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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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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鼠有皮,人而無儀。

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陳汲從來沒有這樣的覺悟。

他一直認為,人活一世,最重要的便是這個“活”字,什麼榮譽、驕傲、尊嚴、威儀的都是些華而不實的狗屁,而對於鼠輩來說,狗屁與好拿耗子的狗一樣都是臭不可聞的廢物,遠不如兩三顆大米與一根剩著些殘渣肉末的棒骨來得實在。

陳汲深以為然,所以在十七歲那年會為了活命毫不猶豫出賣自己那個手刃無數江湖惡霸的叔伯並藉此榮混進牽機門中,從此又變成了掌門鄒竹霜膝下小女兒的一條老鼠,並在十幾年後隨著她一起趁夜割掉了掌門的頭顱後連夜逃到長安城,之後便再次為了活命成了不良人主帥手下十二尚令中的“子鼠”,開始對曾經的女主人耀武揚威。

因此即使是現在,即使除了留下的酉字位尚令外剩下的七位不良人高階武力全部到場圍殺,即使他自忖憑著右臂上的那件金屬機關甲器饒是楊暾想要一劍斃其性命也是難上加難,他仍是經過了半晌之久的反覆思考後,才極為緩慢地從櫃檯後直起先前佯裝佝僂的身軀,原來正是一早便蹲在鋪外吸溜碎肉面的那個老乞丐!

“唔,讓我算算,不良人高層尚令按地支為序共十二人,我曾經殺了那個卯字位的老兔子,而你們進攻英雄鄉,想來那些曾經的武林前輩宗師也不是什麼軟柿子,怎麼也得再折個兩三個,再刨去那個向來貼身負責不良帥安全的小雞仔……呵,我楊暾真是好大的面子,長安城中所剩的不良人高層,竟然是全部來此處伏殺我這個江湖莽漢子了!”

楊暾冷冷發出一聲嘆息,聽上去有些驚訝有些滿意還有些驕傲,即使他心裡明白自己早已成為了長安城中那位皇帝陛下與他麾下那條最忠誠的匿身於陰影中狗的眼中釘肉中刺,但一想到自己能憑一己之力吸引來整個長安黑夜上層人物的關注,他便難免覺得自己至少在這個方面趕上了祖父。

此時聽見棚外的腳步聲,楊暾悄然凝神細數,判斷出與先前人數不差,不免心下稍安,知道至少到此刻,他們的主要目標還是自己,因此便沉下心來,刻意要用話語拖延些時間:

“子鼠,子陳,還是該叫你陳汲好?說實在話,放眼你們整個不良人,也就那個不良帥,還有你與這條毒蛇能讓我有些興趣。

當年牽機門趁大亂餘殃百廢待興之際再度崛起,十餘年時間便迅速成長為一個令人談之色變的龐然大物,那時節武林正道人人自危,就連魔道也可以說是唯他一家獨大,不可謂不恐怖。

即使幾年前,各大門派經過韜光養晦已有了不俗底蘊,正待彼此合作共剿魔門之時,仍是對牽機門的存在頭疼不已……”

冷嘲一笑,楊暾說道:

“直到那件令整個中原武林震動人人訝異的大事發生。

時任牽機門宗主,名號響亮武功超絕的‘玉面偃師’鄒竹霜,被自己的小女兒割掉了腦袋。

因此變故,牽機門上下群龍無首,很快便被各派聯手攻破,自此一蹶不振,即使未曾消亡,但也不復當年榮光。

如此說來,整個武林都應該感謝你們二人才是,親手弒父,叛離宗門,若沒有二位,還真不知道當今江湖是個什麼爛攤子呢.”

側身站立的子陳與慵懶斜靠的巳字位鄒汝月都沒有立刻接這個話茬,只是斜斜打量著楊暾,暗中掂量著心思,同時估算著彼此間的距離與方位,判斷著暴起出手的最佳時機。

良久,鄒汝月似是不喜這長時間的靜默與尷尬,將水蛇似嬌柔的身子向後靠的更斜了些,也引得衣裳下襬更高些,將那兩條雪白細嫩微微廝磨而稍泛的殷紅露出更多褻玩意味,狹長美目輕眯,媚聲道:

“聲名遠播的楊大爺能知曉奴家的名姓,奴家才是真真的受寵若驚呢!奴家雖然自忖當年做的那點小事確實有些許影響,只是卻不曾想過,就連號稱‘天下宗’的武林盟主楊老先生之孫,竟都能對此關注一二,嘻嘻,想到此間,奴家這心尖兒可是真真熱滾滾呢!”

聽聞此言,楊暾臉色陡然一冷,“天下宗”這個名號,正是楊玄珪成為武林盟主之前闖蕩江湖所得,這不見有什麼特別的修飾意味的三個字,卻包含著武林各宗派對於他那身融會貫通登封造極的武藝的高度讚賞與肯定,而在楊玄珪正式成為武林盟主之後,眾人對他的稱呼便更多成為了盟主二字,而這個名號反而被漸漸淡然。

楊暾這些年四處遊歷,也有無數門派對他的功夫訝然驚異,他身邊眾多好友也曾勸他自取一個名號,也好行走江湖,但他總是一笑了之,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所追求的名號正是象徵著祖父當年所達到的巔峰境界的那三個字,而在真正有實力配得上這“天下宗”之前,他只是一個姓楊的大俠而已。

只是楊暾沒有想到,原來全天下不僅只有他還記得這個名號,遠在都城長安,一直還有另一夥人也一直記著此事,只是若是鄒汝月想藉此便行攻心之術,那便是將他想的太過簡單了些。

楊暾心裡清楚,值此生死攸關時機,任何的分神哪怕一瞬都有可能直接決定戰局的走向,他不清楚四周這七人在剛剛擾動他心絃的一瞬做了什麼佈置或計劃,所以他只能搶先出手爭得先機。

楊暾素來清楚牽機門的手段,他們是武林各派中最不像一個門派的門派,據他們自己說是上承自春秋戰國時期的墨翟學派,門內傳承著各項機關巧術,木石金青彼此組合安裝,威力甚大,無須近身即可取人性命,但駕馭這些機關之人,卻只需要有基礎的拳腳功夫與氣力便好,因此這幾代的牽機門中,除了上代宗主鄒竹霜與一直封山神隱的裴玉盛這修習指力功夫的二人外,整個牽機門中真正有大神通大武功的竟是無有一人。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楊暾明白,即使此時鋪中這一男一女看似手無寸鐵,但他們的危險程度絕不下其餘無人分毫,但他沒有時間多想那個猥瑣如陰溝鼠的男人的髒爛灰袍下會藏些什麼後手,因為此時速度比其餘一切都重要的多。

只見楊暾腳尖一頓一挫,整個人便化作一段灰黑的舊綢緞,絲滑無阻又毫無徵兆地滑向子陳!但他雖行動流暢若綢,出手卻不似錦緞般軟綿無力,彷彿那層簾幕後隱藏著一把鋒利尖銳的匕首,只待接近的那一刻便掀開簾幕致命刺向目標胸腹要害處!

然而楊暾心中到底還是存著幾分警意,特意在刺出那不偏不倚飽含中正意境的一劍時右腕虛凝五指虛握,沒有全然將自己投入這一擊之中,而事實證明,這點防備幾乎可以說救了他一命!

子陳的陰毒狡猾是刻在骨子裡的,當那道劍芒閃動貫意臨面時,他的矮小身軀驟然更為塌縮幾分,整個上肢迅速俯下,緣是剛剛站起時他便留了一點心眼,藉著櫃檯阻擋暗中分足跨立,待那劍光來時只需前腿成弓上身下伏便可躲避,省卻了大半反應時間。

而趁著此番空擋,子陳也是同時反手上撩,只聽得“嗤啦”一道布料撕碎聲乍起,三道寒光自其間暴射而出,兇狠凌厲咬向楊暾肋下!楊暾見狀連想都未想,反射般挑動手腕,劍光一閃,鹿鍾劍整個劍身極為漂亮地在他手中向身內劃過一個圓弧,正要去撩撥那三道冷鋒時,卻見子陳上身微挺,臂間驟然發力,那三道刃光瞬間加速,逼的楊暾不得不轉挑為擋,硬生生接下那一擊。

然而楊暾還未來得及看清那是件什麼器具時,只聽得兩聲清脆的機簧彈射聲響起,隨即便見又有三道銀光從子陳右臂上射出!然而此次襲擊極為迅猛,楊暾根本來不及做出有效躲避,只能稍稍側過身子,緊接著便感覺胸口處一陣生疼襲來,顧不上檢視傷勢,楊暾凝實真氣宕開一劍,閃身撤出戰圈,橫劍身前嚴陣以待,這才終於看清了那件配在子陳右臂上的金屬機巧。

那是三根寒光逼人的精鐵銳爪,爪身上斑駁的鏽痕表明著它略長的年頭,但那三根爪的爪尖上透露出的些許陰森,即使只是藉著光線遙遙點在人的眸中,都銳利得令人不由自主想去闔眼輕揉,顯然是經過了特意打磨。

而此時在那三根鐵爪的尾部,用來連線這件機關與手臂的鐵器上,有三個黝黑深邃的空洞正閃爍著詭異而空虛的光。

楊暾感受著胸口前那三道火燎般的疼痛,捂著傷口的左手能清晰感覺到指縫間溫熱的漸淌,他不需回頭去看那三根釘在牆面上的鏢釘,便知道這正是從那三個孔洞中射出的暗器,若非這數十年的刀口舔血,想來那鏢釘已是透體而過,將他前心後背穿了個透涼!

與此同時,只見子陳嘴角微抿,發出一聲尖銳陰冷的怪笑,隨即騰空而起,卻是猛然向後撤去,楊暾見狀頓覺不妙,瞬然發力擺好架勢運足真氣,軀體上漸漸顯出一抹似有似無的金鐵之色:雖說他向來對於自己這手佛門的金鐘罩功夫沒有什麼信心,但此刻感應到那兩股渾厚巨樸的勁力攜破空聲已欺身至分寸之內,他明白此刻任何企圖躲避或以柔破剛的技巧都已是來不及,唯有硬碰硬強接而已!

隨著“砰砰”兩聲悶響炸起,楊暾驟覺胸口一窒,筋骨肌肉咔咔作響,一陣汗酸腋臭味撲面而來,同時是幾乎快將他壓成一團肉餅的強大逼仄壓迫感如兩方巨大鐵錘般狠命擠著他的五臟六腑!

楊暾心下一緊,意識到這兩道勁風並非是剩餘五人襲來的攻擊,強撐著臂膀看去,卻發覺是兩個穿著粗布衣衫身上油煙火氣濃重的大漢,細一猜想便知曉這正是鋪面中先前一直在後廚忙活的伙伕與廚師,正以一種幾位扭曲怪誕的姿勢抱成團,收縮著肌肉向內壓迫著他。

楊暾見此狀,心中微啟,特意抬眼看向二人眼眸,只見那兩雙眼睛俱是黑珠上挑,一霎灰白中紋趴著幾痕血絲,瞳眶又彷彿被無形的手指硬生生扯著睜大到一種駭人的地步,顯得格外恐怖驚悚,令人手腳寒涼發麻!

再瞥向一旁那個始終沒有什麼動作只似水蛇般慵懶魅人地斜靠著的女子,見她那看似漫不經心的雙手間,十根雪玉蔥指卻並非放鬆舒展,而是各成坡度起伏,或鉤或翹,似是在描摹哪處山川的蜿蜒,格外玲瓏而誘人。

楊暾心道不好,識出這正是上代牽機門門主鄒竹霜所獨創並藉此聲震江湖的“撫穴指禪”的功夫:此術是透過將鐵釘鋼寸一類的暗器打入對應的穴道,並遠端透過真氣貫通指力以操控,從而達到控制對方身軀的效果。

這麼功夫雖然沒有裴玉盛那手直接以指力模擬兵刃那般強橫難御,但其操縱的法門卻還要勝過“蟲蝍御力”一籌,並且這門功夫不需要刻意借對方真氣以反制,只要暗器能打入穴道,便是練得一身橫練的剽勇漢子也只能如傀儡般任人使用。

而隨著練武者境界愈高,遙控時所需要打中的穴道便也愈少,甚至當年鄒竹霜行走江湖闖蕩名聲時,已是不需假一釘一針,只需將遙遙屈指彈放一道真氣擊中穴道,便能身作偃師縱其筋骨肌肉,難逃束縛。

然而這“撫穴指禪”聽上去詭譎可怖、沛莫能御,但要克勝說來卻也並不麻煩,那便是打磨筋骨到極致的地步,無論是佛門的金鐘鐵布,還是江湖上其他流派的橫練功夫,只要能做到肌膚確勝精鋼無物可破或者罩門內煉遁化穴位的圓滿境界,真氣無處可入,自然也便沒了效用。

只是這說起來簡單,但渺茫江湖,真能達到此種境界的大宗師除了佛門各寺中隱世的幾位外,剩下的武林名宿一隻手便數得過來,而其中自然是沒有他楊暾的名字的,更別說這兩個沒有武功底子的伙伕廚師了。

楊暾並不清楚鄒汝月的“撫穴指禪”練到了何種境界,只能猜忖尚未至其父親的級別,眼看著周身兩個大漢愈發用力合抱,楊暾明白此刻就算擊折他們的筋骨,劇痛也無法讓他們奪回身體的控制權,唯一的脫身之法只有尋縫而出。

此時楊暾遍訪天下學藝百家的優點便顯了出來,他在一位民間老藝人的手下學得了一些世俗戲法,其中一項縮骨術尤其在行,於是只見他先凝腕一擲,將鹿鍾劍丟擲直插地面,隨即他雙手一合,趁著兩人瞬間失力的一剎猛然合掌探出,又旋即翻轉雙臂猛撐一把二人肋下,只這一掌,他竟是已將大半個身子穿了出來,只在最後收回雙腳時稍稍慢了一瞬,被二人壯碩的身體夾了生疼一下,前腳面左右扭傷一頓,但他來不及停止,迅速趁著滯空的瞬間一把抽回劍刃,對著腦後再一次如鬼魅般襲來的勁風用力揮出!

此時楊暾剛剛從擠壓得快要喘不出氣的境地脫困而出,腳背又受了扭傷,正是一腔悶火亟待發洩之時,因而那道寒風此時更像是一根點燃火藥桶的焰花一般令他有些惱火,也顧不上再走什麼以柔克剛的路子,凝足真氣便硬生生斬了過去!

只聽得“鐺”一聲巨響,重劍橫身的老者若一片裹挾灰布的木屑般向後飛了出去,而楊暾也是被震得手腕發麻虎口開裂,卻沒時間休息,藉著這股勢大力沉的勁頭大展鋒芒,將剛剛衝上前來的寅齊生生逼退,又陡然一轉劍勢,化作長直中正之勢,翻轉騰挪間避開醜閆迎面而來的兩記重拳,又覓此空擋平白遞過一劍,正是融合了許氏“雲出岫”劍法與他本宗楊氏劍法這雙重劍意,角度力度時機與劍鋒上有若浮雲靜流、鐵木橫貫般平直而難當的劍意,使得醜閆即使立刻轉身躲避,腰身也被劍芒斫開一道口子,頓時間血湧如泉,浸透衣衫!

然而即使此刻傷了對方一人,楊暾也絲毫不敢大意,這時一點寒芒若閃電般忽而毫無徵兆地落在他眸角處,楊暾心知便是那馬臉漢子偷襲的甩頭一子再度掠至,但此次他卻並不想著如何將其擋開,而是稍稍歪頭扭身躲過那點寒光,而又趁著那繩布抽回時縱身一躍扯住一端,又借勁一拉,整個人騰空而起飛出店外,對著剛剛被他扯的失衡一瞬的馬臉漢子一劍劈下!

然而此時若是有一個不似王凡那般沒有武學功底的旁觀者,眼尖的便能瞧出,楊暾這一劍看似星奔川鶩勢不可當,但他的刃鋒卻是稍稍向外偏斜,並未隨著勁力一頭斬下。

而就在此時,一直蓄勢待發的戌何從一旁暴射而出,舞著一圈似瘋狗撕咬的棍風倏忽欺身而至,卻不知楊暾此劍正是為了賣個破綻引他上鉤!

只見楊暾驟然調轉劍鋒,不偏不倚插入棍風空擋中,隨著“梆”一聲炸響,那圈棍風戛然而止,而楊暾絲毫沒有停歇,瞬間再度挑劍上抹,刃光一閃,便見得戌何整個人向後吃痛跳去,捂著被一劍挑傷流血不止的肩處,迅速遠離,而楊暾也不糾纏,施展開崆峒七星步,點足掠至王凡身前,轉身橫劍以立,喘著粗氣,對身後驚魂未定的教書先生呵呵笑道:

“對不住啊王小先生,可能一會兒,你得見我殺幾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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