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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餘四爺來衚衕裡收債的日子。
霍娘子帶著孩子們前一天傍晚的時候,趁著張屠戶一家在家時便來到張翠花家。
張大娘將人迎進屋,還給三個孩子倒了糖水這才坐下。
霍娘子說了沒兩句就眼淚掉了下來。
“霍娘子,你別哭,咱們有什麼事吧街坊四鄰也不會不理,好好合計合計吧!”
“嫂子,我就是命苦眼窩子淺,對不住你了!”
“沒什麼對不住的,霍老弟和你張大哥本就是結義兄弟,哪有不管的道理,霍老弟的事情我和你張大哥也在想辦法。”
“嫂子,對不起,我這一家人總來叨擾。”
“說啥外道話,就算沒有那層關係,我們也是這麼多年的鄰居了。只是這回,你們有什麼章程沒有?這次是怎麼也躲下去了?”張大娘看著霍娘子擔憂不已,心裡也很無奈。
霍娘子低頭不語,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餘四爺那邊肯定是還不上錢了,可讓她賣兒鬻女又著實不願意。
“張哥,嫂子”說著霍娘子便跪了下去,栓子兄妹三個看著母親下跪,也跟著跪了下去。
“使不得,使不得,快起來!”張大娘連忙扶起霍娘子。
張屠戶是個男子不好拉霍娘子,轉而把三個孩子扯了起來。
張翠花則是幫著孃親把霍娘子從地上扶了起來。
“張哥,嫂子你們就先聽我把話說完吧!”扶起身的霍娘子又想跪下去。
“妹子你起來再說吧!”
“嫂子,你先讓我說完吧,我實在是沒臉站在說!”霍娘子哀慼的看著張翠花一家。
“妹子,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坐著慢慢說吧!”
霍娘子拉扯不過,只能半個屁股淺淺坐在凳子上。
“張大哥,張大嫂,我們這麼多年多虧你們照拂,本來也沒有那個臉提這樣的要求,這是餘四爺的錢是肯定還不上,家裡有五兩多銀子,這房子怎麼樣也值兩百兩,我再把自已租借出去,差的就不多了,剩下的就求求張大哥再幫一次忙,等他們三長大一點讓他們還!”
聽霍娘子的打算,張大娘實在不忍:“妹子,你先別急。這事咱們從長計議,容我們一起慢慢商量商量。”
聽到自家孃親說要把自已典租出去,栓子心痛不已:“娘,你把我賣了吧,兒子是男子,在哪裡也吃不了虧的!”
“栓子,聽孃的,正因為你是男子娘才死也不會賣你,一入奴籍就和那畜牲沒什麼兩樣,主家想打想賣一句話的事,娘怎麼能讓你們和那牲畜一樣,你這是蒯孃的心啊!”
“娘,兒子看著您把自已典租出去就好受嗎?那也是要兒子的命啊!”
兩個小的也惶恐不安的上前拉著自已母親:“娘,您賣兒子吧!我是小的,在家也幫不上忙,讓大哥和你們一起,他很快就能養的起你們來了,我最沒用,就把我賣了吧!”
“娘,您賣女兒吧!”
這場面讓張大娘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妹子,起來吧,咱們還有辦法的!”
霍娘子拍了拍三個孩子,“你們乖,別說話,娘和張伯伯他們還沒有說完正事呢!”
聽到孃親的話,三個孩子只能安靜的站在旁邊低聲啜泣。
霍娘子轉而看向張屠夫一家:“張大哥,嫂子,我話還沒有說完,你們就讓我說吧,只是弟媳臉皮著實厚,說了你可別打我!”
張大娘看著這母子四人也是可憐,“妹子說什麼傻話呢?”
“妹子還有個不情之請......”
張大娘連忙安撫道:“妹子說吧,咱們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我們娘幾個如今已是走投無路了,餘四爺那邊是無論如何也還不上錢了。我想著,若是張哥張嫂不嫌棄,讓三個孩子暫時跟著你們,只要給口飯就行,讓他們以後給你們當牛做馬都行,除了你們我實在是沒有可信任的人了,求求張大哥,大嫂能看在多年情誼幫扶這一次,我們一家人感激不盡!”說完,霍娘子拉著栓子又要跪下。
張屠戶夫妻倆趕緊將人扶住,“可別跪了,這成何體統!使不得使不得!”
轉頭對張屠戶說道,“當家的,你快想想辦法啊!”
張屠戶撓了撓腦袋,“你也別說那些,我這裡有一百兩,先借給你們,院子咱們是保不住了,但是好在人還是能保住的,之後你們租個房子,霍老二不在,栓子又能賺錢了,日子怎麼樣也能過起來不是。”
說著,張屠戶拿出了那包煉化後大大小小的銀裸子遞給霍娘子,“這是早備好了的,你們先拿去還給餘四爺吧。”
霍娘子接過錢袋子,感激涕零,“謝謝張哥,謝謝嫂子,這份恩情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張屠戶擺擺手,“都是鄰里鄰居的,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霍娘子接過銀子不安又羞愧的看了看張屠夫,“張大哥只怕那餘四爺不會按市場價折算我們的房子,妹子實在是對不住,覥著臉求您個事,明天能不能請您來幫忙調節一下?”
張屠戶拍了拍胸脯,“放心吧,妹子,這事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張屠戶帶著張翠花早早的到了霍娘子家院子。
霍娘子和三個孩子見到他們驚恐的神情才慢慢放鬆下來。
“對不住了,張大哥,翠花,還特意勞煩你們父女倆來。”
“這有什麼,家裡有個男人,他們也不敢那麼猖狂,你也別擔心,栓子很快就能立起來了!”
“張大哥說的是,我還有盼頭 你放心吧,我一定能帶走孩子們好好過日子的!”
沒多一會兒,餘四爺就帶著五個打手來到了霍老二的院子。
餘四爺看到張屠戶,臉色變了變,但還是客氣了些。
“喲,張老闆也在啊,今天不出攤?”
“四爺也是貴人不忙啊,這樣的小門小戶都能讓您給光臨了,簡直蓬蓽生輝!”
“張老闆客氣了不是,只是這霍老二欠錢不還,我也不得不來走一遭了!”
見餘四爺油鹽不進,張屠戶也凌厲幾分:“餘四爺,霍老二真的欠你三百兩嗎?”
“怎麼,張老闆想幫著賴賬不成?”
“餘老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霍老二這事你也知道有多少水分,你這三百兩要的是不是虧心了點?”
餘四爺冷笑一聲,“我虧心?當初可是白紙黑字簽好的契書,他欠我的錢,我要多少都是應該的。”
張屠戶瞪著餘四爺,“餘四爺,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這樣咄咄逼人,小心遭報應!”
“張屠戶我念在你曾經的身份尊你一聲張老闆,你別以為自已真的就是和我平起平坐了,少來威脅我!”
“怎麼,你說想強搶?”說著張屠戶起身踢開身後的凳子。
見父親的架勢,張翠花也站了起來,畢竟張屠戶受重傷,其實現在只能唬人,真正動手還得她上。
餘四爺不屑地看著張屠夫:“張老闆是想動手不成?”
這時,栓子站了出來,“餘四爺,你別欺人太甚!這房子是我爹孃留給我們的,我們絕不會交給你!”
餘四爺看著眼前的少年,又看了看張屠夫護著人的架勢心中不禁有些忌憚。他知道張屠戶在這一帶頗有威望,如果真鬧起來,自已也佔不到便宜。
思考片刻後,餘四爺語氣軟了一些,“張老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況且我手上白紙黑字寫著,你們想賴賬也不行,咱們何必劍拔弩張把關係搞壞了呢!”
“四爺說的是,只是這錢怎麼個還法,我們說了算可行?”
“張老闆在這裡,想來不會有不公義的事情發生吧,你說怎麼個還法?”
“給你一百兩現銀,這房子抵二百兩,從此兩清,以後任何霍老二的債與他們母子四人毫無瓜葛,你看怎麼樣?”
“這破房子,你要二百兩,是不是說不過去?”
“這麼說是不同意了?”
“張老闆在這裡說笑,我還能當真不成?”
“那咱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說著張屠夫便朝著餘四爺攻了過去。
餘四爺帶來的手下見勢不妙,立刻圍攻了過來。
張屠戶雖然受傷,但是和這些普通打手過招還是綽綽有餘的。
只見他身手敏捷,幾下便打倒了幾個對手。張翠花也不甘示弱,拿起一旁的木棍加入了戰鬥。
栓子和弟弟妹妹們則在一旁緊張地看著,祈禱著他們能夠平安無事。一番激烈的打鬥過後,餘四爺的手下們漸漸落了下風,沒一會兒餘四爺帶來的五個人就橫躺在地上。
餘四爺見狀,心知今日沒辦法按自已想法來了,他略作思考,權衡利弊後答應了下來。
張屠戶讓霍娘子拿來筆墨紙硯,當場立下字據,雙方簽字畫押,此事總算有了了結。
拿著手上的字據,張屠夫心中憋悶,根據前晚探聽的訊息,這債根本就是嫁禍,卻沒辦法掙脫,還必須陪著笑臉:“多謝四爺照顧了,只是還望四爺再發發善心,看在他們都是都是婦孺的份上,搬家給天,行個方便?”
餘四爺這一番操作本就是為了逼迫霍老二現身,現在知道霍老二跑了,也懶得費心思,想了想幹脆賣給張屠夫一個面子:“張老闆的面子,這肯定是要給的。這樣吧,我再給你們寬限三天。三天後我派人來收房子。”
“多謝四爺了!”
餘四爺又恢復了那笑面虎的樣子,摺扇一搖笑著說道:“好說,只是下次張老闆可別這麼莽撞了,你的面子不是次次都能好使的!”
“多謝四爺提點”說完張屠夫拱手行了一禮。
餘四爺也抱拳虛握了一下,便帶著人揚長而去。
見人走了,張屠夫這才鬆懈下來,摸了摸自已發悶的胸口:“翠花,快,扶你爹坐下!”
張翠花連忙將張屠夫扶著坐下,小聲問道:“爹你怎麼樣,傷口沒有被撐開吧!”
“沒有,你爹我還沒有弱到那種程度”,張屠夫也小聲回道。
看著張屠夫突然變白的臉色,霍娘子也不安的走過來:“張大哥,你沒事吧!”
張屠戶緩了口氣,這才對霍娘子說:“妹子,我沒事,年紀大了少不得這痛那痛的,現在欠錢的事解決了,你們也能暫時鬆口氣。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霍娘子感激地看著張屠戶,“多謝張大哥,那一百兩我們肯定一時半會兒還不上,這樣吧,我們每個月還點,你看成不?”
“不用還了,你們母子四人今後好好過吧,我們家每天只要做著營生,就沒有餓著的,你別擔心了那銀錢的事情,現在第一時間還是搬家的事情!”
霍娘子並沒有接這話,轉而說道:“我們母子這些年也偷偷摸摸存了近五兩銀子,我下午就去找牙行問問,看有沒有便宜的房子租住。”
“左右四鄰也問問吧,說不定就有空餘的房子呢!”
“張大哥放心,這些我還處理的來的,你臉色都變了,還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說著霍娘子便招呼栓子讓他背張屠夫回去。
雖然受傷,但是對付幾個普通打手還不至於讓張屠戶走不動路,因此回絕了栓子揹他的請求,由著張翠花扶著回去了。
霍娘子用剩餘的銀子在隔壁的帽兒衚衕租了兩間間小屋子。
張屠戶一家也看了霍娘子租的房子覺得不錯,點點頭。
張大娘也算放下心來:“也好,雖然院子是公用的,但是也可以開一片地,種點蔥薑蒜,也省的買了。有個落腳的地方總是好的。栓子是個懂事的孩子,將來一定能有出息,你的福氣好在後頭呢。”
霍娘子握住張大娘的手,“嫂子,你們一家大恩大德無以為報。若有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您的恩情。”
張大娘連忙擺手,“都是鄰里鄰居,互幫互助是應該的。只要你們過得好,我就安心了。”
張翠花也在一旁插話道:“嬸子,別跟我們家客氣啦。以後有空常來走動。”
霍娘子連連應是,眼中閃著淚光。在張屠戶和張翠花的幫助下,霍娘子帶著孩子們開始收拾行李,準備搬家。
搬了家,霍娘子本想請張家讓吃頓飯,被張屠夫拒絕了。
臨走前張屠戶拍了拍栓子的肩膀,“孩子,別怕。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們。以後有什麼困難,儘管來找我。”
“謝謝張叔!”
看著張家人走遠,霍娘子看著幾個孩子道:“你張叔他們對咱們有大恩,你們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報答他們。那一百兩也是要還的,人要有良心,咱們不能因為人家人好,就真的不還了!”
栓子用力點了點頭,“娘,我們知道了,一定會記住張叔他們恩情的。”
兩個小的也跟著向霍娘子保證。
霍娘子看著乖巧的三個孩子,也不再愁苦,“娘知道你們是好的,我們進屋去吧!”
苦難總是一時的,一個家只要那個敗家的人不在,日子很快就能火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