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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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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南瀟雪回到酒店房間,商淇正在等她。

“回來了.”

“嗯.”

“鄉里還是有鄉里的好處,剩下的基本都是老年人,你這麼個大明星,不戴帽子不戴口罩,就這麼大剌剌在石板路上走,一點不擔心會引起什麼騷動.”

南瀟雪靜靜踱到沙發邊坐下。

老天對她太過寵愛,一舉手一投足,都像幅清雋的工筆畫。

商淇跟了她這麼多年,還是時不時會被她震一下,這會兒捂住自己的雙眼道:“南仙,能不能收收你的美貌?”

南瀟雪瞥她一眼。

房裡的氣氛,並沒因商淇的這一逗而鬆快下來。

商淇默了下,啟唇問:“跳舞的感覺還是不好?”

南瀟雪點了點頭。

這就是她和團隊比預計時間來更早來到寧鄉的原因——她覺得跳這支舞的感覺怎麼都不對,想提前來實地找找感覺。

“你就是對自己要求太高了,我在排練室看你跳了那麼多次,一點兒沒覺得有問題.”

“真是這樣就好了.”

“說句不該說的,就按你現在這功力這水平,你就照這麼跳,誰能看出來不對?保管你最死忠的老粉,還有那些最挑剔的評論家,沒一個人能看出.”

“我自己能看出.”

南瀟雪低聲道:“還有,柯蘅也能看出.”

房間裡又恢復那般壓迫人的寂靜。

商淇輕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安常照例去上班。

石橋邊又碰見了南瀟雪的團隊,扛著攝像機試各種光線下的景別,南瀟雪靜靜站在橋邊,偶有需要的時候她便上去走個位。

安常要上橋的時候,偏南瀟雪也正往橋上走。

江南的一切都太娟秀,小小的一座石橋入口窄窄的,兩人沒防備撞在一起,南瀟雪手背擦過安常的小臂。

安常手一縮。

怎麼會有人的面板那麼滑也那麼涼,像一塊四季恆溫的玉。

安常把手藏在身後讓南瀟雪先走,南瀟雪連招呼都沒打一個,淡著張臉走上橋,把擦過安常的手背在旗袍上輕蹭了下。

安常:……又來了,這種傲慢的感覺。

安常側著身快速從她身邊路過,對她身上飄來的陣陣香氣不為所動,心想:這樣的一個人,會在雨夜開口讓自己吻她?絕不可能啊。

來到博物館,安常放下包,坐在自己的工作室裡。

曾經工作是她的一方避世所,現在卻變成了一種煎熬。

青釉玉壺春瓶擺在工作臺上,木木的,哪有昨夜南瀟雪雨中一舞的半分靈動?她太題出在哪。

想起南瀟雪說:“你吻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如果那是她臆想中的南瀟雪,她吻了,南瀟雪依然能告訴她答案麼?這樣的話,那到底是南瀟雪知道答案,還是她自己心裡其實本身知道答案?又一次枯坐到十二點過,安常鎖上門。

這才想起沒吃晚飯。

心裡惦著事,吃不下睡不好的,胃裡一陣陣難受。

沒心思理會這些,走過河畔,遠遠的便開始向橋上打望。

她是期望南瀟雪那裡?還是害怕南瀟雪在那裡?她是想真實的南瀟雪在那裡?還是幻想中的南瀟雪在那裡?然而夜靜靜的,雨寂寂的,哪兒有半分南瀟雪的影子。

只剩她一人站著,帶著不太舒適的胃。

“你在找我嗎?”

安常悚然一驚,轉過身。

南瀟雪立在那裡,跟她隔著兩步遠的距離,每晚的一件瓷青色旗袍有些微的區別,尤其盤扣那一塊,像一枝青竹在拔節成長,葉片繚繞出的紋路越來越繁複。

南瀟雪是真的麼?若是真的,就算是最頂尖的舞者,真能做到腳步這樣悄無聲息?安常靜靜望著,她白皙修長的指間夾著一支菸。

鄉里是沒有新式路燈的,一切仿照舊時,只在橋頭屋簷掛著一盞盞的竹編燈籠,一點亮,就把那白色的宣紙染成昏黃。

燈光太隱約,微微的夜風一吹,拽著人影子不斷的搖,南瀟雪本就窈窕的身段好似風中的燭火,搖曳是她靈動的生姿,而對她倏然熄滅消失的擔憂,又勾著人對她無限貪戀,南瀟雪一張臉藏在暗夜的影子裡,只有一截白皙的手臂被打亮。

安常回想了下:南瀟雪抽菸麼?好像是不抽的啊。

那眼前的南瀟雪真是幻象?她又為何要幻想南瀟雪抽菸?大概她想象中的南瀟雪更有風情,而一支明滅不定的煙化為了絕佳道具。

南瀟雪夾著那支菸,也不抽,一隻手掌輕搭在胯骨上,夾著煙的那隻手臂輕壓在手背上。

就那一點點扭胯的動作,都顯得纏綿悱惻。

這是冷傲孤霜的南瀟雪?安常幾乎確定這是自己的肖想了。

她還是把南瀟雪當作了她在修的那隻瓷瓶,她希望作品有南瀟雪這樣的美麗和靈動。

若南瀟雪真是幻象。

安常蜷了蜷手指。

她是不是就能吻上去。

她心底關於自己為什麼修不好瓷瓶的答案,是不是就能借幻象中南瀟雪的嘴被揭露。

南瀟雪偏著一點頭瞧她,繚繞的淡淡煙霧混著體香,又被雨氣無限暈染。

啟唇問她:“你是在想怎麼吻我麼?”

她往前踏了一步,一張絕色的臉就攏進了燈籠的光線裡。

人類是怯懦的動物,對於至高無上的美麗,第一想法不是貪慕,而是迴避。

當南瀟雪的臉近在咫尺出現於她眼前,肌膚如瓷器一般罩著瑩潤的光,安常本能的想挪開眼,用垂眸緩解她怦然的心跳。

可眼神一瞬滯住。

在寧鄉的南瀟雪是不帶妝的,帶著胡作非為的氣勢肆意揮灑天然的美麗。

她的肌膚白玉無暇,可藉著燈籠光線映照,她的左眼下竟有一顆極小極小的淺紅淚痣。

像浩瀚夜空裡最不起眼的那顆星辰。

你幾乎感覺不到它,可又不能真去忽視它的存在。

安常心跳越發厲害,因為她在看到這顆淺紅淚痣時,一瞬想到了那隻玉壺春瓶內壁的那點硃砂紅。

那眼前的南瀟雪真是她想象中的瓷瓶所化對嗎?真實的南瀟雪是沒有這顆淚痣的對嗎?她微動喉頭,看細密的雨絲一點點鑽進那纖薄的唇裡。

南瀟雪的雙唇是在告訴她:“吻我.”

那張臉多冷啊,那雙墨色的瞳仁裡幾乎還帶著那種睥睨的神色,可那微張的唇在訴說引誘,訴說臣服,勾著人對它一親芳澤。

這時雨下的越發密了,打在屋簷上有了淅瀝瀝的聲音。

石橋頭這端有座陳舊的木質連廊,蜿蜒曲折,安常一咬牙,抬手隔著旗袍握住南瀟雪細瘦的胳膊。

“往連廊下站站.”

她說。

南瀟雪壓了下唇角,倒也沒阻止她把自己往裡輕推的動作。

連廊的暗影把兩人納入了一方避世的小天地,好像是從連綿雨幕中偷出的一份乾爽,適合乾柴烈火,適合唇齒勾纏。

安常握著南瀟雪的胳膊沒放,她在感受。

南瀟雪是真的。

她隔著薄旗袍,能捏到南瀟雪柔軟卻並不綿軟的肌膚,那纖纖卻有力的骨量,還有那冰涼中透出些微溫的體溫,一切細節都在提示南瀟雪是真的。

可那又如何?哪怕是春夢裡與她纏綿的南瀟雪,也能貼著她帶來真實的重量,她手指也能觸到那真實的溫軟和潮溼,以至於她早上起來還要去清洗自己的內褲。

手裡的觸感,並不能說明什麼。

安常盯著那顆淺紅的小淚痣,不斷告訴自己:這就是你幻想出來的南瀟雪。

南瀟雪被她握著胳膊,立著不動,沒有再來勾她的魂。

她這人挺慫的,像跟彈簧,敵進我退,敵退我進。

這會兒南瀟雪老實任她握著,她膽子反倒大了些,輕扯著人往自己這邊一帶。

南瀟雪好似沒料到她真這麼大膽,反而沒防備,重心一失,輕撞在她身上。

安常都怕自己如雷的心跳沾染在南瀟雪身上,她一心快些結束這熬人的過程,一伸手,輕捏住南瀟雪的下巴。

南瀟雪一愣。

安常感受著那下巴在指腹裡的觸感,又涼又滑膩,真像塊冷玉,又逐漸被她手指的溫度染熱。

她看著南瀟雪雙瞳裡一閃而過的惶惑,開口問:“我敢了,這下你又不敢了?”

南瀟雪彎了眉眼。

那是她第二次見南瀟雪笑,依然不是一個真心的笑,而是一種挑釁,是南瀟雪在反問她:“我有什麼不敢,小姑娘?”

用略帶些輕佻的語氣,叫她“小姑娘”。

安常心想我小麼?我都二十五了。

一不做二不休,她輕託著南瀟雪的下巴,把那張絕色的臉帶到自己眼前。

南瀟雪倏然閉上眼,纖長的睫毛如風雨中的蝶翼微纏。

安常雙唇往前湊。

先打在她唇上的是南瀟雪微溫的鼻息。

一瞬間安常小臂乍起一顆顆細小的顆粒——這種觸感太真實了,太細膩了,就像初夏剛下過今年的第一場雷雨,把手隔著微妙的距離輕懸在泥土之上,便能感受到這樣一陣微溫的潮氣。

而她夢裡的感受,絕沒有細膩到這種程度。

安常緊張到本就難受的胃裡,一陣突如其來的翻湧,觸電一般放開南瀟雪,匆匆道一句:“對不起!”

連退兩步縮到橋頭的垃圾桶邊,一勾腰,吐了。

南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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