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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夫人對我的出現甚為不喜,隱晦地上眼藥道:“王何故帶此女回來?瞧這長相,好似同先前那燕朝女子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姬宿果然沉了臉色,先前便闖入垣州大營中要殺沈箋月,似乎被沈箋月再一次痴纏心軟了,招來了士兵,才沒有得手。
我從容地尋了把椅子坐下,道:“夫人是說沈家女麼?那是妾的死對頭。”
瑤夫人眸中閃過驚詫:“妾?你已嫁做人婦?”
我將耳邊垂落的髮絲往後背攏了攏:“正是,沈家女對妾的郎君死纏爛打,妾不勝其擾。”
“王……你為何會擄一個人婦回來……”瑤夫人的敵意減少了些許,有些不解地問姬宿。
姬宿冷冽的眸子從我臉上掃過,薄唇輕啟道:“不過是想瞧瞧,那燕朝太子寵愛的女人長什麼樣罷了。”
瑤夫人忽地站起來:“王你瘋了不成?那燕太子眼下便在邊境大營中,此舉無異於挑釁,會給隴西的子民招來戰禍的!”
姬宿不耐地蹙起眉頭:“吾有分寸,不必多言。”
“王何故將把柄送入燕朝手中……”
“退下。”姬宿冷冷地開口。
瑤夫人還想再說什麼,只是礙於我在場,只好沮喪地行禮告退。
春嬤瞧著時機,送了一小碟蒸糕和一壺茶進來,而後卻步退出去。
我拈著蒸糕吃了半晌,方聽得姬宿幽幽地開口:“吾這個王做得膩煩了,待燕太子攻來,此寶座便贈與你,如何?”
還是頭一次聽聞有人做皇帝做得膩歪了的。
“王何以不直接同燕太子談?”
若是不願為王,以楚少昂的胸襟,封他做個閒散王爺也不是不可能。
“你可知曉,隴西的王是如何誕生的?”姬宿自嘲一笑,“燕推崇父兄、手足情,可隴西的新王要登基,需得親手斬落父兄的頭顱。”
軟糯的蒸糕啪嗒掉在地上,我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座上的姬宿。
“何以如此殘忍……”
姬宿懶散道:“因燕地大物博,隴西不過彈丸之地,人口不及燕皇城的十分之一,新君需要抱著一往無前的覺悟保衛子民。”
“是以需要斬斷情感,只憑理智做出有利傳承的決策,也只為保衛子民而活。”
春嬤甫一見面便唸叨多次,王是孤獨的王,此刻我心中才不可抑制地升起憐憫來。
這哪裡是王啊……分明是為子民而生的完美工具吧……
“可是沒有心的王,又如何傳承生的希望呢……”我定定地望著他,“沒有喜歡的、在意的、珍重的東西,活下去有什麼意思呢?”
姬宿露出恍惚的神色:“只要子民有嚮往的東西便好,王麼……只需要一顆清醒的頭腦。”
“王可知道隴西萬民心中嚮往的是什麼?”
姬宿闔上眼,似疲倦了般不再搭話。
午膳後,春嬤領著我在偏殿安頓下來,一壁吩咐女使薰香掛紗幔,一壁引著我入內間坐下。
“雖說住偏殿有些於禮不合,但王庭中無人居住的院落破敗得不成樣子,還請貴客莫怪。”
我抱著引枕,穿著隴西風格的寬大睡袍,微微泛著困:“無妨。”
你們家王把我擄來,沒要我性命已是謝天謝地。
闔眼不過一刻鐘,便聽得雷聲滾滾,屋頂傳來噼裡啪啦的雨水擊打聲。
“喲好大的雨,快些將窗頁闔上……”守在外間的女使領著人,滿殿亂轉,手忙腳亂地闔窗子。
正殿那頭傳來隱隱約約的響動,有女使在低低規勸:“王,外頭雨大,您還是進屋子裡去罷……”
偏殿的女使們忙活完,擁在外間喝茶躲雨。
我從榻上坐起來,赤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
姬宿冒著雨從正殿過來,赤金羽衣溼漉漉的,像只淋了雨的大公雞。
“吾帶你去瞧瞧,隴西人的境況。”
春嬤不知從哪裡趕來,勸慰道:“如今雨大,淋一場要染病的,可不許胡鬧……”
姬宿的神色卻執拗無比,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我。
“勞王帶路。”
女使們捧了一雙簇新的靴子來替我套上,又持油紙傘將我們送到兩輛小板車上。
板車似腳踏般大小,底部帶著十餘個自由轉向的小輪子,頂端擎著圓形的巨傘,雨水皆從板車後方流下,不至於遮擋前方視線。
“此乃雨渡,專門在內庭中使用的。”女使小心地扶著我上去。
姬宿手裡拿著一個圓球模樣的盒子,控制他的雨渡,我腳下的雨渡便也跟著一同前行。
我們沿著內庭繞了一圈,到高聳入雲的瞭望臺旁,棄了雨渡乘雲梯到頂端。
雷聲隆隆,閃電幾乎劈在瞭望臺上。
“你瞧,這便是隴西子民生活的地方。”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皇城外一片洪水滔滔。
今晨還能允許笨重的機關獸透過的道路,此刻早已被氾濫的洪水淹沒。
如此容易犯澇災的地方,想來很難供養莊稼罷……一想到今日一個人吃掉的麵餅,可能是隴西十餘人一天的糧食,心中便有些鈍鈍的痛。
“吾命人精造機關,一則為了抵禦災害,二則為了在戰火中保全子民。”姬宿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番景象,面色無波地負手道。
可是沈箋月竟利用他的良善,從他手中騙走了許多機關術的圖紙,這如何能不令他憤恨懊悔?
“王可有想過歸降燕朝?”
燕朝還有許多疆土無人耕種,雖土地貧瘠些,但用上這裡的機關術開墾,養活這座皇城的子民應當不成問題。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麼?”姬宿嗤了一聲。
隴西的人口遠比外人想象中的還要少,似佈滿裂痕的雞蛋,稍稍一動便要屍骨無存。
若要歸降,他們沒有能力自保,還不如維持現狀,能拖幾時是幾時。
“可王至少是有心歸順的罷?不然何至於千里迢迢擄我來,又這番將隴西的裡裡外外敞開給我看?”
姬宿默了一會兒,苦笑道:“怪道探子說你有辨人心的本事。”
“王將我視作來使,我很榮幸。”我微微笑道。
“燕太子那邊我會盡力美言,只是不知隴西的誠意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