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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天問……”
莫鋒眼神一陣陣發懵，喃喃自語。
他知道，那在天空戲耍的白龍，一旦俯衝而下，自己必將隕落。
而他已走到天問的盡頭，可這人才踏過天問的門檻。
若說他莫鋒可以越境挑戰，與不繫境界的修行者，一較長短。
那麼，少年又如何？
少年可以越境挑戰可以越境挑戰的莫鋒。
這話有多拗口，莫鋒就有多沮喪。
記得那年，他初天問，與英州侍衛統領，不繫境界的楊金環一戰。
雖說是長輩相邀，楊金環有意調教，但他展現的實力與戰意，仍讓楊金環刮目相看。
莫鋒清晰地記得，當時楊金環就說，只要他莫鋒走到天問盡頭，楊金環就再也不是他莫鋒的對手。
在場的人，都能看出來，楊金環此言非虛，而是眼中泛起滿滿的誠懇與中肯，還有欣賞與讚賞。
也就是那次，昆韶看出，莫鋒的二變不繫境界，會演化出名劍浪滔天。
他遂改“萬花樓”為“蝶浪樓”，以志紀念，埇郡巔峰的誕生。
那時，莫鋒才五歲。
可就是這埇郡的巔峰，走到可以戰勝不繫境界楊金環的路口，遇到了平生第一次挫折。
今日，莫鋒竟無力降伏，那初天問的矯健白龍？
但莫鋒不僅沒有被沮喪所吞沒，還被沮喪的惡毒火焰，激發出蓬勃的戰意。
那戰意逐漸暴躁，力量也開始沸騰。
少年遇到了，他修行以來最難纏的對手。
這與那天夜裡的不繫境界高手不同。
那蒙面高手，驕傲、自大、不服氣，又加上疏忽、輕敵、不警覺，大意之下，被少年的兩道劍光刺中。
之後，身體顯出詭異症狀，又立即失去冷靜，心生恐懼，導致判斷失誤，選擇倉惶遠遁。
要知道，那蒙面高手，若是當場反手再擊，少年四劍已散，必敗無疑。
可這莫鋒卻是越挫越勇。
別看墨色錦魚遊動著花團錦簇，在呲牙咧嘴時，卻有虎嘯狼嗥之聲，獠牙也閃爍著刺寒的光芒。
如狼似虎的墨色錦魚，要以群狼戰術，撕碎少年的幻魔白龍。
少年的槍纓如風車旋轉，墨色錦魚就互相撕咬。
純正的天地之力，滲入槍桿之上的瑩潤蝌蚪文裡。
幻魔白龍槍裝出掙扎的樣子。
外人看起來，就似莫鋒的攻勢兇猛，逼得少年只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
少年的敗退已註定，只在時間的長短上罷了。
然而，這其中甘苦，只有當局者自知。
少年越戰越輕鬆。
莫鋒的力量耗損巨大，再是滔天的戰意，也擋不住自身的虛妄。
力量充沛強大時，那叫戰意。
力量孱弱衰微時，那便是紙老虎，是外強中乾、虛張聲勢。
莫鋒確有顆不敗的心，不至絕望，誓不回頭。
他驅使名劍，虛應幻魔白龍槍，卻集中絕大部分力量，驟然殺向少年本身。
少年也是一驚，沒想到在如此不利的境地，莫鋒還有心反擊。
其實他的戰意與戰鬥經驗遠不如莫鋒。
這一驚之下，竟然手忙腳亂。
好在他的名劍，有自主護體的神奇。
只見幻魔白龍槍，一個回首，槍刃猛刺，射出一幅畫卷，後發先至，圍擋在少年周身。
張牙擺尾的墨色錦魚，彷彿進了漁家擺下的“迷魂陣”，一條條，無頭的蒼蠅一樣，找不著方向，也失去了目標。
這就是怕什麼來什麼、自己把自己玩死的名劍——山河社稷圖。
名劍有靈，山河社稷圖專攻魂靈，是為幻魔。
名劍乃是力量所凝，失去靈性，力量自然散逸。
闖入山河社稷圖的墨色錦魚，紛紛自爆，就像一團濃郁的墨汁，滴入水池，洇散。
外人看來，少年被殺得手足無措，然後淹沒在名劍魚戲的爆炸中。
“莫爺！
求您饒命……
饒命啊……”
吳辛世和隨後趕來的耿四兒，帶著蝶浪樓的眾人，跪倒再匍匐於塵埃，苦苦哀求。
這四爺要是在蝶浪樓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待東家回來，他們都得去死。
莫鋒此時已是強弩之末，正好需要一個臺階。
他踩著吳辛世一眾人的哀求，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故作灑脫地走下來。
他也料定，一直處在守勢的少年不會趁機襲擊。
再說，若少年在此刻出手，他莫鋒就是雖敗猶榮。
因為大家都看到，莫鋒已把少年逼到絕地，又在吳辛世等人的哭求下，才收手放過少年。
少年如若在此時出手，豈不是恩將仇報，必遭唾棄。
那麼，憑昆韶的為人與性情，也一定會將少年逐出門牆。
這偌大離域，就將再也沒有少年的立錐之地。
莫鋒賭贏了，只是沒想到少年竟會如此配合。
少年在墨色錦魚的爆炸中，昏厥，委頓在地。
一剎那，莫鋒有種錯覺，那就是，少年真的在爆炸中，身受重傷。
若是現在出擊，殺少年就如在砧板上殺魚一般容易，即刻便可瞭解他的生命。
但莫鋒強制壓下了自己的衝動。
牌坊已立，就不能再正大光明的當婊子。
不過，少年的這一昏厥，也提醒了莫鋒，使他有了猶如醍醐灌頂般頓悟。
原以為自己的天問境界已走到了盡頭。
實則不然，力量還可以再凝鍊。
如濃稠的漿糊只是凝鍊的開始，沿著凝鍊這條路走下去，前方浩淼如江的，是“水之形，火之性”的酒。
莫鋒帶著他的三朋四友，在蝶浪樓九層飲著柳泉苦釀，一杯接一杯，每一杯都有不同的滋味。
莫鋒平日裡不嗜酒，在歡場，實在不好推辭時，也只是淺嘗輒止。
如這般鯨吞牛飲，即使不是第一次，也實屬是難得一見。
跟著他討前程的阿諛奉承之徒，哪敢觸他眉頭，見他要飲，便捨命地相陪。
莫鋒不在乎他們陪不陪，他只專心感受酒地堆積。
他一杯一杯地灌下去，看似豪氣，看似爽快，哪知他已在入定中，凝鍊力量，渾然無我。
酒的心裡有團火。
在墨色錦魚的胸腔裡也有團火。
這火越燒越旺，墨色錦魚就變成紅色錦魚，它那翩然舞蹈的鰭、尾都是躍動的火苗。
天地瀰漫著化不開的水。
那紅色錦魚，從蝶浪樓的九層，穿過白雲，射向高空，爆炸成最璀璨的煙火。
煙花易冷。
高空卻留下一個深洞，渾圓，不見底。
裝作被爆炸聲驚醒的少年，透過蝶浪樓六層的窗戶，目睹了煙花從綻放到飄零的全過程，不由讚歎。
這莫鋒果真非常人能比。
不在挫敗中消沉，反而能更上層樓。
這心志，這悟性，連少年都自愧弗如。
少年缺少的，就是莫鋒這種不屈的意志。
這是少年的領悟。
莫鋒無疑是個非常可怕的人。
這是少年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