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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得很快,楊家和夏婷兩個山頭互望的日子持續十一個月。
一日深夜,熟睡楊深感覺有人猛烈搖晃。
“兒子!快醒!”
楊深瞬間起身,看見父親的臉也沒停下動作,掏出枕頭下的手槍,對準男人——一家三口都習慣居家持械。
根本不用多說什麼,生存經驗告訴楊深,眼前的男人就不是自已的父親。兒子這個詞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聽到。
什麼也沒說,楊深悄悄撥開擊錘。
“要開槍就快點,然後快跑。”
父親眼神堅決,在夜色下閃閃發光。
楊深沒有收起槍口,只是冷冷看著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親人。
“往哪個方向跑?”
客廳裡,母親縮在沙發裡哭泣顫抖,宛如發病痙攣,木板縫隙透進來的月光照見母親驚恐的雙眼。父親側身靠近窗前,透過木板縫隙往外望去,楊深看見男人瞪大眼睛。
他插著口袋,走到門前,順著門縫打眼一看。
樹林之下,山澗之中,他看見漫山的人群。月光落下來,楊深看見數以萬計的頭顱,一擺一晃往這邊“流淌”。山腳地面就像蛤蟆皮,漫山遍野的人頭就是擁擠的疙瘩。
他們一步一挪,搖搖晃晃。如同行屍走肉,低著腦袋,目標堅定。人潮的聲音不能稱為話語,只是口水和舌頭胡亂攪拌發出怪聲。恐怖的是,怪聲高低不同,語調交織一齊發聲,竟變成一股節拍清晰的語調。
節奏詭異,曲調離奇,如同詩歌。
“人人為我們,我們為人人。人人為我們,我們為人人。”
視窗父親瞪大雙眼,感覺呼吸都冰冷刺骨。
這是······唱詩嗎?
忽然,沙發裡的母親大叫,就像扼住脖子的雞。父親反應迅速,拿起抹布塞在女人嘴裡,一把扛起搬進夫妻睡覺的臥室。
“再拿兩條毛巾來!”
楊深跑進廁所,拿出兩條新的白毛巾。
從來沒有和人對話過的楊深,他根本判斷不出來,哪一句話是對自已說的,不過眼下屋子裡只有父子兩人。
毛巾從後面捆住母親手腕,另一條捆住雙腳。女人瘦弱得像個蟲子,連毛巾都掙不開,清晰聽見她幾近瘋狂的哭聲。
父親拿起臥室床頭左輪,對準母親眉心。霎時間,母親不再叫喊,含著眼淚看著槍口,看著後面的男人。
月光下,楊深瞪大眼睛,父親的眼中也噙著淚。
如此多的歲月,楊深從沒想過他們會流淚,就連想象都想象不出來。
扣著扳機的手不住顫抖,震動槍械發出細碎機械聲,可卻遲遲開不出槍。
“媽的!”
男人咒罵一聲,撥回保險扔回床頭,一把抓住楊深手腕,拽回客廳。
楊深被力量抓得生疼,只覺得手腕就快脫臼。
吱呀——
搬開沙發,掀起地毯,一扇鐵質暗門出現在眼前。他抓住門上橫杆,用盡全身力氣,厚重方形鐵門掀起成堆灰塵。暗門之下是一條粗糙隧道,每隔幾米亮著一盞昏黃小燈。
“走。”
父親一拍後背,楊深掉進洞裡。隧道很矮,楊深只能蹲伏。
“等一下!”
楊深不被允許主動說話,打從記事起楊深從沒有大叫過,沒任何訴求,沒有任何期盼。他在黑暗中回望月光下的父親——他第一次開口叫他。
前面只有看不到頭的土洞,可楊深眼中沒有一絲恐懼,反倒異常堅決,隱隱燃燒著憤怒。
“我以後要靠什麼活著!我的使命到底是什麼!”
月光流轉,照進父親眼眸,楊深看見從沒看見過的東西。他的嘴角上揚,眼睛變細,眼角兩側魚尾紋清晰抖動著——他在,笑嗎?
楊深眼睛溼潤,猛給自已一嘴巴,把眼淚憋回去,咬著牙大喊。
“回答我!”
忽然,男人笑容消失,站起身,脖子青筋暴起,仰直脖子大喝。
“大腸桿菌DNA聚合酶三種酶活性是什麼!”
父親忽然大吼,楊深的身體猶如條件反射僵在原地,眼神耿直,反應迅速。
“5’-3’聚合酶活性!5’-3’核酸外切酶活性!3’-5’核酸外切酶活性!”
“這是基礎,必須牢記。基因工程製藥基本克隆載體!”
楊深的嘴自已動起來,答案如水一般自然流淌。
“質粒、入噬菌體、黏粒。噬菌粒、病毒、M133噬菌體。”
“很好!”
咚!大門關閉,鼓動一大片煙霧,一陣勁風把楊深吹到深處。他呆呆看著漆黑的鐵門,憤怒到咬牙切齒,一拳錘到地上卻沒發出一點聲音,想要破口大罵。楊深咬緊牙關,深深閉眼,憤怒很快平息,向著後方爬去。
暗門沉重,父親喘著粗氣,擤一把鼻涕,抹去眼淚。
屋外的唱詩越來越近,聲音越發扭曲恐怖。
他輕輕返回臥室,順著女人光頭溫柔撫摸,女人不再顫抖,躺在丈夫身邊,溫柔抱住男人。
對不起,兒子,只是身為丈夫不能拋棄妻子。
“我以後要靠什麼活著!我的使命到底是什麼!”
楊深的質問,他何嘗不想回答。相擁的兩人感受彼此溫度,媽媽轉過身來穩穩呼吸,不再顫抖,不再痛苦。
哪有父母非要給孩子什麼使命?
母親輕輕捶打男人胸口。
只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非要生下你真的很抱歉,強加給你拯救人類的命運,真的抱歉。曾經深覺生命短暫,必須有人肩負人類命運,繼承我們智慧。現在,我們不奢求了。
原諒我們,兒子,原諒我們。
恍惚間,母親的眼中產生幻想,也許是曾經隨意一撇的回憶——孩子,我也想拿著你的手,和你幸福走在陽光下,有說有笑,走在路上。
女人閉上雙眼,眼睛止不住的流。
對不起,把你生下,楊深。我們已經違反了他們的合約——除繁殖自由以外的一切權力。
如果想要活下去······你的道路無比艱辛。摒棄人類情感,不要為我們感到惋惜。武裝足夠的知識,好好活下去,這是唯一的道路。摒棄人類的弱點,殘忍面對這個世界吧!
逃離這裡,我的孩子,逃離這恐怖的家庭。
楊深行進在沒有盡頭洞窟中,沒有遲疑,無比堅定。
土灰掉落在他的身上,牙齒緊咬,褲腳磨破。
乖兒子,祝願你勇敢健康地活下去······
思緒回到現在,楊深表情複雜地看著貼在胸前的女人。夏婷眼神關切,撫慰受傷心靈的眼神讓楊深感到噁心。
她放低身姿,儘可能靠近,抬眼卻看見少年深惡痛絕,滿臉嫌棄,就好像自已是什麼噁心的生物。
這眼神任誰看見都會覺得驚異,夏婷也不例外,九歲的孩子怎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事實上,楊深臉上的表情,甚至比一般人還要豐富。
“非得這樣才聽得懂人話嗎?”
忽然間,一抹寒光閃過夏婷雙眼。楊深的右手深埋在毛衣裡,黑灰色*輪手槍對準夏婷。面對黑洞洞的槍口,女人儼然驚呆了,腦中重重響起院長的話,“楊深有著極高的暴力傾向和反社會人格。”她嚥了口吐沫,恐懼的感覺油然而生。
手槍毫不動搖對著夏婷,可以清晰看見膛線,就像一隻冰冷的蛇,虎視眈眈。
手槍!
夏婷愣在原地一動不動,難以置信看著九歲少年手裡的東西,深深覺得這家醫院太過荒謬,荒唐到不可思議!
夏婷強裝鎮定,強行擠出個笑臉。
“就是假槍也不能對著人啊。”
“想試試嗎?”
說著,左輪響起清脆的機械撥動聲。楊深採用左輪單動模式,食指不在扳機上,而是大拇指壓實擊錘,只要鬆開子彈依舊會擊發。
左輪上膛,夏婷眼神反倒沒了慌張,槍口能嚇住很多人,但不包括夏婷,曾經是戰地記者的夏婷!
“你把它拿出來像證明什麼?你以為我會害怕?”
壓著擊錘的手很穩,楊深眼神堅定看著女人。
“不證明什麼,只想實現我的理想。”
夏婷疑惑。
“你的理想?”
楊深高聲喊道。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
立即離開,遠離動物,夏婷活著離開就是楊深的願望。
“快點離開,不要踏進這裡一步。不要再打探我,或者關於我的一切。好好愛你的家人,好好活著。”
“我只想知道兩年前的真相,我甚至可以答應你不去發表,我可以幫你保守秘密,我只想知道真相!”
女人一巴掌拍在自已胸脯,眼中流轉十足的真誠。就像是在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
楊深惡狠狠搖頭,嘴裡的每個字都咬著牙說出。
“我只是,想救你。”
“為什麼?救我有什麼好處?”
楊深臉上充滿厭煩,眼中吐露出怒火和幽怨,說話間可以看見他嘴唇裡咬合的牙齒。
“救人不需要理由。”
女人神采奕奕的眼睛又靠近一分。
“我也一樣。”
一樣個屁,楊深心裡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