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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籠罩了整片大海，藺上岱的神志隨著猛烈的巨浪一起沉浮。
他躺在床上，頭雖陷入了柔軟的枕頭裡，卻是眉頭緊鎖，窗外的驚雷照亮了夜空，也將昏暗的房間劈開了一道空茫。
“藥效發作了……”
一陣竊竊私語過後，房間的門被開啟一瞬又合上。
與這裡靜謐大相徑庭的是，僅在這個房間一牆之隔的房間裡，卻是人頭攢動，西裝革履衣冠禽獸的一眾賓客，圍站在整個房間四方，皆興味盎然地看著面前的一場好戲。
白色的牆面上投影著就連五歲小孩看都嫌幼稚的卡通動畫，白色的羊頭佔據了整個螢幕，充斥著令人發笑的滑稽表情。
而坐在房間正中央的，是一個深陷進電椅裡，變得奄奄一息的人，他的四肢甚至是額頭都固定上了錯綜複雜的導線和電極片。
“傅，你腿上的東西真礙事。”富蘭克林招了招手，使喚人帶著鉗子去把傅庭青腿上的電子腳銬取下。
Nils見狀眼皮跳了一下，這人現在是藺上岱的靠山，要是出什麼意外可不得怪死他：“富蘭克林，電子鐐銬要是被毀，產生的電流恐怕比你施加在他身上的還要強悍。”
傅庭青對外界的動靜感應遲鈍，渾身都在震顫，先天體寒的身子此時就連臉上都佈滿了冷汗，被牙齒緊咬的嘴唇因為失血過多變得慘白。
房間中央的人因為痛苦發出了幾聲呻吟，然而一旁的人 不但沒有感到殘忍，反而是因為興奮而露出獠牙。
“不用太過擔心。”富蘭克林雙腿交疊，手中燃著一支雪茄，好笑地對旁邊黑壓壓一襲人道：“傅這次帶來的貨品我會放在拍賣的最後，讓他壓軸出場，也不至於虧待了傅。”
旁邊有人譏誚應和：“再說這是塔納託斯的傳統，他們上了這艘船，意味著帶來的獵物獲得了參賽的資格，貨品被選中的主人就不得不經歷這一關，也是為了避免當‘奴隸’上了拍賣會的展示臺，‘奴隸主’心生不必要的憐憫罷了。”
又有人幽幽道：“更何況傅不是有抑鬱症麼？這樣的治療想必早就習以為常。”
話音剛落，周遭一陣竊笑，環繞著傅庭青的話一經展開，所有人便開始了滔滔不絕的談論。
伊森一個人隱在了黑暗裡，看著傅庭青痛苦地青筋畢露的慘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這時，上前幫傅庭青剪斷電子鐐銬的人帶著僥倖心理沒有佩戴防護措施，剛一碰到便發出了淒厲的慘叫。
他翻滾在一旁，抱著手痛苦地嚎叫。
整間屋子靜默了一瞬，甚至於連富蘭克林都露出了驚愕的神色。
伊森看見電椅上的人微微睜開了眼，睥睨著地上不斷打滾的男人，露出了虛弱又諷刺的笑。
夜還很長。
直至房間裡的人都無趣地散去，傅庭青休息了不到半分鐘，又開始接受下一輪的“電擊治療”。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又到了嶄新的一天。
一隊醫療隊魚貫而入，配合利落地站到了傅庭青的座位旁取走他身上的儀器，然後又掀開他的長袖，露出白得嚇人的手臂。
“給他注入M37x0型號藥劑。”主治醫生機械般發出指令道。
身邊的助手猶豫了一下，道：“昨晚M37x0的實驗物件突發狂躁，跳樓死了。”
“那只是個例。”主治醫生用看死人一樣波瀾不驚的目光看向助手：“傅庭青現在是‘奴隸主’，‘奴隸’在他手裡一天，就得確保他對塔納託斯的忠誠。”
床上躺著的那人眼睫似是凍上了冰霜，讓人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已經半隻腳踏進了棺材裡。
見助手還是懷著惻隱之心沒有行動，主治醫生一把搶過藥劑，冷冷道：“盡好你的職責，不要做無謂的事。”
將藥劑注射進傅庭青的身體裡之後，床上的人終於漸漸地睜開了眼，眸光卻不甚清明，也沒有焦點。
就在他們收拾房間裡的一片狼藉之時，房門忽然被敲響。
他們無動於衷，最後推著儀器離開之時，與在門前等候的藺上岱迎面撞上。
藺上岱看見這些扎堆的醫療人員的第一反應是傅庭青昨晚又犯病了。
在他喝醉之後。
關上了門，他就站在床邊，然而床上的人卻很長一段時間沒能察覺到他的到來，甚至有人推來了輪椅，體貼備至地跟藺上岱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告訴了他用餐時間這才離開。
藺上岱不知道自已站在原地看了他多長時間，直到床上的人慢慢凝聚了視線，艱澀地轉動了滿是紅血絲的眸子，死寂般停留在他身上一瞬。
他摸了一下傅庭青冰冷的手，按了按他眼皮上留下的印子，接著又動作輕柔地掀開了他腕子上的布料。
前面兩個動作進行時傅庭青尤為乖順，但正當他想要動這人的袖子時，本該萎靡不振的男人卻忽然暴起似的，一點兒沒收著力地將他的手給拍開。
藺上岱動作頓了一下，手順著他的手臂碰上同樣冰冷的側臉，笑道：“昨晚還好好的，這是失心瘋了？”
傅庭青連瞪他一眼的力氣也沒有，輕飄飄的，撓人得很。
藺上岱半跪在床邊，手從他空蕩的袖子處探進去，笑盈盈道：“你再看我一眼，讓我死也願意。”
不知是不是他這句輕佻卻荒謬的話語牽動了傅庭青死灰一樣的神經，叫他緊繃的臉終於鬆懈下一些。
他站起身在房間裡轉了一圈，找到了一個醫療箱，然後提到床邊給傅庭青臉上身上驚心動魄的痕跡簡單上一下藥。
想起來之前在海島上瞥見過的情景，藺上岱去碰他藏在被子下的腿，想要把腿上的紅痕也處理了。
傅庭青沒有反抗的餘地，閉著眼，就像布娃娃一樣任他擺弄。
藺上岱好心情地笑了笑，然而就在他掀開被子的那一刻，卻是瞬間變了臉色。
“電子鐐銬呢？”
床上的人慘淡地勾了勾唇：“早他媽餵魚了。”
藺上岱被氣笑：“狼狽成這樣還有精力懟人？”說完他便不容拒絕地將傅庭青的袖子一把掀開，露出內裡密密麻麻的針眼。
傅庭青見狀徹底放棄抵抗，只是緊抿著嘴唇，一動不動。
誰承想，藺上岱對這一切卻連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沉默著撕開一個創口貼，貼在了針眼之上。
“嘴硬又作死的東西，看你能活到哪天？”
藺上岱忽然笑了，拍了拍他的臉，隨後低下頭去撕咬他的嘴唇，舌頭蠻橫霸道地探進他的口腔，汲取乾涸地唯一的甘露。
傅庭青被親得氣息不穩，差點要因為缺氧而悶死在藺上岱寬闊的懷裡，一隻手緊緊抓著他的衣領，卻像欲拒還迎。
藺上岱啃咬他的脖頸，直到逼人眼角沁出淚來。
“原來是個毒人，每天吃的藥是抑制癮發作還是治療抑鬱症？”
傅庭青整夜未落的淚終於滴落在了藺上岱唇角，滾燙的液體被他舔走：“還是說……在塔納託斯，才更能讓你釋放天性。”
他見男人的嘴唇動了動，藺上岱沒聽見他在說什麼，將耳朵湊上前去聽。
只見一聲接著一聲的絕望，一聲比一聲淒涼：“我殺了你……我殺了你……殺了你……”
傅庭青狠狠揪住了藺上岱的頭髮，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他按倒在床，發了狠地掐著他的喉嚨：“我殺了你……你去死……去死！——”
他的力氣比起大病初癒的人還要羸弱三分。
藺上岱看著身上的人發瘋，珍珠似的眼淚連綿不斷地掉落灼燒著他的面板。
他忽然很痛恨傅庭青，良久，終於道：“你心狠手辣，城府深沉，把所有人都算計在內，變成現在的這樣，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跨坐在他身上的人聽了這句話，忽然卸了全身的力，目眥盡裂，軟綿綿倒在了他的身上。
“不僅對別人狠，對自已更狠。”藺上岱去找他絕望的眼睛：“喬治配合你上演一出黃金柳，你為了防止他洩密把他給弄死。遇見了我，又覺得在我身上有利可圖，於是對我露出軟肋，主動對我脫出你身上的弱點。把一無所知的我帶上船……”他撫摸傅庭青癱軟的身體，親吻他的耳朵：“還付出了這樣的代價，你說我不會重蹈喬治的覆轍？”
他笑道：“這要我怎麼相信？”
藺上岱前胸一滯，低聲在他耳邊問：“在你把軟肋交到我手上的時候，會想到我用它來威脅你，但你有沒有猜到，我會心疼？”
傅庭青的呼吸驀然一停，然而臉埋在了藺上岱的前胸，讓人看不見表情。
他顧忌著傅庭青的身體，慢慢坐起了身，靠著床頭按著他的後頸，極盡柔情地親吻他的唇。
傅庭青的眼淚是鹹澀的，但吻卻是柔軟溫熱的。
他下了床，將傅庭青身上的被子掖好每一個邊角：“隨你說或是不說你的計劃。”
藺上岱彎腰去親吻傅庭青哭紅腫的眼：“都掉眼淚了，起碼我還能自欺欺人你對我是例外。”
他笑著撥弄傅庭青額前黏在一起的縷縷髮絲，憐惜地用嘴唇摩挲他臉上的每一寸面板：“如果我真在你佈下的棋局裡活下來，以後的每一天，都別想擺脫我。”
“噁心。”傅庭青嗤笑一聲，冰冷地啐道：“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