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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縣街頭
江見月和章遠懷並排走著,後者的手裡提著好幾個盒子,此刻正望著街上往來不絕的人們,淺笑盎然。
”沒想到這乾縣雖是個小地方,卻也算得上繁華“
大街上人來人往,店鋪林立,賣各種小玩意兒的都很多,雖不及京城那般光景,卻也著實比大多數地方要熱鬧得多。
章遠懷其實也是第一次來此地,他也沒想到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竟然也會這般繁華。
“說起來這裡距離京城不算遠,想來是共通了商路,且又不像京城行商有諸多限制,反而自由許多。”
江見月點點頭,笑得開心,“確實不賴,我在這買的這套文房四寶可不比京城那套差”
說著,她頓了頓,衝著章遠懷比了個手勢,湊近了嘀咕道:“但,那套比這套貴了足足百兩呢。”
京城價貴啊。
章遠懷自小家貧,從小地方一步一步來到這京城,怎能不知京城與小地方的天壤之別。
當年若非夫人幫扶,他現在還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兵士。
章遠懷有些失神,江見月湊近了他,突然揚聲道:“表哥在想什麼?”
章遠懷被突然在自己眼前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看到江見月嘴角得意的笑容後無奈一笑,解釋著,“沒什麼,我只是想到了當年來府上拜訪時的情形,想到了這些年夫人和將軍對我的提攜之恩。”
聽他這麼說,江見月也想起了當年第一次見這位表哥的情形,那個時候,她比現在還要小上好些年歲,還算是個小孩子。
他也不過剛剛及冠,因為家中無人,所以千里迢迢上京城來投奔,穿著一身被水洗的陳舊破爛,滿身補丁的衣衫,戰戰兢兢地站在前廳中。
父親與母親滿面笑容地打量著他。你一句我一句地跟他交談,詢問江南林家眾人的近況。
“你不說還不覺得,這麼一想也有六年了吧。”
“是啊”
“才六年,表哥就已經是父親手下的得力干將了,可見父親當年慧眼如炬,沒有錯付表哥的才華。”
說起這個,章遠懷頗為羞怯地笑了笑,低下頭沒再言語。
他一向如此,說起軍國大事來侃侃而談,而言及己身時卻寡言少語,十分內斂。
是以,雖說是佔了個遠房表哥的身份,但這些年裡,她跟這位章表哥說過的話卻少得可憐。
偶有訊息,也是聽父親回家時提起他在軍營的表現。
江見月和章遠懷一起回客棧時,霜華便抱著那個失竊的包袱遞到她眼前,小臉紅撲撲得,眼神中卻難掩興奮,“小姐,都找回來了,咱們可以放心離開了。”
說著,又頗為遺憾地頓了頓,聲音小了許多,“但是裡面少了一些珠寶”。
說起丟失的珠寶,霜華還有些不忿,惡狠狠地瞪了站在一旁的小乞丐一眼。
他們的目光這才轉到這小乞丐身上來。
一個看上去才10歲左右的小乞丐,頭髮亂糟糟的揉成一團,胸前的衣服破的掛成一綹一綹的破布,整個人消瘦得好像站都站不穩,此刻望向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懼意。
“你是說,是他偷了我們的包袱?”
江見月有些不敢置信,在聽到霜華的回覆後又將目光轉向了那小乞丐,走近了些低下頭輕聲詢問:“是你偷的嗎?”
那小乞丐極為緩慢地輕輕點了點頭,後又飛快地搖了搖頭,而後把頭低下,不願再看她。
見狀,江見月從霜華手裡拿過包袱,從裡面抓了一些銀子遞給他,聲音輕柔,“家裡還有人嗎?”
他顫顫巍巍地答:“沒有了”
江見月聽著他的話,沉思片刻,而後把剛被他拒絕的銀子重新硬塞回他手心裡,“我知道不是你,這些錢你拿著,好好生活下去,換身能保暖的衣物吧。”
那小乞丐剛開始還是死攥著手不肯要,後來是被她和章遠懷硬生生掰開才要的,一番撕扯之後,小乞丐抬頭看她時雙眼中已經蓄滿了淚,紅通通的,對著他們鞠了個躬便跑得沒影了。
“小姐,您怎麼還給那賊銀兩啊?”
路上,霜華想著剛才的事,還是萬分不解。
章遠懷雖也沒想通,卻沒多問。
此刻聽霜華這麼問了,也就跟著一起聽了聽。
“你覺得那孩子身體怎麼樣?”
“病懨懨的”
“那你覺得,一個夥同客棧長期偷竊財物的人會這麼缺錢嗎?”
章遠懷比霜華更快一步發出了聲音“不會。”
“如果真是長期買賣,就算是為著利用他,也斷不會將他養成這樣的。”
剛才那孩子瘦骨嶙峋,渾身沒一處好肉,恐怕是遭難已經許久了。
江見月接過他的話接著說了下去,“今日我以祁陽王世子殿下的玉佩嚇唬那掌櫃,又以財寶誘他,他為了不惹出大事必要給我找出偷竊之人,如今看來,他應是找了個孩子頂包。”
這些黑心腸的。
霜華嘀嘀咕咕罵了幾句,江見月和章遠懷不免失笑,就由著她去了。
她這個丫頭啊,什麼都好,就是太嫉惡如仇,心性太單純。
京城,祁陽王世子的身體每況愈下的訊息是日甚一日,今早,皇帝還在早朝上發了怒,斥責刑部這麼長時間查不出來兇手。
下座之人戰戰兢兢,無人敢言。
“聽說這世子自從遇刺,一波又一波的太醫進了府,最終都是無功而返,這恐怕是不好啊。”
下朝路上,刑部侍郎愁雲滿面,正跟禮部尚書訴苦。
這禮部尚書是出了名的精明,聽他這麼說,也沒敢往深了說,只說,“世子殿下無恙,聖上說不定還會放你們一馬,現在世子殿下這身體,你們刑部的擔子,怕是要更重了。”
“刑部近日來恨不得連夜查案,只是線索太少,我們確實查不到更多了”
“那宋家因為此事被牽連也已有多日了,總不能就這麼一直封禁吧。”
宋家
一聽到這個,刑部的李大人頭都要大了。
“祁陽王世子是陛下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可這宋家也是武將之家,手握兵權,也不是我刑部能開罪的起的,如今案子查不下去,下官也是沒有辦法啊。”
比起宋家,更讓他頭疼的是另一樁說也不能說的大事。
這閻王打架,小鬼遭殃啊。
上面的人隨便動動手指頭,他們這些底下的人想破頭也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拖下去了。
王府,蕭昀澈已經收拾好行裝,王爺沉聲囑咐道:“澈兒,既然要查,那就查到底。”
“只是此番路遠,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蕭昀澈渾不在意,“父親,兒子哪次出行不是千里之遙,何曾讓父親失望過,這次也一定一樣。”
王爺眉頭緊鎖,充滿了擔憂,沉吟道,“這次,你要對付的人跟往日不一樣。”
祁家在朝中樹大根深,後宮之中又有皇后和太后,前朝後宮統攬大權,實在是朝廷的一大心患。
縱使是王府,也未必能有把握將祁家扳倒。
蕭昀澈自然懂這其中的利害,他掂了掂自己的劍,緩緩地抽出劍來,“父親,當年孩兒立志要為我朝堂肅清奸邪之輩,如今此志未改,您不用擔心”
王府院中,蕭昀澈點了自己的暗衛和隨從,便快馬出了城。
等著吧,好戲才剛剛開始。
江見月和章遠懷在路上行了三日,沿途車馬勞頓,少不得要下來歇一歇。
章遠懷正給江見月在火架上烤魚,“這野外生活烤魚的事情我們軍營中常做,待會你們就知道這烤魚的味道了。”
眼看著兩個姑娘不太相信他會做,章遠懷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江見月前段時日在京城裡一直心緒煩雜,如今出了城,就這麼不緊不慢地走著,好像心情也慢慢舒展了許多。
她看著因被霜華嘲笑而臉紅的表哥,不禁笑出了聲,“表哥,你怎麼這麼較真啊,霜華就是隨便激你,你還真上當。”
“你這貼身丫頭,真是跟你一樣,鬼精鬼精的。”
這一路上他們行的不算快,也就因此看到了這一路上的許多百姓。
她在京城這麼多年,乞丐都沒見過幾個,可在這一路上卻見了許多災民和乞丐。
江見月是在出行的第五天被一場大雨困在湘南的。
這裡距離京城已經很遠了,百姓們的生活算不上富足,可也不像前頭那個小地方一樣餓殍遍野。
此刻,她正站在客棧的窗前,望著外面的大雨,失神良久。
很多年前,母親的葬禮,也是在這樣一場大雨中舉行的。
哪怕過了那麼久,她還能想起來那一日的雨有多大,她一個人躲在府中的一角,也是這樣出神地看著滿天的大雨落下。
母親在去郊外上香回府中途遇到了劫匪,雖然被下人護著僥倖從劫匪手中跑了,卻牽動了胎氣,回到府中沒過多久便去了。
弟弟也正因如此,生下來便比一般的孩子體弱許多,全靠著府裡金尊玉貴養著,這才能無恙長大。
去年,父親把弟弟送去了軍營歷練,說是為了強健體魄,怕長大了養得病懨懨的。
這麼算來,她也有一年多沒有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