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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月9日，輔導員不知道抽什麼瘋，非要組織一個全班團建活動，鑑於我還沒評上入黨積極分子，我只能裝作欣喜的參加。全班學生幾乎都來了，我們都為了那五斗米而折腰，犧牲了自已寶貴的寒假時光，和輔導員演一場欣欣向榮、團結友愛的大戲。
大家三三兩兩的排隊上車，我一個人站在隊伍末尾，一邊無聊的看著前面嘰嘰喳喳的同學，一邊跟輔導員表達自已對本次活動的喜愛之情，輔導員雙目含笑滿面春風，似乎已經沉浸其中。
‘真信了我的鬼話？’我在心裡暗自腹誹，面上卻笑意不減，繼續和輔導員假裝熱絡的攀談。
“上車吧，在車上好好休息一下，到地方專案可多了，全部玩完需要很多精力。”輔導員拍拍我的肩，越過我上了大巴，我終於能稍微放下快要咧僵的嘴角，跟著進了大巴。
隨便找了一個後排靠窗的位置，我坐了下來，頭斜靠在椅背上，定定的看著窗外漸漸移動的景色，想起了那個女生。她在上上學期軍訓期間因為私人物品不見了在班級群裡大爆粗口，揚言要一個宿舍一個宿舍搜查；在上學期又因為宿舍矛盾把整個女生宿舍鬧得雞犬不寧；在這學期又因為上學期的光輝事蹟被變相驅逐出了新宿舍，目前正在校外租房子住。
‘她應該沒來吧。’我閉目養神，腦海中卻出現了微信聊天介面。作為班長的我例行公事的將期末績點發給她，她只秒回了一句謝謝，卻沒有附上大多數人都會加上的表情包或玫瑰花。
想著想著，昏昏沉沉，意識朦朧之際，一聲刺耳的尖叫劃破夢鄉，我皺了皺眉還未睜開雙眼，一股失重感將我猛地往上一頂，安全帶緊緊勒著我的腹部，讓我不至於直直撞上車頂。
‘好痛。’我咬著牙，忍著腹部的劇痛，雙手握住安全帶，想要把它和我的肚子隔出一段距離。“呃！”又一股力往上一頂，我的肚子又被死死的勒住。喉頭湧起一股腥甜，我忍不住咳嗽，一邊咳一邊護住頭部以免四處亂飛的行李箱揹包砸中我。
尖叫聲、哭聲、咒罵聲不絕於耳，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多長出兩隻手把耳朵也捂上，比起將要死亡的恐懼，這些聒噪更讓我厭煩噁心。
在一片混亂中，砰的一聲，一個行李箱撞上了我，一陣耳鳴過後，我失去了意識。
我在一陣壓抑的抽噎聲中醒來，剛睜眼，幾滴口水就在離我眼球幾厘米的位置滴下，頭上還有氣息拍打的感覺，出於與生俱來的警覺，我並沒有抬頭，而是僵直著身體繼續保持側頭撲倒在地上的姿勢觀察有限的視野。
入目的是幾個抱在一起的女同學，她們顫抖著捂住自已的嘴看著我，眼淚不住的往外流，瞳孔閃爍，就好像看見了什麼極為恐怖的事物。
‘看來我上方確實有什麼東西。’我這樣想著，拼命壓制住顫動的指尖，屏住呼吸假裝自已是一具屍體。溼熱的鼻息重重的打在我的背上，不知持續了多久，我上方那個東西慢慢的移開了頭顱，口水隨著它的動作如雨點般落下，稀稀拉拉的流了一路。
估摸著那東西差不多離開了，我撐地爬了起來，環顧四周，除了那幾個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女生，其他同學都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輔導員也倒在一旁，懷裡還抱著好幾個身形瘦小的學生。
“他們還活著嗎？”我捂著腹部踉踉蹌蹌的去檢視昏迷的同學，那幾個女生還沒緩過來，依舊瑟瑟發抖抱成一團。
“過來幫我看看他們還是不是活的。”強壓下被忽略的不快，我耐著性子重複了一遍訴求，她們終於緩過神來，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攙扶我。
“我是叫你們察看地上躺著的那些人，不是攙扶我。”
“一起看吧。”扶著我的女生細若蚊吟的說，“這裡有怪物，我們在一起安全些。”
‘如果是怪物的話團成一起只是一口和幾口的區別。’我在心裡默默反駁但面上不顯，拉著她們挨個檢查了同學。
所有同學身上都有或輕或重的傷痕，嚴重的半個頭蓋骨都被掀掉了，裡面的大腦褶皺隨著呼吸的節奏一張一合，但即使這樣，他們的面上也不見痛苦之色，閉著眼睛呼吸平穩，就像睡著了一樣。
‘或許真的是睡著了。’我摸了摸自已的腹部，那裡凹陷了一大片，折斷的肋骨撐著皮肉，彷彿下一秒就要破殼而出，這麼重的傷，按理來說我應該感覺到痛，但奇怪的是，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即使試探性的碰觸傷口，預想中的劇痛也並沒有襲來。
“醒醒。”我從昏迷的人中選擇了一個總是不接龍妨礙我工作的學生，啪啪兩巴掌扇了上去，不出所料，他赫然驚醒，幾秒後環顧四周，發出了尖銳爆鳴。
又是這種刺耳的尖叫。我皺了皺眉，語氣溫和的勸導他不要吵鬧。他不聽，繼續尖叫。這也不怪他，無論是誰，看到這周遭的景象都會恐懼到無以復加。我們所在的地方與地球大相徑庭，地面是新鮮肉類的那種粉紅色，時不時有類似血沫的液體從堆疊在一起的粉紅色中迸出，遠處是層層疊疊的、巨大的骨架，骨架上面沾滿了密密麻麻的、巨大的蛆蟲，它們在骨架上互相廝殺吞噬，白花花的粘稠液體不斷從它們的口器中滴落，在肉色的地面上腐蝕出一個又一個深淺不一的凹槽。
“別叫了！”我身後的女生上前捂住他尖叫的嘴，“這裡有怪物，你是想要把它引過來嗎？”
那個男生劇烈的喘息著，硬生生的嚥下了尖叫，等他終於恢復了理智，我才鬆開扶住他的手，繼續去叫醒其他人。
費了一番功夫，所有人都醒了。輔導員最大，所以他自然而然的承擔起領袖角色，強壓著恐懼、聲音顫抖的開始跟我們覆盤。
“同學們，這裡不是我安排的團建地點。”輔導員面色慘白的說。
‘廢話，沒瞎的都能看出來。’我在心裡默默吐槽，眼睛卻目不轉睛的看著輔導員，這是我大學練就的絕技——一邊走神一邊假裝認真聆聽廢話。
“看來我們可能是出事故了，現在麻煩所有手裡有電子裝置的同學試著向外界傳送求救訊號，我們就在這裡等待救援……”
“辛老師，不能等在這，”最先醒來抱做一團的女生急切的打斷說：“這裡有怪物，很大，有很多層尖牙，每根牙有……”說著，她指向我，“有陳歲同學那麼長，我只看到了它的嘴，它的身體籠罩在黑霧中，黑霧直衝雲霄。”
聽到她這一席話，眾人陷入了恐懼的沉默，竊竊私語的小團體們不在說話相顧無言，眼裡滿是不知所措和害怕。我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開心，‘終於安靜了。’我差點忍不住笑出了聲，又擔心被同學發現，只能低下頭裝作害怕的樣子捂住自已的臉。
“會不會是你太恐懼，出現了幻覺。”輔導員自已也嚇得搖搖欲墜，但還是抖著嗓子試圖穩定軍心，“又或者是一種沒有被人類發現的新物種？”
“怎麼可能是幻覺呢？”那個女生慌張的衝到我身邊，把我背部的衣服扯給大家看，“這衣服上的水漬就是那個怪物留下的口水。怪物是真實存在的，這裡不安全，我們必須去別的地方。”
“老師，手機完全沒訊號。”另一個學生打斷了爭執，我趁機不動聲色的把衣服從女生手裡拉回來，然後繼續轉回去聽這場滿是廢話的討論。
輔導員的眉頭皺的越來越深，他接過同學遞來的手機，反反覆覆撥打號碼失敗後，眼裡閃過了一絲不安和無措。
“那我們是原地等待救援，還是找個安全的地方再試著聯絡外界？”那個大腦外露的男生問。他的話像是一滴水滴入沸騰的油鍋，剎那間人聲鼎沸，同學們都七嘴八舌的發表自已的觀點，這些平時小組討論連屁都不放一個的混子，此刻為了自已的生命安全瘋狂的爭論，彷彿只要叫嚷的夠大聲就能說服全部人聽從他的意見。
“大家別吵了！”輔導員墊著腳在人群中大喊，但沒有人理他，只有我同情的看著他。時不時有幾個學生湊到我身邊說離開這裡找安全的地方好，我都隨便點頭應付過去，然後繼續看著眼前這一出鬧劇，我不在乎原地等待好還是找安全地方好，我只想饒有興致的看看這群平時尊師重道人模人樣的學生把輔導員當空氣是什麼樣子。
“陳歲，”輔導員衝我大喊，“幫我維持一下秩序。”
我裝作沒聽清的樣子疑惑側頭，輔導員一邊大喊著“同學們安靜，一個一個說”，一邊扭動身體擠開同學向我靠近。
突然，天邊傳來一聲低語。那是一種什麼聲音呢？像鐘聲，那種在心裡敲響的鐘聲，震的人心臟不自主的狂跳，地面彷彿聽到召喚一樣開始抽搐，我們東倒西歪左搖右晃的堪堪穩住身形。
“那是什麼！”一個同學指著我身後大喊，我順著他的指尖回頭，看到一堵無邊無際的黑牆正從遠處向我們壓來。
“好像是黑霧，”我眯著眼睛認真的觀察著黑牆，“應該就是那個怪物吧，因為霧裡還有眼睛，是，嗯，好像是紅色的。”
這次眾人都很默契的停止了討論，他們互相推搡著跑出了奧林匹克的氣勢，我扶起被推倒在一旁的女同學，如果沒記錯的話，她有心臟病，去年體側免測的申請書還是我發給她的。
“跑起來。”我拉著她往前跌跌撞撞的跑。
“不行，”她一邊跑一邊叫，“我有心臟病，不能劇烈運動。”
“現在你能了。”我繼續三肢並用磕磕絆絆的往前跑，為什麼不是四肢，因為我還有一隻手拉著這個傻子防止她因為恐懼跌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陳歲，救命，啊啊啊。”她死死掐著我的手，腿腳一軟倒在了地上。
“我會救你的。”我頭也沒回，直接拖著她往前跑，不止是痛覺，就連跑步時那種窒息的感覺都消失了，我現在就像一個只有靈魂、沒有肉體的怪物。
“陳歲，我肚子要破了！”身後又傳來尖叫，但我充耳未聞，繼續往前跑。
“我會救你的。”我朗聲重複著這句話，繼續向前奔跑，沒有了身體的桎梏，我的靈魂是這樣的自由輕快，飛奔在荒野之上，我有一種感覺，只要我願意，任何東西都追不上我。
黑霧組成的牆雖然龐大，但行動緩慢，意識到這一點的學生不再互相推搡，他們放慢了腳步，鼓足勇氣回頭觀察黑霧。我跑著追上他們，他們卻後退一步像是看見了什麼怪物。
我停下，低頭一看，原本是右手的地方空蕩蕩的，斷骨處滴落著鮮血——心臟病同學和我的右手，都不見了。
“誒，吳欣怡同學呢？”我疑惑的問道。
“在……在那。”大腦外露同學顫抖著手指向黑牆的位置，我轉身一看，心臟病同學正在往前爬，她的肚皮被磨開，內臟散落一地，後腿被絲絲縷縷的黑霧牽制著，卻仍然面容扭曲的往前爬。
‘啊，沒救到。’我面無表情的看著黑霧把她吞噬殆盡。死前，她的左手還死死攥著我的右手。‘或許丟掉能爬的更快一些。’我遺憾的聳聳肩，裝出一副恐懼萬分的表情，再轉身時眼裡噙滿了淚水，一些女生上前安慰，我的淚水適時滑落，‘又一次成功留在正常人陣營了，’我這麼想著，輕輕抱住面前安慰我的女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