒攔住公子，公子也不會發病。”
聽到聲音的葉甯轉頭，先是去看林青，再發現一旁面帶擔憂的沈旻淵。不清醒的腦子慢慢回想起，方才大概是見到蕭譽鳴，被刺激地暈了過去。
那老醫師看完脈，站起來恭恭敬敬說:“公子並無大礙，但先天不足切忌情緒大起大伏，不可過分憂思。”
沈旻淵吩咐人帶醫師下去，坐到榻邊抬手在葉甯額頭上試了試溫度，臉色不好，“此處雖得皇恩，卻不是生病的你久待之處。我安排人送你回國公府。”
葉甯輕輕點頭，他的目的已達到，且不想和蕭譽鳴產生任何交集。
“從後門走吧，季小將軍也來了，被他撞見，我要挨兄長的罰的。”葉甯抬手拉住站起身的沈旻淵袖角。
沈旻淵面上終於帶了笑，屈指輕輕敲在葉甯額頭上，“生病了還敢跑出府，還怕葉珣？”
葉甯癟嘴不應答。
他哪是怕撞見季歸遠，夢中的蕭譽鳴前來憶梅宮是為了接雲彥的，此時約莫正好朝前門去，此時過去定會碰面。
沈旻淵無不答應，很快吩咐好，目送葉甯的車駕離開。
車廂裡燃著爐子，葉甯身上又裹著那件飛鳥雲紋的紅色大氅，手腳漸漸回溫，臉色也沒有剛才那般蒼白嚇人。
林青燙了茶給葉甯，還在唸叨今日實在是不應該讓公子出門。
葉甯哭笑不得，“如若我一定要出府，你還能攔住我？”
林青張張嘴說不出話，心裡卻在嘀咕，他是攔不住，老爺夫人和大公子的話，他家公子是一定會聽的。
他們從後門離開，回程自然是變了路線，這會兒稍有點顛簸。白瓷茶杯裡的水被晃得撒出，幾滴滴在葉甯的手上。
林青驚呼一聲，忙接過茶杯放好，掏出手帕替他家公子仔細擦拭。
葉甯隨林青動作，側頭掀開窗簾一角看向外面，此時正途經一片竹林，似是很少人走這條道，前邊的路上鋪著雪，沒有痕跡。
葉甯目光來來回回掃，突然見雪地裡留著許多凌亂的腳印，跟隨著那腳印看去，一棵竹子下竟躺著一個人。
葉甯還沒有反應過來，口中卻突然叫了一聲停下。
駕車的侍衛勒馬停車，下一秒車簾被掀起，林青皺著臉說:“那邊躺著個人，公子讓去看看。”
隨行的國公府侍衛很快抬著那個人回來，低頭稟報，“公子，還活著。”
車簾又被掀開，林青看一眼那渾身汙血的人，不情不願地按著公子的話說；“抬進來吧。”
國公府的小公子的車駕必不可能簡樸的，葉甯又身子弱，平日出府要帶十多二十個僕從，乘的車輦不說鑲金嵌玉，內裡也是金絲軟墊樣樣上等的好物。
車廂裡空間挺大，侍衛把人放到離葉甯遠一點的地方便又駕車趕路。
林青不懂他們公子為什麼要管一個陌生人，瞧著這人一身黑但露出的面板上皆粘上血。
他們公子又在病中，林青唯恐這人身上的血腥氣衝撞了他們公子。
“林青，你看看他身上有無其他傷？”葉甯突然說。
林青心裡不贊同，但行為上不會違揹他家公子的意願。等翻著那人的衣服檢視了一番，連忙坐回去，“公子，他似乎並沒受傷，血應該是從哪粘來的。”
葉甯收回視線輕聲嗯一聲，他也不知自已剛才是怎麼了，看到雪中躺著渾身是血的人，一下子回想到夢中兄長死亡的一幕。
將將暖起的身子，瞬間血液凝固似的冷下來。也是在大雪飄飛的一天，那距離京城不過百里的平原上，密密麻麻的箭雨射向兄長。
他記憶之中高大威猛的哥哥，一襲玄鐵盔甲跪坐在屍山遍野裡。
葉甯突又覺心臟刺痛，捂住胸前闔上眼平緩。
直至死之前，兄長所願都是帶他出皇宮，接他病怏怏的弟弟回去。
一滴淚從眼中滑落，葉甯輕輕抬手擦去。
壓下那股要讓他喘不過氣的恨意和哀傷，慢慢靠著睡過去。
他必以他命，要護葉家無憂。
林青全然不管那躺在半邊是死是活的人，一心關注著自家公子，見公子約莫是累了，放輕了呼吸守著葉甯入睡。
馬車平平穩穩地駛回到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