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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永長把袁天安排到了醫療器械銷售部，是公司油水最大的一塊風水寶地。“以後怎麼幹就看你的了，你別給我惹麻煩就行了。”
袁天果真如徐永長所料，把那張帥臉的優勢發揮到極致。
還沒兩天，就認了本部門最大的業務擔當作乾姐，把袁天帶進帶出，這位姐姐霸佔著胸外科器械類業務量的半壁江山，幾個醫院的科室主任都跟她關係好得不得了，那提成像流水一樣嘩啦啦流進口袋，連徐永長都自嘆不如。
“你怎麼把大頭姐搞定的？”徐永長賊笑著看著袁天，這位姐姐長得不錯，腦袋有點大，背後都稱她“大頭姐”。
“姐夫，看你把話說得這麼難聽，我們是英雄惺惺相惜，被我的人格魅力征服。”
“我可告訴你，你幹活歸幹活，不要生出別的事，還有，管好你這張破嘴，你最好別去大頭姐的私事。”徐永長正色道。
“有什麼私事呀。”袁天像個村裡的大媽聽到桃色新聞一樣，凳子挪近偷偷得問。
“你最好不要知道，她願意帶你，是你小子的造化，你老實一點就對了。你什麼都不懂，多看看業務資料，有人給你飯吃，不代表會喂給你吃，怎麼吃還得靠自己。”
袁天扭過頭趴桌上想了想：“說得也對，不該問的不要問。”像個孩子一樣撐著腮坐著。
一大早，袁天早早地來到單位，給大頭姐擦了桌子，買了三明治雞蛋一些吃的擱在桌子上，想了想，把大頭姐的茶壺沖沖，把自己帶來的茶葉給衝了一遍泡上了，做完這些，拿起昨天大頭姐給自己的資料細細看了起來。
徐永長看似給袁天安排了一個好地方，呆兩天才知道這醫療器械對人的要求極高，銷售人員最基礎的交流溝通能力自不必說，還需要極強的專業能力，而且由於涉及面廣，需要不斷地學習，這樣的銷售，不僅僅靠兩杯酒兩包煙，一點關係上的打點就能解決的。
袁天看著一堆天書一般的資料，心裡暗暗叫苦。從小他就不愛學習，說他學渣都是表揚他，他連學沫沫都不如，渣渣碎得稀爛才配得上他。
快十點，大頭姐踩著一雙3厘米的紅色小高跟打著哈欠進來了：“小天，拿上你的東西來我辦公室一趟。”一看桌上的三明治雞蛋，眼晴一橫：“記住，以後不要買雞蛋，吃得嘴巴房間一股腥味，誰喜歡啊。”拿起一甩，直接進了垃圾桶。
袁天嘿嘿湊上去："姐，我記住了。你吃啥，我現在去買。"
“等我跟你說完，你去買點蛋糕吧。”
“這段時間我準備跑新業務，我跟老大說了，你就跟著我跑，好好學著，我給你的資料看了嗎？”大頭姐邊說著，邊從包裡翻出檔案袋，整整齊齊地堆在桌上，袁天瞄了一眼上面標著，市第一醫院陳主任、愛國路醫院馬書記.....大頭姐拍了下他腦袋：“看什麼看，閉上眼睛！”
袁天嚇得眼晴趕緊閉上。再睜開眼晴的時候，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了。她又掏出一疊資料：“我們準備開拓新市場，五官科走起，你是趕上好時候了，好好幹。”
“五官科算是入行比簡單的了，就是提成低一些，不過不怕，我像你這個年紀，都是帶薪上崗呢，拿著自己的錢去拉關係。”
“小天，過來，你看看，這是技術拿過來的產品資料，這是鼻竇炎術後的植入材料，是可全降解的鼻竇藥物支架、這是全降解鼻中隔軟骨固定系統，這些都是全新的技術，如果能在醫院鋪開，絕對是非常可觀的體量，我蠻欣賞你，你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做。”
袁天聽得一頭霧水，還要裝得很懂得樣子頻頻點頭。忽然他心生一計：“姐，市第三醫院的劉主任是我家老爺子原來的下屬，我們要不要找找他？”
“好啊，市第三醫院是耳鼻喉的標杆，拿下他們，我們就開門紅打了個勝仗了。”大頭姐也非常開心。
之後談得非常順利，市第三醫院剛好在尋找這類的材料，經過幾輪切磋，終於簽下了未來一年的協議。雖然提成不高，大頭姐非常高興。
“小天，我們喝一杯，找個好點的酒吧去。”
酒保端上一杯桂花青特調，淡淡的棕色液體，散發著花香和酒香。“每拿下一個單子的時候，我都會來坐一下。”大頭姐頭髮披下來，散亂地飄在臉上，擋著半邊額頭，她也沒有去理，髮絲橫七豎八得炸著，她脫下了外套，拿著一幅寬大的LV圍巾遮蓋著上半身，陷在沙發裡。
“這個單子是我這些年最容易的，雖然提成低，但夠了。多虧了你了，小天。”大頭姐抿了一小口酒，微抬起下巴，愣愣地看了袁天一眼，眼神又挪開了。
大頭姐看上去並不開心，也沒有拿下單子的輕鬆，只有滿身的疲憊慢慢在釋放。
“姐，你累了，你歇會，你想聽什麼歌，我去給你唱。”
“就唱一首紅塵來去一場夢吧。”
“空中樓閣青雲中，誰不追逐尋夢。
浮名一朝轉眼無蹤，留不住又何必苦苦爭鋒。
紅塵來呀來，去呀去，都是一場夢，紅塵來呀來，去呀去，也空。”
唱完回到座位上，大頭姐倒在沙發上已經睡著了，圍巾上一灘淺淺的水印。
袁藍休完正常25天小產假，就上班去了。自上次徐永長問聶變態之後，再也沒她的答覆，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袁藍只能履行正常休假時間了。
後天劉大姐來家看過一次，她隱約責怪袁藍上次在醫院的態度：“她再變態，總歸是你領導，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她的小心眼你是領教過的，她想整你，有一百種辦法。”袁藍嘆口氣，不知道該說啥，這些道理都懂，可誰叫自己性格軟弱，又不會做表面功夫呢。
“你怎麼不趁這個機會讓你爸爸託一下關係，換個崗啥的，她太難搞了。”
袁藍的氣嘆得更深了，不知道怎麼解釋，不爭氣的女兒，怎麼好一次次開口呢。何況，也不是所有的兒女，都能一直在父母面前撒嬌發嗲，求情討饒的。
袁藍決定還是自己扛過去，熬吧，總能熬到她退休或者升職吧。袁藍心想，體制內遇到了難搞的人，誰不是這樣的心態呢。流水的領導鐵打的兵，誰又會管誰一輩子呢。除了熬，她沒有別的辦法。
一進辦公室，各種形形色色包含各種內容的眼光朝她看過來，袁藍被看得臉頰發熱，低著頭坐在自己位置上。形形色色的眼光又迅速下垂，假裝忙碌的樣子，其中幾對眼光互相交流了一下，眼光的主人偷偷露出看透一切的笑。
操處長經過大辦公室，帶著浸了蜜糖的聲音甜甜地喊：“小藍，忙完了來我這裡一下。”她彷彿什麼沒發生過似的，熱情滿滿地遞上一袋黑糖，拉著她坐在沙發上，雙手一張笑臉湊過來：“上班啦，休息得還好嗎？看樣子氣色不錯，還是年輕，養養就回來了。今天中午菜不錯，多吃點。”還想伸手拍拍袁藍的手，袁藍尬著一張臉躲過，看上去，她倒是毫不介意，依然笑意滿滿。
“你瞧這虛偽的樣子，心裡還不知道多不爽呢。你別往心裡去，心裡不舒服，就跟我說說。”劉大姐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跟在後面絮絮叨叨。
“謝謝你劉姐，我不會介意的。”袁藍拉過劉大姐的手，靠在她肩膀上：“多虧有你開導。”
這一年，袁藍25歲。
這一邊，徐永長的事業做得風聲水起。他和本市幾家3甲醫院的主任關係很好，今年成功得把腸胃科的業務量做到了上佔據本地公立醫院前頭，跟大頭姐一樣，他也準備開發其他科室的業務。袁藍看著丈夫，更覺得自慚形穢，當時結婚的時候，兩人學歷都不高，自己是本地大專，徐永長是鄰省一所三本，自己的家境高出他一頭，都覺得自己下嫁，可是現在一步步，自己在工作上不但沒有任何改觀，還步步落後，現在孩子也掉了，唯一的希望都沒有了。
可是自己有出路嗎，不知道，袁藍很苦悶。
“我們部門這次的績效考核出來了，各位來空來我這裡領一下考核表。”操處長站在辦公室捏著一疊紙，裝模作樣的喊道：“我先宣告哈，我沒有參與任何打分，都是同志們相互打出來的。”
劉大姐輕聲嘀咕了一句：“真能裝啊，誰不知道都是她定的。”經過的時候拍了下袁藍的椅背：“過去啦。”
袁藍開啟自己的考核表，果不其然，刺眼的分數赫然在列：“55分。”連及格都沒有。沒猜錯的話，自己榮列單位倒數第一。
劉大姐過來瞄一眼：“啊？你怎麼這麼低？她這擺明了給你穿小鞋，我說了吧。她這人就是小心眼。你去找她說說吧。”
袁藍不作聲，半天冒出一句：“說了又怎麼樣？她會改嗎？你沒聽她說的，這是大家打出來的，去問她倒是給了她再羞辱的機會，你表現不好，人緣不好，別人打了你低分，你能怎麼樣。”
“說是這麼說，但你總要反抗一下吧，難道就這樣吃啞巴虧嗎？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你這樣只能委屈自己。”
袁藍知道，劉大姐是好心，也為自己抱不平。這些年來，自己工作兢兢業業，從不給別人添麻煩，最後的結果呢。哼，袁藍冷笑一聲，她不是不知道哭，不知道鬧，她不屑和這樣的小人對話，哪怕一句。
下了班，袁藍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劉大姐的話還環繞在耳邊：“你這人啊，就是又要強，性子又軟，這下吃大虧了，你家條件又不差，何必委屈自己，要我說你就伺候好你家那口子，他好了，全家都好，何必為難自己，女人的事業不一定全在工作上的，女人要利用好自己，事業也可以用在家裡。”
一夜入秋，拐角幾棵欒樹，頂上的果實已經黃了，風一吹嘩啦啦鈴鐺一樣抖個不停，袁藍站在路邊看了好久，感覺自己的心就像這幾個欒樹種子一樣，吹啊吹，就是掉不下來。
“辭職！”袁藍心裡冒了個念頭，她突然感覺欒樹花掉了下來，又被風輕輕一吹，吹到天上去了，袁藍被自己嚇了一跳，狠狠地把自己的念頭壓了下去，那朵欒樹花就突然掉地上去了，被人踩一腳陷入泥裡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