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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悠悠駛在路上,車軲轆碾過街道上的泥土,留下一道車痕。
馬車中坐著兩位女子,一個衣著華貴,身上穿的是大喜的紅袍,上繡金絲鸞鳳,三千青絲挽在腦後,髮間別了一隻金玉桃花簪,穿起了烏黑的頭髮。
另一位看起來較之年歲稍長,穿著雖是侍女,卻也是錦羅玉衣,側面彰顯出主人身份的高貴。
然而此刻,她的臉上卻籠罩著一層無法消散的愁容。
她盡力擠出一個笑容,伸手輕撫眼前少女的臉頰,哽咽了幾次。
終於開口說道:“小姐已經長大成人,如今即將出嫁。聽說寧王世子品行端正,謙和有禮,小姐嫁給他,想必以後的日子會幸福美滿。如果夫人在天之靈知道了,也一定會為小姐感到欣慰。”
儘管她的話語努力表現出樂觀,但眼角的哀傷卻出賣了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身穿喜袍的女子輕輕搖了搖頭,纖細的手指緊握著她手心的老繭,輕聲說道:“林姐姐不必擔憂,我的婚姻原本就是和親,寧王世子也只是閒人一個,以後的日子若能平安度過,已是萬幸。”
弱小的公主與閒散的世子,這樣的搭配倒也合理。她心裡如此想。
正當她們交談時,馬車外突然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寧王府到了——”
儘管她們嘴上說得輕鬆,但真正面臨這一刻,她們的眼中還是閃過一絲緊張。然而,這絲緊張很快就被她們各自隱藏起來。
年長的女子停頓了一下,開口道:“寧王府已經到了,小姐……如今要成親了,奴婢為您蓋上頭蓋。”
說完,她小心翼翼地從一旁的盒子裡拿出一個紅蓋頭,輕輕地蓋在少女的頭上。
紅色的蓋頭逐漸遮住視線,年長女子的面容漸漸消失在眼前。取而代之的,只有鮮豔的紅色和眼前模糊的人影。
這一刻,少女的眼裡湧出一滴淚水,但她又迅速地忍了回去。
自從三年前的變故,北涼國已經成為了三國中最弱小的一個。若不是靠經商和和親,恐怕早已被南唐和西秦吞併。她只是眾多和親公主中的一員。
在這三年裡,她嚐盡了世間的辛酸和人情冷暖,支撐她度過這一切的只是內心的倔強。
如今與南唐寧王世子和親,表面上看起來琴瑟和鳴、門當戶對,然而其中的辛酸只有她自己清楚。
岐山風骨、知禮低調,他究竟是何許人也仍然是未知數。
更何況,兩人未曾謀面便直接結為連理,婚後若能有那麼一絲感情自然更好,但最可能的卻是世子出去尋歡作樂,留下她一人獨自傷心。
想到這些,她心中的悲涼幾乎要溢位,身體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
看著眼前模糊的人影,她知道,當這個蓋子再次被掀開的那一刻,她的生活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溫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年長女子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小姐,我們下車吧。”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握著身旁女子的手,慢慢地站了起來。伸手撩起車簾,年長女子先行下了車,攙扶著少女,口中提醒她要注意腳下。
蓮步輕移,少女走下了馬車。眼前的視線模糊不清,她依靠著身旁女子的指引,緩緩向前走去。
耳中傳來了陣陣百姓的說話聲,起初她還有些驚訝,世子大婚,怎麼會有百姓觀禮呢?但隨即心中一動,便釋然了。
想必是寧王世子地位不高,即使大婚也無關緊要,才會吸引這麼多百姓前來觀禮。
自嘲地笑了笑,她繼續向前走去。
又走了一段路,她小心翼翼地跨過了幾道門檻。
身旁的女子突然停了下來,聲音中透露出緊張和不平,說道:“小姐……奴婢能陪您的……就到這裡了……接下來的路……就得您自己走了……”
突然,她的聲音閃過一絲慌亂,急忙說道:“參見世子爺。”
少女的心不禁緊張起來,面前一個模糊的身影,看起來比她高上許多。
柔荑突然被抓住,落入一個溫暖的大掌中,感受到那人向前走去,她也急忙邁步跟上。
手被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抓著,她本能地想要掙脫,但生生壓下了這種衝動。
她被牽著,被動地往前走去,正如她這幾年的生活一樣,完全無法自主。
走了幾步,身旁的男人才站定,她也跟著停下,身體因為不習慣於被陌生人觸碰,已經滲出一層薄汗來。
似是察覺到了她緊張的氣息,男子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莫怕。”
他的聲音悅耳動聽,猶如溫潤的玉石,讓人聽了只覺得如沐春風。
少女心底微微一動。雖然不知道他的容貌如何,但至少他的聲音聽起來不錯。她這樣想著。
“一拜天地——”
禮官的聲音響起,她隨著身旁人的步伐,鞠身朝前方一拜。
“二拜高堂——”
她被牽著,朝前走了兩步,朦朧中似乎看到主位上只有一個身影,來不及疑惑,她又是一拜。
“夫妻對拜——”
她緩緩退開一步,轉身看著那個模糊高大的身影,鞠身一拜。
這是三拜,拜過之後,她便是寧王世子妃,李徐氏。
心中酸澀,被她強行忍下,她知道,從此刻起,她便真的是孤身一人,無依無靠了。
在北涼深宮的三年,她和林洛互相攙扶,終於熬了過來,但接下來的漫長歲月,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送入洞房——“
聲音剛落,四周便響起了零零散散的祝賀聲,出乎意料地,聲音都聽著很年輕。
“祝賀太平兄了。“
“恭喜太平兄。”
“今日李兄大喜,定當要痛飲一杯才是。”
......
聽著一聲聲道賀,她知道了他的名字,李太平。這名字……也真是閒人才會有。
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了一點,寧王世子大婚,前來道賀的竟都是青年,未有一位老臣,這般年紀縱使為官也不過區區六、七品而已,可見這寧王世子在朝中是多麼的……卑微。
也好,她這樣想著,地位低微,便不用想著那些詭譎風雲了,之後簡簡單單地過日子,倒也輕鬆……
可不知為何,她心中總是有那麼一絲……不甘。
“世子妃這邊請。“
一個侍女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開口回答道:“好。“
隨即被攙扶著向喜房走去。
她雖已入了洞房,郎君卻須得在前頭參宴,陪會兒賓客,只得讓她一人獨自在此等候,在床上坐了許久,加之一路上未曾用過什麼吃食,她早已飢腸轆轆,可蓋頭不得私自掀開,她只得繼續忍著。
自嘲的笑了笑,心中想道:只是剛剛成親,這般磨難就來了嗎。
腦中思路紊亂,突然間,房門被推開,那個溫潤如玉的聲音再次傳到耳中:“你們都退下。”卻不是對她說的。
“是。”一眾侍女答應,隨即便響起了錯雜的腳步聲。
模糊的人影在面前放大,突然間,硃紅色的蓋頭被掀開,一個星目劍眉,玉樹臨風的面容展露在她眼前。
“你好,我叫李太平。”玉石之聲再度在耳邊響起,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