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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富有的國度，人們在那過著安居樂業的生活，大家都很快樂。
但好景不長，有一天，一隻惡龍出現抓走了公主。國王非常傷心，他向全國發出告示，如果有人能從惡龍手下救回公主，他就將公主許配給他……”
“那萬一公主不喜歡救她的那個人呢？”
“他們會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是公主親口承認他們很幸福嗎？”
“歲歲，他們很幸福，即使不相愛，沒有愛，即使情感中滿是算計與將就，他們也會很幸福。”
“是嗎？媽媽，你幸福嗎？”
……
陳歲從夢中驚醒，夢到過去所謂溫馨的親子時光讓她感到煩躁，剛想揉揉太陽穴冷靜一下，耳邊就傳來了朦朦朧朧的嘈雜聲。
“歲歲你醒了？”母親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睜開眼，白光湧入刺的乾枯的眼眶生疼。
我想開口回應母親，身體卻像有千斤重一樣，壓得我喘不過氣，只能輕輕動動手指來表示我還活著。
“陳女士，請讓一下，我們需要做個檢查來確定陳小姐的身體狀況。”
“好的，麻煩了。”面容精緻的婦人點頭給醫生讓開一條路，跟著一群人到影像室門口，然後坐在門口擺放的絲絨椅子上，拿起手機開始給自已的小男朋友發訊息。
過了一會，陳歲被推回病房，她用眼角餘光看到母親正在病房門口與醫生交流，然後那個保養極好的女人笑容滿面的回來說她已經沒有大礙。
“歲歲，醫生說你這幾天需要留院觀察，之前一直有安排護工照顧你，如果你不滿意的話，等身體好一點、能起來以後之自已挑一個，媽媽這邊有點事，需要去處理一下，歲歲你好好養傷，媽媽就不待在這，打擾你休息了。”
“媽……媽。”陳歲在病床上發出微弱的聲音。
“怎麼了，歲歲，還有什麼事情嗎？”
“你一直，守，在這嗎？”
“沒有，我剛來你就碰巧醒了，很高興你能死裡逃生，畢竟看到新聞播報上大巴的慘狀，我和你父親都先入為主的認為你必死無疑了。”
等了好久都沒有迴音，貴婦人輕盈的走回陳歲床前，發現女兒已經睡著了。
‘真幸運呢，歲歲。’她輕輕給陳歲捏了捏被角，然後像花蝴蝶一樣翩翩飛離了病房。
……
陳歲再醒來，看見自已的小學班主任正坐在床邊削蘋果，病房的窗簾是拉上的，只為了方便留下小小一條縫隙，一道光自上而下劈在削了一半的蘋果上，讓垂落的蘋果皮一半鮮紅、一半灰黑。
“小歲，感覺怎麼樣，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女教師臉上都是慈祥的皺紋，聲音刻意放輕，蘋果和刀放在一邊，那道光影隨著女教師起身的動作截短了大半。
“老師？”
“嗯。”
“你是來看望我的嗎？”
“是的，微信聯絡不上你，我就打給你母親，這才得知你出事了。不過你很幸運，你媽媽跟我說，大巴上總共六十八人，只有包括你在內的四人活了下來，另外三個現在還在昏迷中，我以為你也醒不過來了，還好，你的命數好，不僅活了下來，還沒受什麼傷，只是骨折和輕微腦震盪。”
“老師，謝謝你來看望我，但我現在有點累，”陳歲閉上眼睛掩去煩躁，“我想休息一會。”
女教師沒說話，她站在床邊看著陳歲，一動不動。直到陳歲打算睜眼親自下床送客時，她動了。
“那我走了，等你好一點我再來看你，果籃我交給護工了，你好好休息。”
“嗯，我會好好休息的，老師。”陳歲的聲音聽起來緩慢虛弱，但她背對著老師的臉上卻滿是不耐。
聽到病房門輕輕的合上，陳歲撐著床站起來，她試著走了幾步到落地窗前，透過縫隙，看到外面陽光正好，因為是私人醫院，樓下的花園春意盎然卻空空蕩蕩，只有一片死寂的生機。
‘我這是怎麼了，怎麼差點失態，以前儘管感覺煩躁，都不會裝不下去，’陳歲隨手把削了一半的蘋果丟進垃圾桶，然後走到洗手間用洗手液翻來覆去的搓指尖。
‘車禍嗎？我出了車禍？為什麼我完全記不起來，是撞到腦袋了嗎？’
這麼想著，陳歲叫來了護工，說明自已失憶的情況後，她坐在椅子上看著護工驚慌失措的叫醫生，然後一群醫生驚慌失措的來到病房，對著陳歲問東問西。
陳歲坐著一一回答，眼角餘光瞥見一個警察正站在門口皺著眉在手機上打字，心中的煩躁更甚，她揉揉腦袋想壓下那股煩躁，圍成一圈的醫生卻如臨大敵開始噓寒問暖。
一陣兵荒馬亂的檢查後，陳歲又躺回了病床上，吃的藥產生了作用，儘管不困，她的眼皮還是開始打架，不一會就進入了光怪陸離的夢境。
夢裡，她的身體沉重支離破碎，靈魂卻輕盈升起越飛越高，她自由的飛著，飛到了一棟別墅上空，她看到一個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正坐在花園的躺椅上，麻木的望向天空。
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睛，陳歲想起來了。這是她在撞見母親出軌、與母親對峙後的狀態。當時她只有七歲，她不明白為什麼母親和父親總是聚少離多，於是將做的最好的蝴蝶標本以父親的名義在母親生日那天悄悄送到了書房；然後她聽到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那道聲音和母親嬌柔的叫喊融在一起，噁心黏膩的讓小小的陳歲僵住腳步，她不知道自已是怎麼離開那扇門的，只記得當晚母親捧著破碎的蝴蝶標本來到她房間，巧笑嫣兮的說謝謝歲歲的禮物。
“媽媽，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歲歲，因為媽媽在追求愛情，就像書裡勇敢的公主和王子一樣……”
“那爸爸呢？”
“很多事情你不懂，歲歲。成年人的世界是很複雜的，就像媽媽一樣，你爸爸也有另外一個、喜歡的人。我們兩個互不干涉，分別和自已喜歡的人在一起，這樣對大家都好，大家都能幸福快樂……”
“那我呢！”小陳歲雙眼通紅，小小的胸膛起起伏伏，“別人的爸爸媽媽都在一起，為什麼你們總是不在家，為什麼生日的時候不一起陪我，為什麼我們一家三口不能一起去遊樂場玩？我的幸福呢？你不是說所有人都能幸福快樂嗎？為什麼我沒有感覺到！”
“歲歲，遊樂場那種地方可以讓管家陪你去，媽媽給你包場，你和管家爺爺一起去好不好？”
“我想要你們一起帶我去！”
“歲歲，”女人嘆了口氣，她的手輕輕撫上小孩顫抖的後背，聲音輕柔的說：“歲歲，我先是我自已，再是你的媽媽，如果按照你夢想的那樣，我被迫和你爸爸一起陪你，我自已那部分就會受到傷害，也就是說，歲歲的夢想會傷害到我呀！”
女人音調溫軟，說出的話卻像刀子一樣扎的陳歲體無完膚。
“歲歲，你想在媽媽生日這天，傷害媽媽，讓媽媽難受嗎？”
至此，小陳歲就吃不下任何東西了，每當食物放在面前，她的耳邊總會響起那天聽到的那聲嚶嚀和所謂所有人幸福快樂的理論。‘真噁心。’她這麼想著，面無表情的看著來人。
來人是她的班主任，因為陳歲多天請假，她上門家訪，發現小陳歲瘦的幾乎脫了相。作為一個有幾年從教經驗的教師，她幾乎立馬就想到了家庭矛盾、甚至有可能是父母虐待。班主任試圖跟小陳歲瞭解情況，但小陳歲只覺得她吵鬧，於是年僅七歲的小陳歲拿起了畫板上綁著的鉛筆，眼也不眨的向班主任刺了過去。
班主任疑惑地拿起插在衣服褶皺中的鉛筆，在她眼裡，小陳歲只是奇怪的把鉛筆丟到了自已身上。‘或許這個可憐的孩子已經出現心理問題了。’這麼想著，班主任決定用愛關心溫暖小陳歲。
與此同時，她也第一時間聯絡了陳歲的家長，陳歲的父親讓她去問陳歲的母親，陳歲的母親給了她一個私人醫生的聯絡號碼。確認只是食慾不振後，班主任徵得了陳歲家人的同意，每天下班後都來看望小陳歲。
‘好端端的孩子，怎麼會厭食呢。’班主任看著陳歲被太陽曬得發光、營養不良的頭髮，突發奇想道：“小歲同學，我們一起去買菜吧。”
“買菜，是什麼。”
“就是吃飯前的準備過程，小歲同學想不想知道我們吃的可口的飯菜是從哪來的呀？”
“能出去嗎？”
“我應該可以帶你出去。”
“好。”
那天，小陳歲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菜市場裡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衣服面料碰撞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眼花繚亂之際，小陳歲的目光被一個蹲在地上的乾瘦男性牢牢吸引，他光腳踩在爛菜葉上，一手裡拿著牛蛙、一手拿著剪刀。剪刀利落的從蛙頭劃到蛙尾，然後兩隻如同枯枝一樣龜裂的手伸入蛙皮中，用力一撥，蛙皮自背部被直接剝下，那個過程，像從粘鼠板上拔下活著的老鼠，扒下的蛙肉雪白，蛙爪還在不斷的抽動。
那一刻，世界都安靜了。
那一刻，陳歲好像聽到了牛蛙悅耳的的慘叫。
可憐的牛蛙肚子被破開，它紅豔豔的肚腸被粗暴的扯出丟掉，像垃圾一樣和爛菜葉子堆在一起，鮮紅逐漸變成死紅。
慢慢的，像窒息一樣，色彩消逝於無形。
“小歲？”班主任牽著陳歲的手，順著陳歲痴痴的目光看向宰殺牛蛙的現場，她眉頭緊緊皺起，拉著陳歲就想要離開。
“我想要吃那個。”小陳歲不動，她指著還在抽動的牛蛙肉，露出了這些天來第一個笑容。
畫面像老舊電視機訊號不好一樣，開始一閃一閃。思維朦朧撕裂之際，一道道女聲自黑暗中傳出，都是班主任在喋喋不休，她說：
“小歲，你跟其他孩子不一樣只是因為太小了，你還沒弄清楚正常的小朋友該喜歡什麼，不該喜歡什麼。”
“小歲，一個好孩子要友愛互助，要懂禮貌，要聽話懂事，要文靜好學。”
“小歲，好孩子不能去看血腥暴力的東西呦，跟老師來一起看花花好不好？”
“小歲，你看流浪貓貓多可憐呀，你想不想幫助它呀？老師這裡有火腿腸，我們一起去餵它好不好？”
“小歲，老師知道你是一個好孩子，你會成為一個好孩子的，老師會幫你的。”
“小歲你看，講臺上拿獎狀的孩子笑的多開心呀，小歲也試著去爭取一下好不好。”
“小歲，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老師真為你感到驕傲。”
“小歲很棒，只要一直保持高成績、拿更多的獎狀，保持品學兼優，爸爸媽媽就會表揚你、愛你呦，所以小歲要繼續加油。”
“小歲，今天你畢業了，你要記得，以後也要當一個好孩子，答應老師好嗎？”
“老師會跟小歲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小歲有事都可以聯絡老師，老師會幫你的。”
……
“你只是單純喜歡血液和尖叫而已，一直壓抑自已，辛苦你了。”
一道截然不同的女聲在班主任催眠的低語中如當頭棒喝，陳歲突然從夢中驚醒。她大口喘著氣坐起，好一會才平復自已的呼吸。
‘我為什麼會被嚇醒。’陳歲不明所以，但她的心臟在胸腔中不斷跳動，就像玻璃彈珠在沒有傢俱的房間裡裡來回彈跳，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