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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安無聲地嘆了口氣,這個少女遠比他以為的要固執,要偏執,要難以說服。
他再次道:“我只是想和柳姑娘心平氣和地聊一聊,不管你因為什麼事情,對我有了誤解,我都希望能解除誤會。”
不知為何,他不想說出自已和柳青嫵接觸時,偶爾能看到一些夢幻般的畫面,好像是輪迴遺忘的記憶,又像是神靈給予的啟示。
他覺得這太過匪夷所思,怕嚇到柳青嫵,也怕被她嘲諷。就當是自已最大的秘密,不可告人的秘密。
柳青嫵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讓自已平靜下來。沉聲問:“是我兄長告訴你的嗎?”
單安點頭:“他請我幫忙查幽州的蕭彥安,可見他並不知道這曾是我的化名,但你卻知道。”
“初次相見時,你對我的恐懼讓我很疑惑,柳姑娘,你是不是聽人說過,蕭彥安在邊關兇殘陰戾,所以才嚇到了?”
柳青嫵表情一滯,你倒是幫我的了一個好理由。
她僵硬地點頭:“沒錯,就是如此。”
單安笑了,月光下,他那張如刀削般線條硬朗的面容,染上幾分柔和。扭頭看向柳青嫵,真誠地道:
“那我們的誤會便解開了,柳姑娘以後不必再怕我。”
同時,單安看清了她的臉,心中湧現一句美人詞:‘花樣妖嬈柳樣柔,眼波流不斷、滿眶秋。’
以前覺得這樣的詩詞都是文人騷客的臆想,如今才知,世間真有此絕色,詩詞尚且不足以描繪其萬分之一美。
柳青嫵不想和他繼續這個話題,沒有任何意義,她只想儘可能地遠離他,此生再不相見!
一陣風吹過,她打起了寒顫,轉移話題道:“我要儘快找到兄長。”
單安看她腳步發軟,渾身無力,猶豫了片刻後道:“山路難行,我揹你。”
柳青嫵頓時又滿是戒備地看著他,低頭撿了根樹枝,拐著道:
“不用。”又生硬地加一句:“謝謝。”
心中不斷提醒自已,現在兩人是獨處,絕不可激怒單安。
單安沉默片刻,解下腰中長刀,將刀尾處遞給她:“握著。”
這個柳青嫵沒有拒絕,她腳上的絲綢繡花鞋根本不適合走山路,從山溪邊走來,已經咯的她底生痛。
待穿過樹林回到大相國寺,她的腳肯定會磨的鮮血淋淋。
但她咬著牙忍耐著,剛才和單安一起逃脫黑衣人的追殺,被他抱著逃命是迫不得已。
現在她意識清醒,稍有體力,絕不能忍受再和單安身體接觸。
見柳青嫵聽話地握住了刀尾,單安突然又想到什麼,停下來揭起衣襬,將乾淨的裡衣撕下一條。
柳青嫵瞬間就明白他要做什麼,不等他為自已包紮,接過布條,用單手和牙齒,將那塊布纏住受傷的掌心。
她看一眼單安中箭的肩膀,還什麼也沒說,但好像只是她的眼神,便讓單安很高興。
他輕笑著把肩膀扭過來給柳青嫵看一眼:“小傷,沒事,回寺裡再處理。”
這個表情的蕭彥安,柳青嫵從未見過,她扭過臉,生硬地道了句:“走吧!”
月華之下,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走著,單安有心要說些什麼,好改變柳青嫵對他的看法,可極少和女子交流的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柳姑娘長的絕美,看似脾氣溫柔,實則性格就像一塊硬石頭,認定的事情極難改變。想讓她改變對自已的看法,光靠今夜看來是不行的。
不過只要她不再認定自已是壞人,不再像防備敵人一樣防備著他,給他時間,總能改變柳姑娘對他的看法。
柳青嫵雖然戒備著單安,但此刻她完全沒心思去想和蕭彥安的事,她在想怎麼當眾揭穿秦氏的陰謀?
首先最重要的,她必須在天亮前趕回大相國寺,還得讓很多人看到她平安無事。為防秦氏發現計劃落敗,狗急跳牆。
她得帶著兄長和沈隸,一起去看秦氏‘捉姦’。不知道沈隸有沒有受傷?
對了,還要派人通知阿爺,也不知秦氏是跟誰合作?會不會是針對阿爺的陰謀?
廚房的火滅了嗎?采薇有沒有事?
柳青嫵腦海中思緒翻騰,還得小心腳下雜草和碎石叢生的山路,走的極為艱難。
與此同時,柳青恆帶著僧人,順利滅了廚房的火。將被濃煙蹌昏迷的采薇等婢女、嬤嬤,搶救了出來。
檢查過她們沒有性命之危,柳青恆忙又帶護衛去馳援沈隸,不過等他趕到時,沈隸和緹騎們已經將所有黑衣人全部誅殺。
沈隸沒有受傷,他如玉的臉上,飛濺了一縷鮮血,月華之下,顯得又妖異又聖潔。
他看到急匆匆趕來的柳青恆,冷冽的眼眸微眯,心頭一緊,厲聲問:“阿嫵呢?”
柳青恆不假思索地道:“單安帶她躲到安全的地方……”
話音未落,就見沈隸一步上前,揪著他的衣領,眼尾腥紅,眼神中的怒意和擔憂不加掩飾:
“他們往哪裡走了?”
柳青恆有點疑惑,不明白沈都督為什麼這麼生氣。
沈隸怕被緹騎和柳家護衛聽到,壓低聲音對柳青恆道:“阿嫵身中媚藥,你那好繼母下的。”
瞬間,柳青恆只覺手腳冰冷,全身發麻,怪不得阿嫵渾身都是水,全身軟的像是沒骨頭。他以為是受傷了,沒想到是中毒了。
並且,中了媚藥的阿嫵還和單安單獨在一起!
柳青恆相信單安的品性,可那種事,讓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很難剋制啊!
他頓時比沈隸還要急,忙道:“往寺外去,快,時間還早,我們能追上。”
待兩人用最快的速度追到跟密林邊,很快有緹騎發現了那具中箭的黑衣人屍體,沈隸的目光越發陰沉。
他們遇到了黑衣人追殺,阿嫵又中了媚藥,兩人逃進山谷……
沈隸不禁想到柳青嫵初見單安,那一臉驚恐的模樣。
他竟然讓阿嫵落到單安手中,她得多絕望,多痛苦!
此刻,沈隸最擔心的不是柳青嫵和單安發生什麼,而是在事後,那姑娘承受不住這個結局,選擇自盡。
沈隸一想到那個畫面,想到那個鮮活的姑娘永遠閉上眼睛,再也不會喊他‘隸哥哥’,不會在他故意遠離時,垂頭生著悶氣。
不會仰起明媚的臉,驕傲地跟旁人說,她的義兄是個英雄。
只要她還活著,我只要她還活著……
沈隸覺得心被人拿刀絞一般的痛,都怪他,以為計劃萬無一失,沒想到突生變故。
以後把阿嫵交給柳青恆就安全了,都沒多交待一句阿嫵的身體情況。
她是那麼信任自已,在房間時只到自已的聲音,被帶走也未多問一句。
兩人躺在水缸中時,她對自已沒有絲毫防備,好像她已經打心底認為,只要在他身邊,就是安全的。
她滿眼崇拜地對旁人說,沈都督是個英雄,是她心中的英雄。
而自已,卻辜負了她的信任。
沈隸只覺心在滴血,全身上下散發著冰一樣的冷意,看向屍體附近的兩道崎嶇小路,對柳青恆道:
“分頭找。”
柳青恆同樣急的雙眼通紅,不假思索地帶著柳府護衛往一條小路衝去,他想高聲喊著妹妹的名字。
突然想到剛才沈隸刻意壓低的話,不能喊,若讓人猜到,阿嫵的名聲就全毀了!
秦氏!都怪他,怪他太縱容那對母女,明知道她們遲早會闖下大禍,卻一直冷眼旁觀。
怪不得阿嫵一直說要去江南,秦氏母女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對待她!
很快,柳青恆追到了清溪附近,卻沒看到一個人影,只從溪水石絆邊,撿到一塊繡著‘嫵’字的絲帕。
柳青恆不加遲疑,趟過清溪,往更深處的山林追去。
而沿著另一條路找人的沈隸,在一連發現三具屍體後,來到了密林邊緣,看向空曠的山谷,聽到潺潺的溪流。
同時,兩道溼漉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他的目光未在前方那道高大男子身上停留一息。
直接落到後面那個握著刀梢尾部,小心翼翼地低頭看著路面,雙眉微蹙,輕咬嘴唇,滿臉戒備與擔憂的姑娘臉上。
幾乎是同一時間,好像心有靈犀一般,那姑娘抬頭看向了他,幾乎是瞬間,少女臉上的慌恐斂去,換上明媚又驚喜的表情。
猛地鬆開那把刀鞘,提著沾滿泥土的裙襬,歡快地喚了一聲:“隸哥哥。”
隨即,向他奔赴而來。
那一刻,被陰冷月華籠罩的密林,仿若灑下清晨的光芒,染上夕陽的餘暉,仿若陽光映在雪原上,春風吹過冰山。
沈隸心中的灰暗、焦慮、後悔、暴戾,隨著那一聲呼喚,瞬間被碎成點點星光,消失不見。
柳青嫵從單安身邊擦肩而過,不帶絲毫遲疑,甚至沒有看單安一眼。
沈隸比她的速度更快,腳步快的踏的雜草碎枝‘嘩嘩’作響,柳青嫵停在他面前的時候,突然想到不久前兩人尷尬的泡在水缸中的畫面。
又想到上一次分別,沈隸無緣無故黑著臉,拒絕她邀請去賞山花的事情。她一時停在原地,不知該用什麼反應。
沈大都督喜怒無常,她遠離,他會生氣,她靠近,他又一副戒備拒絕的模樣。柳青嫵頓時不知該用什麼態度應對。
但這一次沈隸的反應出乎柳青嫵的意料,他不再剋制,不再糾結,伸手狠狠地,將眼前的少女摟進懷裡。
摟的那麼緊,那麼用力,好像要兩人融為一體似的。
這一刻,沈隸不再在乎別的人眼光,不在乎他是閹人,她是長安第一美人;
不在乎未來兩人的糾葛會有多深,不在乎自已是不是多了一片逆鱗。
他只想真切感覺到,眼前的姑娘還活著,鮮活又明媚。
直到柳青嫵被他抱的覺得胸悶氣短,同時感受到沈隸微微顫抖的身體,她忙問:“隸哥哥,你怎麼了?”
沈隸的聲音有些嘶啞,鬆開她,看一眼她身後臉色陰沉的單安,才低聲問她:
“有沒有受傷?他,有沒有欺負你?”
柳青嫵臉一紅,連連搖頭:“沒有,我在溪水中,化解了藥性。”
沈隸那懸了半夜的心,徹底放下。
又見柳青嫵抬起衣袖一角,擦著他臉上的血漬,擔心地問:
“隸哥哥你受傷了嗎?要不要緊?”
沈隸握著她包紮起來的手,憐惜地看了一眼,搖頭道:
“我沒事,這都是別人的血。”
此時,嬋娟西墜,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一縷晨曦灑下,給眼前的少女披上一層朦朧之光。
柳青嫵卻急著另一件事:“我得在天亮前趕回去,天亮時秦氏必帶人去,去捉姦。”
單安尚未聽懂她的意思,難道柳姑娘中毒,不是那些黑衣人所為?此事還跟柳夫人有關?
突然,他想到了柳青芷,昨日她也宿在女客廂房的。
沈隸一邊吩咐緹騎:“找到柳公子,讓他速來相會。”
自已則低頭看一眼柳青嫵那滲著血的繡花鞋,一把扯下自已的披風,給柳青嫵裹上,彎腰將人抱起。
單安沉默地跟在後面,只覺思緒翻湧,為什麼柳姑娘面對沈都督,能那麼親暱,那般信任。
而對自已,卻是如此防備?
還有,不是都說沈都督是長安城的活閻王,沒有親眷,沒有密友,孤寡一個。
可他對柳姑娘的態度,哪裡像是對才認不久的義妹?簡直就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啊!
突然間,單安腦海中閃過夢幻般的畫面,一身嫁衣的柳青嫵坐在華麗的床榻上,他上前掀起了蓋頭……
她本應該,是我的新娘嗎?
沈隸將柳青嫵帶到一個荒涼的小院,裡面有婢女等著,為她換好衣裳,重新梳妝。
同時,十幾輛馬車拉著滿滿當當的點心,送到大相國寺。
這是昨夜廚房著火,沈隸立即派人回城準備的。
等柳青恆趕回來時,大相國寺的鐘聲響起,新的一天正式開始。
知曉采薇和秦嬤嬤等人都沒事,柳青嫵又放下一樁心事,如今只剩下最後一件,回到女客廂房,看秦氏的表演。
她和柳青恆帶著一群婢女,端著點心食盒,一路從大相國寺外殿走到內殿,跟每一個遇到的僧人點頭致意。
很快僧人們就知道,因昨夜廚房失火,柳姑娘兄妹倆,天不亮就去寺外找人做祭品。
往來之人,無不讚一聲,真是孝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