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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先生,”李相夷拱手,“其實我們此番來洛陽,就是來抓鬼的。”
裴茂山昏老的眼睛望過去,“你們會抓鬼?”
“實不相瞞,”李相夷眼珠一轉,手攤向李蓮花三個大的,“這三位是鼎鼎大名的‘八柳俠探’。”
“不僅擅破疑案難案,還精通玄法捉鬼之事。”
他把“玄法捉鬼”幾個字放得很重。
李蓮花三人登時一驚,集體盯著他。
眼神明擺著一句話:李相夷,你在搞什麼?!
李蓮花還傳音道,“我們可沒說,要幫你查案。”
李相夷暗戳戳壓了壓手,示意他們淡定。
他輕聲道,“你們名聲在外,就借來用一下嘛。”
“到時候,”他瞄下小笛飛聲,“我和老笛去就行。”
小笛飛聲橫他一眼,“我也沒答應,要跟你查案。”
李相夷不以為意,繼續發功。
“再者,城裡百姓透露,這無面鬼都抓了百十來號人了。”
“難道,你們願意看到再有無辜的人枉死嗎?”
“你們的良心,過意得去嗎!”
李蓮花三人:“……”
尤是方多病,老覺得這話這語氣,分外熟悉得很。
他小師父,被李蓮花那個老狐狸帶壞了。
而老狐狸伸著節手指,指了指李相夷,沒有話,勝似有話。
此時,裴茂山目光挪向他們三人,略有疑惑,“……八柳俠探?”
他沒聽過。
橫在中間的推薦人李相夷,也不覺得尷尬。
老人家沒聽過,他的至親清楚就行。
果不其然,賀章夫婦闡釋起來。
裴茅山更加刮目相看了,帶著點祈求問,“你們真的可以把無面鬼抓走嗎?”
賀章一家也雜著期許地看他們。
三人對著眼色商量,還是沒打算置之不理。
李蓮花出面謅道,“這能不能抓到,我們不敢輕下斷言。”
“不過,確實是略通些緝鬼之事。”
裴茂山露出種想哭的欣然,“太好了,我們洛陽有機會得救了。”
因為是鬼神之事,官府也無可奈何。
自從有個衙役被抓走後,官府也不敢管了,遂下了道宵禁令,就此作罷。
可官府都置之不理,還有誰願理呢?
無面鬼也就越發猖獗,鬧得洛陽人人自危,不得安寧。
如今天降法師,就算是再小的希望,也是希望。
他深深鞠下一躬,“老夫在此,先謝謝幾位了。”
李蓮花眼疾手快地扶回去,“您這樣,實在是折煞我們了。”
李相夷見引子拋完,切入正題。
“既然裴夫人沒被抓去,可否讓他們查驗一番,”他手擺到李蓮花三人前,“興許能從上面,瞧出鬼做的手腳。”
被抓走消失的,連屍體也沒有,是不好查線索的。
只有“中邪而死”的宋姝音,身上可能存在一些鬼的痕跡。
而鬼要到深夜才出現,現在晌午都沒過,多找找線索,也能對鬼多個瞭解。
裴茂山猶豫了猶豫,“……我們是沒有意見的。”
“就是,恐怕還得問下我兒子。”
賀章夫婦也是此意。
畢竟,宋姝音是裴聿之妻。
“應當的,應當的。”李相夷道。
一行人往靈堂去。
堂內白綾飄拂,燃著重重的燭火和長明燈,棺木是上好的楠木。
顯然,裴府對這位兒媳很是上心重視。
不然照中邪這個點來看,大多數家庭,都會把屍體拋到荒郊野外去。
就像小遠城,那些被閻王娶走的姑娘,都沒什麼家人敢去義莊領。
他們一到靈堂,就發現棺木旁癱著個年輕男子。
他一身喪服,頭髮凌亂如枯草。
雙目消沉無神,滿是赤紅的血絲。
手裡,還握著一壺酒。
大口灌罷一通,他顫巍地爬起來,趴到棺木上,注目著棺中安躺的人。
“你怎麼還在睡,姝音?”
他指下外頭的太陽,“這都日上三竿了,該起床了。”
宋姝音雙目緊閉,不理人。
他把手伸進棺槨中,搡了搡人,“還不起嗎?”
“外面天氣這麼好,牡丹也開了,我們去踏青,去看花,好不好?”
宋姝音睡太沉,聽不見。
他又絮絮叨叨地說起往事來,就為把人吵醒。
“爹,”賀夫人見此情此景,被刺痛道,“他一直這樣嗎?”
印象裡,弟弟與弟妹的感情甚篤。
他們在婚前的乞巧節就認識了。
那一天,家家戶戶的年輕男女,都會到月老廟去。
宋姝音搖籤時,一垂首,叮嚀掉了髮簪。
旁邊蒲團的裴聿撿起,“姑娘,你的髮簪掉了。”
“多謝。”宋姝音接過。
後來,到院外的姻緣樹掛牌子時,兩人又撞到了一處。
風一吹,手上牌子的紅線纏繞到一起。
也許,那就是緣分吧。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眼中盈著絲絲連連的秋波。
從那以後,兩人便相識相戀了。
情投意合,到鶼鰈情深。
可惜情深不壽,無頭鬼把一對有情人拆散了,變成了陰陽兩隔。
一個人走了,一個人幾欲瘋了。
裴茂山無奈又憂懼地點點頭,“自從姝音去後,他就總是精神不振,胡言亂語。”
“我去勸勸他。”賀夫人道。
她話音剛落,裴聿就急了起來。
手死死摳住人肩膀搖晃,“宋姝音,你起來!”
“你起來!!你起來!!!”
他聲音越吼越大,響徹整個靈堂。
賀夫人過去,抓開他手,“阿聿,姝音已經去了,就讓她安歇吧。”
“別再這樣了。”
裴聿一把甩開,醉醺醺道,“你是誰,走開!”
“你連我也不記得了嗎,”賀夫人盯著他,“我是你阿姐。”
裴聿端詳一陣,大悟道,“原來是阿姐。”
“那你幫我叫醒她,她素來跟你要好。”
賀夫人眸光投到棺槨裡,隨後抬手理了理,弟媳被弄亂的壽衣與珠釵。
“姝音走了,叫不醒了。”
“我不信你,”裴聿搖頭,“你撒謊。”
他莫名指過所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你們騙我,你們都騙我!”
“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
啪——
賀夫人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她死了!”
裴聿臉歪在一邊,火辣辣的疼。
他捂著臉,腦子嗡地一響,清醒了不少,“……死。”
“是啊,她死了。”
他淒涼一笑,笑著笑著,痛哭起來。
“她留我一個人了,一個人了……”
靈堂頃刻寂靜下去,只餘下裴聿暗沉無光的傷痛。
李蓮花他們,也被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一扯,心中微微發脹。
如此這般情深似海,往後活著的那個人,當如何煎熬呢。
生者又仰頭喝起酒來,咕咚咕咚地灌下去。
邊灌邊搖搖倒地,癱回棺材旁。
賀夫人再看不下去,直接奪過酒壺,“別喝了,你照鏡子看看,現在自已是什麼樣子。”
裴聿充耳不聞,要搶,“阿姐,酒還我。”
賀夫人當場砸了,碎片濺了一地。
她氣洶洶道,“我告訴你,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這副鬼樣子。”
“你有本事在這裡吵她安寧,怎麼沒本事去把害她的鬼抓了!”
“鬼,”裴聿怔了怔,才好笑道,“誰能抓鬼?”
“官府都奈何不了的東西,我如何抓。”
“阿姐,你倒不如把我送給鬼去,興許,我還能下去陪她。”
這時,李蓮花上前幾步,到他面前不遠。
拱手道,“裴公子。”
“我們幾位不才,正好通些鬼神之術,也許能抓到那鬼,好讓尊夫人瞑目。”
“你們是誰?”裴聿這才撐眼掃他們。
賀章夫婦又介紹了一次,並表示自已和裴茂山都同意了,特來徵詢下他的意見。
“八柳俠探,”他蹙了蹙眉,不是很信賴,“你們行嗎?”
“行不行,一試便知,”方多病開口,“總歸,也沒有壞處,不是嗎?”
“……也是。”裴聿道。
“那你們打算怎麼查?”他問。
李相夷說了查驗宋姝音屍身的事。
裴聿拉下眼,不是很願意讓外人碰妻子。
直到家裡人勸了幾勸,他才躊躇著答應了,“行吧。”
“為了抓鬼,想必她不會怪我的。”
“在此之前,我們可能要問些問題。”李相夷道。
“想問什麼,便問吧。”裴聿有氣無力地揮下手。
李蓮花幾人要問的問題,涉及到宋姝音遇鬼的情況,以及逃脫後回府的情況。
她遇鬼時,並非孤身一人。
是由貼身丫鬟流珠,還有駕車的車伕徐二滿陪同的。
那兩人被找了過來。
“二位還請說說,具體是個什麼情況?”李相夷問。
“前天白日,”流珠率先回憶著道,“我陪夫人上香料鋪去忙生意。”
“因為賬簿,同掌櫃所說的售量,還有收益,有些對不上。”
“夫人就一直在鋪裡盤算盤,算賬本。”
“她太入迷了,屋子裡白日也點著燈,就沒大注意到天黑了。”
“那你呢,為何沒注意到?”笛飛聲冷冷問。
流珠被嚇到,瑟縮了一瞬,才發虛道,“……我無事可做,就睡著了。”
徐二滿也虛道,“我在車轅等夫人,也不小心睡著了。”
實際上,他是逛窯子去了。
逛完,才後知後覺天很黑了,夫人可能要責罰自已,便趕緊返回。
回去那一刻,宋姝音和丫鬟才剛出來。
說實話,他是鬆了口氣的。
松完,又不由得提起來。
這麼晚了,不會碰上無頭鬼吧?
他們從一條街拐向另一條街時,那條街剛好游來個高大的影子。
“啊——”徐二滿尖叫起來。
“怎麼回事?”車內的人一慌。
徐二滿被嚇得滿頭大汗,哪裡還聽得見人說話,當即連滾帶爬地下了車,找了堆破竹竿,躲去了。
流珠探著身子,去揭車簾。
剛一開啟,便瞧見面前站著條黑黑的身影。
她驚悸得失聲,一個趔趄,摔下了車。
連忙爬起來,也找地方躲去了,全然忘了車裡的夫人。
“流珠,是什麼?”宋姝音提心吊膽地問。
沒有回應。
她壯著膽子,也去掀簾布。
結果同樣被嚇個半死,跌坐在車轅上。
“後來呢?”方多病催問。
“後來,”流珠抿抿唇,似在為自已苟活棄主而後悔,“也不知是多久之後,我感覺外面平靜了,就出來去找夫人。”
徐二滿也出來了,他們碰到,一塊戰慄地往馬車去。
然後發現,無面鬼竟不見了,夫人也沒被擄走。
只是驚魂未定地,縮在馬車裡。
李蓮花蹙下眉,思索著問,“那你們夫人可被無頭鬼傷過哪裡?”
流珠與徐二滿皆是晃頭,“我們問夫人有沒有事,她說沒有。”
“後來,我們就立即回府上了。”
“到第二天,我去伺候夫人洗漱,到院子時,就看見,”她臉色一下慘白無比,“就看見夫人她……”
身體躬成拱橋,頭朝下,浸在魚缸裡。
她嚇暈了,如今回想起來。
“夫人一定是被無頭鬼下咒了,所以才會中邪而死”她眼睛紅起來,淚水滴滴答答地掉下。
“都怪我,都怪我們,把她一個人丟在那裡。”
徐二滿也說著這話。
但從神色來看,明顯不是很自責,反倒格外慶幸,自已逃了,才躲過一劫。
“回來後,你們夫人去了哪裡?”小笛飛聲難得插話。
“我扶夫人回房了。”流珠答。
裴聿聽罷,從棺材旁起來,出到靈堂門口道,“她來找我了。”
“裴公子當時不在房內?”李相夷疑問。
按常理,夜深了,人應該在臥房入睡了。
宋姝音回去,十有八九就在房中見到丈夫了。
“我在準備秋闈,以考取功名,基本每天都會在書房待到很晚。”裴聿道明。
裴茂山,還有府上的丫鬟小廝也直言如是。
公子日日挑燈苦讀,認真得大家都不敢去打擾他。
那天,就連宋姝音,也是因為太過害怕,一個人在房中睡不著,才沒有等丈夫回房,而是去書房找人傾訴。
“我在書房安慰過她,就一起回房了,回去就睡下了。”裴聿聲音低迷。
“那你可知,”李蓮花斟酌著詞句,儘量避免跟死字扯上關係,“你夫人是何時起的,去了魚缸邊?”
裴聿失落落地微搖了搖頭,“我看書看困了,睡太沉。”
“等睜眼的時,她就不在我旁邊了。”
“我一摸褥子,很涼了。”
“遂趕緊去找她,剛出房門,就聽到流珠在叫。”
“去到院子,就發現……”
他的結髮妻子,怪異地浸在魚缸裡。
他著急忙慌地奔過去,抱起人,面色已發白腫脹,再不能呼吸了。
李蓮花五人互相對了對目光。
看來,還是得驗過宋姝音的屍身,才能知曉些癥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