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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音機隨意撂在松塔樹下,電臺正在播報三月前一大樓倒塌事件責任人的審判後續。老張全神貫注盯著收音機,坐在一旁草地上傾聽,認真得像個聽網課的孩子,細碎乾草葉粘在他油滋滋的毛褲上
“我的老天,117人!”他指著收音機喊道:“蓋這種大樓的人就應該被車裂,把他們綁在車軲轆上跑一圈京藏高速!就應該按著他們的腦袋嗆死在糞坑裡!”
老張撅著屁股五體投地趴在收音機前,雙手合十跪拜收音機,“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楊深沒有在意,甚至沒有回頭,眼神凝重看向遠方,鳥落在他的頭上,肩膀上。
“你可真有意思,快別撅著了。”
護工不知從哪裡出現,看著老張撅著大腚忍不住笑,緩緩朝著兩人走來。
誰也沒有發現,楊深的耳朵此時正塞著一對藍芽耳機,腦袋有節奏的微微律動,嘴角微微上揚,老張說了什麼壓根沒聽見。
隱約聽見護工的聲音,摘下一側耳機回頭,便看見身後老張正對著自已三叩九拜,五體投地。
“喲?幹嘛呢這是?”
耳中的音樂沒有歌詞,卻好像在描繪一個世界,一個遙遠的世界,需要奔跑才能觸控的不明朗的世界。
護工緩緩靠近,帆布鞋踩碎乾草發出喳喳聲。他溫柔笑著,好像帶了什麼好訊息似的,大拇指了指著身後主樓。
“院長在辦派對,讓我們這些出不去的可憐蟲聊聊天,喝喝酒,唱唱歌,放鬆放鬆。好歹也算過年了。”護工帶著他標誌的,讓人身心融化的笑容,腦袋一歪,問道:“你來不來?”
這句話是衝著楊深的。
老張懵懂的左右看著護工和楊深,眉頭微皺。
護工眯著眼睛,俯身笑著。
“張老師你呢?你來不?”
“有包子嗎?”老張眼睛射出閃光。
啊?護工尷尬一笑,哪有派對放包子的。
“酒和蛋糕行嗎?”
“不早說!”
老張提起收音機,大手一揮,一路小跑下了土丘,飛快消失在小山視野之下。
“哎!”楊深忙叫住遠去的老張,“不是晚上聽你的節目嗎?還聽不聽了?”
依舊是《無處可逃》,專注於講解經濟糾紛案子的節目。因為經濟案件往往晦澀嚴肅,收聽率很低,自從用了老張的音樂後,這檔欄目收聽率竟然逐月上升,反倒成了許多人的伴睡佳選。甚至很多聽眾表示,主持人昏昏欲睡的講解,加上老張舒緩的鋼琴曲,小提琴曲,甚至治好了他三十多年的失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要求老張的背景音樂常駐,還激動表示,如果這檔欄目如果停了,就砸了你們電臺!
就這樣,老張有幸得到了一份長期合同,條件就是每週都要給他們換新曲子。起初楊深還擔心老張用不了多久便會靈感枯竭,如今看來完全不用擔心,他的創作簡直才思泉湧,根本攔不住。聽說還有些小眾音樂公司跑來挖角老張,好好包裝這個天才。可一站到精神病院門口便震驚得說不出話,誰能想到天才之作都是出自年逾古稀的精神病老頭?便只得轉身離去,對著醫院大鐵門望而卻步了。
老張小碎步緊忙倒騰,一溜煙消失在土丘之下,高舉右手喊著。
“不打緊!不打緊!節目在深夜呢!”
護工無奈笑著,撇下一句,“老頑童。”和楊深肩並肩默默看著老頭遠去的背影。
冷風吹過山丘,太陽漸漸落山,天地變成了清澈的藍色。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護工轉而看向楊深,手指他的耳朵,“聽什麼呢?”
楊深一愣,“哦。”摘下另一副耳機,遞了過來。
“老張的新曲,要聽嗎?”
護工宛如觸電一般,連連搖手。
“不了不了,欣賞不來。”
收回遞在空中的手,楊深緊了緊身上的毛衣,耳機順勢放回口袋。
護工嘴角一撇,露出痛苦的表情,深覺這個世界真是瘋了。
“幾點開始?”
即便聽不來老張的音樂,還是下意識閒聊。
“凌晨一點。”
“什麼欄目?”
楊深眼珠一歪,回憶一下。
“《無處可逃》。”
護工撇了撇嘴。
“想不到還有人聽電臺。”
楊深嘴一撇。
“你這話說的可不怎麼招人喜歡,有的是人聽電臺。”
默默把手放在楊深肩上,護工深深看著三棟窗戶漆黑的主樓。以前站滿病人護士的土丘現在已經寒冷寂寥,只留下兩棵松塔樹還有枯黃乾癟的草皮。
不知在想什麼,青年看著無人的大院微微點頭。
“比起這個,好酒好菜可都上了。”
楊深低下腦袋,一腳踢飛腳邊的石頭。
“有沒有搞錯,你是不是忘了,我才九歲。”
“啊?”護工一愣,以為楊深要拒絕邀請回屋睡覺。
緊接著,楊深沒好氣地說。
“我未成年,喝什麼酒。”
護工瞪大眼睛,身體不自覺後仰,一拍腦門。
還真是,居然忘了楊深只是個小孩。
“我的天,我居然忘了你只有九歲!”
就連護工自已都覺得不可思議,和楊深長期相處早就習慣了楊深遠遠沒有看起來那樣“年輕”。
護工趕忙拍了拍楊深那幼小單薄的後背。
“我的錯,我的錯,酒什麼酒。”
隨即猛地一推,楊深一個踉蹌飛步衝下坡去,險些摔倒。
“不過蛋糕和炒菜你一定喜歡,還有海鮮,快去吧。”
這麼一推,楊深停不下衝勁,一路小跑起來,直直往土丘下面,水泥地面衝去,速度越來越快,不得已張開雙臂保持平衡,一路衝刺,拖鞋都甩飛了,護工微笑看著一切。
本來立在楊深肩頭的三隻黑鴿紛紛起飛,飛進空中旋轉,護工仰著腦袋對著漸漸昏暗的天空吹了一聲口哨,附近林子裡所有黑鴿猛烈震翅,一起騰飛,在天空快速組成陣型,迅速回籠。
“等一下,有件事······”
一隻小手忽然抓住護工右手,本來垂在身旁的手猛然被一隻更加冰涼的小手握住,一陣激涼。護工嚇了一跳,全身一震。
猛地低頭,楊深不知怎麼又跑回來了,正抓著自已的手,抬眼看著自已。
“你嚇我一跳。”
楊深低下頭,拖鞋踢飛,兩隻光腳丫相互踩著取暖。
“有件事請你幫忙。。”
護工一愣,更多是震驚。
兩年的光景匆匆而過,可是哪怕過去兩年,楊深也從來沒有對護工放低姿態,更沒有求助過任何一件事情。護工也有些遲疑,忐忑猜測會是什麼事情。
“什麼事情?只要我們能實現,我們盡力滿足。”
楊深抬起眼睛,仰視一米八一的護工,他的眼中不再有恐懼,兩人的對話比以前和諧許多。
“也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就是想問你個事,你老實回答我就行。”
護工眼睛一眯,難道他還沒有放棄?開口說道:“只要不妨礙······”
“對對,我知道,不妨礙戰爭,不用你重複。”楊深鬆開手,打斷道:“就是不確定妨不妨礙,所有先問問你,希望你盡力回答。”
緩緩抽回楊深攥著的手掌,男人挺直腰桿,整理一下衣領。
“你問吧。”
說著,楊深瞥眼看向頭頂盤旋如同黑雲的鴿子群,指了指天空。
“這種漆黑的鴿子近幾年才變得非常常見,反倒現在很少看見白鴿了。”
護工鎖著的眉毛展開,反倒露出欣慰的微笑。
這孩子果然很聰明。
“據我的感覺······它們好像和你們出現的時間差不多,所以我有一種這樣的懷疑······”
護工眼中閃著光,一邊點頭一邊期盼楊深繼續說下去。
“黑鴿······是不是戰爭的徵兆?”
神秘又欣慰的微笑掛在護工臉上,長吐一口氣,露出看楊深詩時一樣的表情。
“你太讓我們驚訝了。我很想回答你,哪怕是給你一個默許或是肯定,但是這關係到戰爭進展,所以不能回答你。”
楊深暗暗一笑。
看來我猜的不錯。
隨即朝著護工反方向攤開雙手,不知道在和誰說話,楊深自言自語。
“人類沒有那麼遲鈍,即使是最愚蠢的呆子也多少能感覺到身邊的親人朋友被掉了包了。”
楊深和護工背靠著背,楊深的聲音剛好可以傳達。
“那你說說看,這和鴿子變黑有什麼關係?”
“我認為這有兩個作用。”
護工手指托住下巴,暗暗沉思。楊深繼續道。
“一方面黑鴿的規模和數量可以在你們族群內部傳遞訊息,即——附近同類的數量和規模,也就是,戰爭在這個地區的進度。即使互不認識,即使分不出同類,也能大致知道這個地區的轉化率,方便你們組織更多集會,也可以根據你們在人類中的比率實現一些更加露骨的戰略。”
護工的嘴角再也壓不住。
“第二個作用呢?”
“也許······只是我的猜測,我認為你們也不敢不確定。”
二人沒有轉身,只是背對背交流。
“確定什麼?”
“你們不確定,人類對於奇怪和詭異的無視程度有多高。”
護工不由得輕吹一聲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