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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阿珀遇見的盧森·道爾還是個離家出走的小男孩。
一頭柔軟的褐色短髮剛剛過耳，蓬鬆柔軟的劉海遮住黑曜石似的眼睛，五官精緻立體，像個洋娃娃。
因為經歷一段時間的流浪，衣服和小皮靴都有些磨損，但難掩身上的貴族氣息。
盧森是個聰明的孩子，離開家之前在身上帶了許多金幣，所以過得不算差。
但他小小年紀，獨自一人帶著財富，容貌又格外美麗，難免引起歹徒的注意。
阿珀習慣性地多管閒事，幫他趕走了試圖搶劫並拐帶他的兩個凶神惡煞的壯漢。
盧森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沒有道謝，冷漠地從她身邊經過。
阿珀挑眉：“沒禮貌的小鬼，我必須提醒你一下——你身後還有其他人暗中跟隨。”
而且很多。
男孩停下腳步，終於回頭正眼看她。
“你能幫我甩開這些人嗎？”
阿珀慢悠悠地說：“需要別人幫忙應該說什麼？”
盧森眨了眨眼睛，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語氣說：“請您幫助我，非常感謝。”
阿珀知道自己為什麼願意接手這個小麻煩了——因為他身上有著神似小維爾曼的平靜和孤獨，這完全不該出現在這個年紀的孩子身上。
這一點也難不倒阿珀。
她把盧森帶回了自己的住處，一間被她買下的草藥商店，隨手照顧了他幾天。
這孩子卻連自己的真正名字都不肯透露給她，只每天早上在她的櫃檯上放一枚金幣當做食宿費。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家，小少爺？”阿珀不止一次地問他，“這些金幣足夠你包下一輛不錯的馬車，再僱一個有經驗的車伕，穿過至少三個國家。”
“不回去，我還有很多金幣——足以買下你這間破舊的小商店。”他話音一轉，“你到底是魔法師還是魔藥師？”
阿珀攪動坩堝裡的金色藥劑，等它變得粘稠起來後，又往裡面加入蟾蜍皮。
“不能既是魔法師又是魔藥師嗎？”她頭也不抬地回答。
盧森想了想：“可以，但這很罕見。你很厲害。”
“謝謝誇獎，”阿珀不怎麼在意的說，“幫我把第二排架子上的黑色罐子拿過來，謝謝。”
盧森踮起腳尖，取下罐子遞給她。
“你在做什麼？”
“我最新研製的美容藥劑，你想試試嗎？”
“不了，謝謝。”盧森不出意料地拒絕了。
然而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這個真的有用嗎？”
“請不要質疑我的專業水平，”阿珀說，“每一個使用過的女人都對它讚不絕口。”
盧森沉默片刻，有些猶豫地提出：“可以賣給我一瓶嗎？”
阿珀詫異地看他一眼，直接盛出一勺子裝在瓶子裡遞給他：“我可以當做你在為我試藥，不收錢。”
“不是我。”盧森悶聲悶氣地說，小心地把藥瓶裝進了口袋裡。
“你打算送誰，母親？姐妹？”
“不關你的事。”
阿珀彎下腰，視線與他平齊，認真地說：“當然關我的事，你總不能一輩子待在這裡吧？你留下美容藥劑，證明你心裡有一個讓你牽掛的女人，那麼為什麼不回到她身邊呢？也許此刻，她也在想你呢？”
盧森垂下頭，語氣倔強：“她才不會想我。”
於是阿珀知道他是跟家裡人鬧彆扭才不肯回去。
“你不回去看看，怎麼知道她是不是在擔心你？”
“她巴不得我消失，”盧森說，“人們都說我是她最大的汙點，她一定也這麼認為，所以不肯認我，也不想見我。”
阿珀從他的話裡推測出了那人的身份，勸說道：“沒有母親會把孩子當做汙點。”
“但私生子會。”
阿珀想了想：“她有虐待你嗎？打你？辱罵你？或者不讓你吃飽飯？”
“當然沒有，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盧森皺起眉頭，不假思索地回答，“她是個很溫柔的人，她會盡可能滿足我的一切要求。”
“那你為什麼不認為她愛你呢？”
盧森沉默下來。
阿珀聯想到小維爾曼那偏心的母親，又問：“難道是因為她對其他的孩子比對你更好，所以你才感到生氣？”
盧森思考了一會兒，搖頭道：“她不怎麼理會其他孩子，只會送我禮物，還賞賜我的老師、管家和僕人。”
阿珀：？
那你在彆扭什麼？這還不夠幸福嗎？
隔壁小維爾曼羨慕哭了。
“好吧，那我們敞開談談——你到底為什麼不想回去？”
盧森漆黑的眸子裡劃過一絲失落和哀傷，沒有說話。
正當阿珀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開口了：“因為我希望她沒有汙點。”
阿珀先是一愣，繼而明白了他的意思。
作為私生子，他一直被認為是母親的汙點。
這件事或許對他的母親造成了不好的影響，所以他選擇離家出走，以為只要自己消失了，母親就不會再遭受非議和指責。
她的母親一定是一位有身份的夫人。
等等——這位尊貴的夫人和一眾僕人真的會疏忽到放任一個十歲的孩子離家出走嗎？
這孩子又是怎麼做到在外流浪這麼久卻平平安安呢？
她微微眯起眼睛，審視地看著盧森：“你讓我幫你甩掉的那些......是不是一路上負責保護你的人？”
盧森面色一僵。
於是阿珀毫不猶豫地把他拎到了自己第一次遇見他的地方，果然撞見了很多喬裝成普通人的衛兵正在無頭蒼蠅似地亂轉，焦急地尋找著小主人。
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衛兵們向她道謝：“感謝您的善良，好運會眷顧您的。”
這下他們再也不敢放任小少爺亂跑了。
阿珀指了指被衛兵們控制住，一臉不快的盧森：“我有話想告訴他。”
盧森故意偏頭不看這個出賣自己的壞女人。
然後他聽到阿珀在他耳邊輕聲說：“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你的離開並不能抹除她曾經有個私生子的事實，人們依然會以此攻擊她。你如果真的愛她，就應該回到她的身邊保護她。”
盧森呆住了。
是啊，為什麼要像個懦夫一樣逃走呢？
為什麼不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反過來保護她呢？
“謝謝你。”
他第一次誠懇地道謝，並且在臨別前留下自己的姓名——盧森·道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