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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坐牛皮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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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學期第一天,王雪梅就發現其加的座位空了。和其加一個鄉的同學說,他阿爸不讓他讀書了。王雪梅決定週日去找他,想起其加說過到他家要坐牛皮船,就給張浩天打電話希望他能陪同前往。張浩天爽快地答應,並約好第二天在納瑪崗渡口會面。

拉薩河略帶涼意的秋風輕輕吹過河谷,舒適而愜意。河岸,船工們把一個個牛皮船底朝天翻過來朝著太陽。他們用一根根木棍撐著溼漉漉的船體。清水一股股順著船幫流下來,被太陽剛剛烤乾的鵝暖石再次變得溼漉漉的,和剛才的模樣大不相同。船工們一邊等待乾燥的河風快點把船體吹乾,一邊留意著河堤上走下來的乘客。

張浩天走下河堤,站在寂靜而空曠的渡口,饒有興致地看船工們細心打理著自家的牛皮船。他問一位船工:“格拉(師傅),你這船是用什麼牛皮做的?”

船工的臉頰被凜冽的河風吹得紫紅烏黑,但是笑臉卻像河谷中燦爛的陽光異常溫暖。他把一根牛毛繩纏在佈滿裂口的手上,用不太流利的漢語說:“我這條船用了整整六張犛牛皮,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做好,非常結實。”

張浩天圍著牛皮船轉了一圈,發現船體碩大,牛皮厚實,但是介面處的針孔很大,就問:“針孔這麼大,不會漏水吧?”

船工剛才還憨厚淳樸的笑容突然不翼而飛,瞪著眼睛說:“怎麼會漏水!”張浩天一個勁賠禮,船工的態度才緩和些。他解釋說:“縫線都是犛牛尾巴做的,結實得很,針孔也都用牛油塗抹過很多遍!”

張浩天笑道:“對不起,格拉。你在這划船很長時間了吧?”

船工的笑容重新綻放:“有拉薩河的時候我就在這了。我用過的牛皮船可以堆成一座山,我渡過的人、羊、牛比拉薩河的石頭還多!”

張浩天被船工幽默逗笑了。這時,看見王雪梅穿著一件耀眼的桃紅色外衣出現在河提上,忙向她招手。王雪梅走過來就急著掏錢給船工。張浩天擋住她的手問船工:“格拉,多少錢?”

船工說:“一個人5塊。你們有羊和腳踏車沒有?”

張浩天覺得他明知故問,便故意朝王雪梅身後看看:“你牽了幾隻羊來?”

王雪梅笑呵呵地指指天:“天上的白雲一群一群的!”

船工並不覺得好笑。他認為這是件嚴肅的事情,必須搞清楚。

張浩天掏錢給他:“我們就兩個人,沒有羊,也沒有腳踏車。”

船工收下錢,又看看王雪梅,說:“她要加兩塊!”

張浩天問為什麼。船工說:“她的衣服太花,魚不喜歡!”

這是什麼理由?王雪梅指責他性別歧視。張浩天也認為不合情理,但船工堅持不加錢就不讓上船。沒辦法,張浩天又摸出兩塊錢給他。船工這才背起沉重的牛皮船朝河邊走去。張浩天在後面幫他託著船體,感覺這船至少有六七十斤重。

船工把船扔在河水中。河水來回拍打著水面,船體輕飄飄的搖擺不定。王雪梅猶豫半天不敢抬腿。張浩天伸手扶住她。這時,河對岸駛來一條船。五六個青年男女在船上又唱又跳。還沒等船停穩他們就撩起鮮豔的衣服跳了下來,嘻嘻哈哈上了岸。

王雪梅羨慕地看著他們,問船工:“他們的衣服比我還鮮豔!”

船工拉住搖搖晃晃的船幫說:“對面的柳梧村人人能唱能跳,經常坐船去拉薩城參加歌舞比賽,為我們村爭光。他們的歌聲比鳥還好聽,魚喜歡他們!”

這又是什麼理由?王雪梅還想理論,一個大浪打過來淹沒了她的聲音。張浩天跳上船去拉她:“看人家還能在船上跳舞,你怕啥!”王雪梅大著膽子上了船。船工突然又盯著她的鞋子問:“你穿高跟鞋沒有?高跟鞋會把船踩漏的!”王雪梅抬起腳上的布鞋晃了晃。船工的笑容一閃而過,開始發號施令:“抓住船幫,不要亂動,不要坐這麼近,船會翻!”看他倆按照指點坐穩了,才抬起漿輕輕把船推離河岸。他用力劃了幾下,船很快就左搖右晃馳到了深水中。

藍天的高遠襯著河水的開闊,幾片浮雲在空中不緊不慢地飄動,牛皮船在碧波盪漾的拉薩河緩緩橫渡。長滿了植物的沙洲淺灘被緋紅、枯黃、深綠的枯草渲染得斑駁多彩。五光十色,形態各異的草木在湖面投下花海柳浪般的倒影,水光迷離而夢幻。川藏青藏公路紀念碑漸漸遠去,唯有布達拉宮高大的身軀依然雄偉挺拔。輕柔的河風從東邊輕輕吹來,河水泛著柔和的波光。

王雪梅扶住船幫望著遠去的灌木叢,深吸一口氣:“時光如流水,去年這個時候,我們還沿拉薩河去找納金電站呢,轉眼一年就過去了!”

“那天,電站沒有找到還差點被拉薩河沖走!”

一想起張浩天在拉薩河救人的壯舉,王雪梅就覺得陽光下的張浩天頓時多了一輪耀眼的光環,說:“當時可把我們嚇壞了,要不是你游過去把李小虎救上來,還不知要出多大的事呢!”

“當時我也沒多想,一心就想把他拉上來。為此還寫了人生第一份檢查呢!”

“你知道事後女同學都說你什麼?”

“說我什麼?”

“女同學說,如果今後誰要是嫁給你,就是掉進拉薩河也不怕!”王雪梅說完,滿臉的羞澀。

張浩天一笑:“你們女同學就是喜歡背後議論人。”

之後,是短暫的沉默。船工的雙槳翻起朵朵浪花,響起的水聲有節奏地和槳聲一唱一和。幾隻水鳥起起落落,忽遠忽近,悠揚的鳴叫回蕩在河谷上空,飄逸而空靈。白雲紋絲不動,但它們投在水面的光影好像在流淌,一起一伏隨波逐浪。

雖然絢麗的雪域風光早已顛覆了過去對世界的認知,感官的刺激理應習以為常了,但是眼前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還是令張浩天激動不已。突然,一條青褐色的魚高高跳出水面。張浩天叫道:“魚!”王雪梅站起來看。船身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王雪梅差點載進水中,尖叫一聲撲到張浩天懷中。張浩天也被突如其來的晃動嚇了一跳,本能地摟住撲過來的王雪梅。船工大叫一聲扔下船槳,雙手死死壓住高高翹起的船幫。但他的重量遠不及張浩天和王雪梅兩個人的。他高懸空中拼命吼叫。張浩天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呆呆地看著他不知所措。片刻,船工終於壓住怒火說了句漢語:“不要抱在一起!”

張浩天這才把王雪梅推回原處。

牛皮船很快停止擺動恢復了平衡。船工重新拿起船槳滿臉怒氣地看著他們,一會藏語一會漢語地責罵著。

張浩天和王雪梅再也不敢亂說亂動,連欣賞美景的心情也沒有了。上了岸,張浩天覺得對不起船工,又拿出十元錢給他,不停地用藏語漢語賠禮道歉:“對不起,突吉其(謝謝)!”可船工把十元錢扔給他,看都不看他一眼,又去招呼準備過河的村民了。

他倆沿河岸走了一段,翻過一個小山崗,前面出現了一大片農田。其加的家掩映在一片高大的楊樹林中。微風吹過,金黃的樹葉戀戀不捨離開綠色不多的枝頭,一片片飄落在地。遠遠看見其加正和父母在地裡忙碌著,一隻狗圍著他們搖頭擺尾。聽見狗叫,他們都停下手中的活往這邊看。

“王老師!”其加老遠就看到了王雪梅,扔下鐵鍁奔過來。

王雪梅加快腳步迎上去,摟著他看了又看,說:“一個暑假不見,比老師都高了!”

其加說:“我知道你會來找我的,一大早我就看著這個方向。”

“你不是向我保證過要上學嗎,怎麼不守諾言呢?”王雪梅拉著其加邊走邊說。張浩天緊隨其後。

幾隻不知名的小鳥落在地上找尋著散落在地裡的青稞粒,一輛載著玉米的拖拉機“突突突”開過高低不平的土坡,還有一隻可愛的小花狗在後面拼命地追趕著主人。

“我阿爸不讓我讀書了,你快去勸勸他吧!”其加把王雪梅推到父母面前,自己卻躲在她身後。

其加的阿爸見到王雪梅很高興,用很不流利的漢語說:“你就是崗拉梅朵吧?其加經常說起你!”他乾裂粗糙的雙手全是泥土,雙腳埋在地裡。阿媽拄著鐵鍬慈祥地看著他們。

王雪梅微笑著問:“為什麼不讓其加上學了?”

“我們就他這麼一個孩子,家裡沒有勞動力,地裡的青稞剛剛收割完,現在大片的玉米和土豆沒有收,還有三頭牛、十幾只羊沒人看管。他要是去讀書這些活只有我們幹了,我們老了也幹不動了。”其加的阿爸滔滔不絕地說。他的阿媽不停點頭認可丈夫說的話。

“其加想讀書,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將來還想當醫生、當律師、當工程師,不讓他讀書會影響他一生的!”王雪梅說。

“現在他比我懂得還多,經常拿書本上的東西批鬥我們,連別人家的閒事也管,我都說不過他了。”其加的阿爸不滿意地看了兒子一眼。“進拉薩城讀書回來,連原來的舊衣服都不穿了,非要吃米飯,睡木床。變了!”

張浩天想說什麼,可鞋子進了土。他蹲下來清理。

其加的阿媽用藏語嘰咕嘰咕地說著什麼。其加的阿爸沒等她說完就翻譯道:“他阿媽說以後讀了大學他就要去內地了,想見一面都不容易,還是留在家裡好,不想讓他離開我們。”

王雪梅說:“現在交通這麼發達,其加隨時可以坐飛機、汽車來到你們身邊,很方便的。你看我們,不也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

“不一樣,不一樣!”其加的阿爸說。

張浩天沒有想到他們會有這麼多顧慮,忍不住說:“現在內地的老師都派到西藏來教書了,還不收任何學雜費,多好的條件。以後其加大學畢業完全可以回到西藏,回到拉薩來工作,分別只是暫時的。”

其加感激地看著張浩天。

張浩天鼓勵他:“走得遠是為了更好地回來,更好地建設自己的家鄉,你說呢?”

其加說:“王老師說過的,雄鷹飛得再高也要回到雪域故鄉!”然後望著難下決心的父母。

張浩天看他父母還在猶豫,勸道:“其加是真的想讀書,你們總不希望看見自己的兒子天天難過吧?離開學校,他會遺憾一輩子的!”

阿媽阿爸為難地看著兒子不說話。張浩天原以為已經說服了他們,沒想到其加的阿爸沉默了一會,突然和兒子爭吵起來。阿媽一會勸勸丈夫,一會呵斥兒子。最後,其加的阿爸大吼一聲,三個人都停了下來。其加眼裡的淚水奪眶而出。

王雪梅擦掉其加的眼淚,問:“他們還是不同意?”

其加說:“我說,他們如果不同意,我就離家出走,讓他們永遠找不到我。後來阿爸終於同意了,但條件是我今天必須把土豆、玉米全收完了,要不就別想回學校!”

王雪梅哈哈大笑起來,指指張浩天,說:“你看老師專門帶了一個人來,就是來幫你收土豆和玉米的!”

張浩天笑了:“原來你早有預謀!”

王雪梅拍著其加的肩:“老師說過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其加破涕為笑,得意地看了父母一眼,對王雪梅說:“走!”

王雪梅立刻跟著其加去挖土豆。張浩天拉著一個柳條筐跟在後面。王雪梅接過其加遞過來的鐵鍬,摟了摟土豆的幹秧說:“這棵自然乾透的土豆秧又粗又壯,說明下面的土豆又多又大。浩天,你信不信?”說完一鐵鍬踩下去,提起土豆秧在鐵鍬邊輕輕一磕,沙土就鬆散下來,露出十幾個滾圓的土豆。

張浩天笑道:“可以啊王老師,能文能武!”

其加把土豆撿進筐中,說:“我們老師什麼都懂。”

張浩天學著她的樣子用力踩下去再翻上來。土豆是挖出來了,但大的都被切成了兩半。

王雪梅笑道:“真笨啊!”

張浩天不好意思,說:“沒想到挖土豆也需要技巧!”

其加蹲下來悄悄問:“老師,他是不是你男朋友啊?”王雪梅一陣臉紅,看了看笑盈盈的張浩天,低下頭不說話。其加見她羞澀的樣子,笑了起來:“喔,我知道了,他就是你男朋友!”

張浩天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是看見他倆對自己笑,也露出淺淺的笑容,說:“還在取笑我啊!”

臨近中午,他們終於把最後一塊土豆挖完。其加看著裝滿了十幾個大柳筐的土豆,開心極了。王雪梅和張浩天深一腳淺一腳走出來,坐在柳樹下休息。

空曠的田野上,星星點點走動著忙碌的身影。剛剛收割完的青稞稈堆得像座座金山,在陽光下散發出特殊的香味。一隻老牛領著小牛犢慢悠悠地走過,不時傳來“叮叮噹噹”清脆的銅鈴聲。王雪梅說:“太美了,和我小時候生活過的農村一樣淳樸自然!記得我奶奶家的池塘有許多荷花,一望無際,碧海藍天。風吹過,那些美麗嬌豔的荷花就從寬大的荷葉中展露出來,亭亭玉立在綠海清波中,美極了!”

“我也喜歡荷花,但是每次看見荷花盛開總盼望它快點凋謝,快點長出蓮藕,那樣我就可以吃媽媽做的排骨燉藕了!”張浩天笑著說。

王雪梅支著下巴看著張浩天,覺得他的聲音很好聽,樣子也很迷人,笑容親切又自然。感覺自己心中的荷塘已和他的那片連在了一起。

張浩天的目光投向西邊的斜陽,娓娓講述:“小時候我經常和同學去農民地裡偷茄子、絲瓜。有一年春天,我帶著弟弟和幾個男同學偷偷把家裡的腳踏車騎出來,跑到油菜花地裡比賽。結果一個個從窄窄的田埂上摔下來,把金色的油菜花壓得東倒西歪。農民追著我們打,嚇得我把腳踏車都扔了。回家後,老爸把我的屁股都打腫了,第二天帶著我去村裡要腳踏車。”

張浩天的話語平淡舒緩,像汨汨流出的泉水滋潤心田。王雪梅著迷般地看著他,心想,愛上一個人,並決定嫁給他,也許就是在靜靜傾聽他講述童年故事的時候吧。

“老師,你們快過來,我教你們打酥油茶!”其加的喊聲打斷了她的思緒。王雪梅扭頭看見其加一家提著木桶和鐵鍋走過來。

其加壘起一個三石灶,又抱來一些秸稈把火點燃。火苗呼呼亂躥,不一會平底鋁鍋裡的茶葉水就上下翻滾起來,又黑又濃的茶汁香飄四溢。其加的阿爸用鐵勺輕輕攪動幾下,把熬製好的茶水小心倒進一個長木桶裡。其加的阿媽放進一小塊酥油,抓了一把鹽,握住木棍用力抽打起來。張浩天看得出奇,說:“讓我來,讓我來!”其加的阿媽笑嘻嘻地把木棍遞給他。張浩天只抽打了一下,油乎乎的茶水就噴濺到了臉上,燙得他面紅耳赤。大家哈哈大笑起來。張浩天擦著臉上的油水說:“看似簡單,其實不易!”

“看我的!”其加接過木棍緩慢而有節奏地抽打著,一邊打一邊還唱起了歌,惹得張浩天羨慕不已。其加只抽打了十幾下,茶水和酥油就完全融和在一起了。他用力提起桶邊的長繩,把茶水倒入溫熱的平底鍋中,隨即飄上來一層黃燦燦的酥油花,讓人垂涎欲滴。其加的阿媽盛好一碗恭敬地遞給王雪梅。王雪梅雙手接過來輕輕喝了一口,舔了舔舌頭,美滋滋地笑著,對一旁還皺著眉頭的張浩天說:“太香了,快嚐嚐!”

張浩天半信半疑地接過茶碗,顧慮慮重重地喝了一口,有點油膩,但是茶葉和鹽的味道壓住了動物的油羶味。他又大著膽子喝了一口,濃香撲鼻沁人心脾,他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看見他倆欣然接受了自家的美食,其加全家愉快地笑起來。其加從木碗裡拿出一個黑麵團遞給王雪梅:“嚐嚐這個。”

王雪梅問:“這是什麼?”

“這是糌粑,青稞磨的面,拌上酥油和糖就可以吃了!”

“喔,這就是糌粑!”王雪梅嚐了一口,“香,香!”

張浩天輕輕咬了一口,細細品嚐起來。有些粗糙,味道說不上甜美,但不難吃。他端起酥油茶喝了一口再去拿糌粑時,發現其加家的狗神不知鬼不覺把他的糌粑叼走了,正美美地吃著。

其加一家平靜地看著這一切。他們既不打也不呵斥,愛憐地看著狗。其加的阿媽還心平氣和地同狗說著什麼,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詢問食物的味道,眼睛裡充滿了關懷。張浩天知道,在他們心中動物天生就沒有高低貴賤、兇善惡好之分,它們和人一樣平等尊貴。

吃過飯,張浩天他們沒有休息,直奔最大一塊玉米地。可沒幹多久其加的父母就說時間不早了還要趕路,讓他們早點回去。王雪梅看看西沉的太陽也沒再堅持。臨走,其加的父母給她包裡塞滿了土豆,不停地道謝。其加拉住王雪梅的手,說:“老師,明天我還要給家裡的牛和羊割一些草,我會盡快到學校的,你放心!”王雪梅把帶來沒吃的餅乾塞給他,說:“老師等著你!”

從其加家出來,倆人很快就走到了江邊。晚霞映在江面上,波光粼粼的河水流淌著金子般的輝煌。幾隻晚歸的水鳥撲打著翅膀掠過頭頂,朝自己的安樂窩飛去。微風輕撫臉頰,溫柔而多情。王雪梅的心情和風景一樣好,看見張浩天揹著土豆時不時回頭朝自己凝望微笑,覺得這就是愛情的前奏。她完全陶醉了,等他再次回頭時忍不住大聲說:“我不想坐牛皮船了,我要和你走到天邊!”

張浩天把沉甸甸的土豆放在地上,回頭看著她:“好不容易到了渡口你又不坐了!知道嗎,這包土豆像石頭一樣重!”

王雪梅咯咯笑起來,像鳥一般飛到前面唱起來:

“生活啊生活,多麼可愛,多麼可愛

像春天的蓓蕾芬芳多彩……”

張浩天無奈地背起土豆一路追趕。走著走著,看著夕陽中的王雪梅,心中突然升起一份莫名的激動。張浩天這還是有生以來頭一次單獨和一個女孩子走這麼遠的路。這種感覺美好,純真,令人愉悅,但是,又不同於和田笑雨在一起的那種感覺。和田笑雨在一起是什麼感覺呢?張浩天想了好久也沒能找到一個準確的詞語來形容。

快到拉薩大橋時,夜幕降臨了。

這時,他們看見兩個人影在河邊晃動,走近一看是徐致遠和陳西平在打魚。陳西平蹲在河邊手搖電瓶和徐致遠說著什麼。

“怎麼,當起漁民了?”張浩天大聲問。

“是你們!”徐致遠回頭看見他們,一臉驚喜。

陳西平站起來神秘地說:“你們不知道,徐致遠要當爹了!”

“什麼,要當爹了?還沒結婚就要當爹了?”張浩天說。

徐致遠瞪了陳西平一眼,說:“別瞎說!”

“瞎說,這能瞎說嗎?丹丹肚子都那麼大了!”陳西平用手在肚子上比了個大西瓜。“丹丹懷孕了想吃魚,這不,我們這位模範丈夫就讓我把工地上的電瓶拿來打魚,要給丹丹熬魚湯呢!沒想到打了這麼多魚,燉鍋紅燒魚都不成問題!”

王雪梅笑道:“致遠,丹丹見了這麼多魚,不知會有多愛你呢!”

徐致遠不好意思低頭笑:“你也開我的玩笑!”

張浩天走到水桶旁,看見幾條半尺多長的黑魚來回翻滾,問徐致遠:“我們還準備去鬧洞房呢,怎麼偷偷摸摸就把婚結了?”

“怎麼說是偷偷摸摸呢!”徐致遠把魚提上岸,“單位給我分了房,我還打算讓你們來給我搬家呢!可週逸飛急用,我就給了他!”

張浩天問:“他也要結婚?”

徐致遠笑笑:“有一天他來找我,說他處長的女兒和我一個單位,也等房結婚。讓我把房子讓給他,說工作調動有求於處長。”

“說不過去吧?用你的房子做人情!”王雪梅說。

“是啊,拿同學的利益滿足自己的私慾,太不道德了,要是我,絕不答應!”陳西平和王雪梅一個口氣。

“沒有了房子,我們也沒心思大操大辦了。丹丹同屋的老師搬走了,我們就把房子簡單刷了一下搬到了一起。不過沒舉行婚禮並不等於違法呀,我們可是領了證的!”徐致遠說。

“丹丹能想通嗎?”張浩天問。

“她那火爆脾氣,差點和我拼命!多虧我瞎編了一個理由搪塞過去!”徐致遠又囑咐道:“就我們幾個知道,千萬不要再擴大了,傳出去對周逸飛不好!”

“真有紳士風度,還替他想得挺周到的!”陳西平說。

“話不能這麼說。你說我們在西藏認識誰,求人辦事不是那麼好張口的,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多些理解。”徐致遠說。

聯想到周逸飛死皮賴臉追求田笑雨的樣子,張浩天很想痛痛快快罵他幾句,但是,想想還是忍住了。

徐致遠說:“不說啦,都去我家吃魚去!”

走進校園天已黑盡,林蔭道上高大的楊樹稍上掛著點點繁星。微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三三兩兩的學生抱著書本嘻嘻哈哈,同他們擦肩而過。此情此景讓人聯想到剛剛遠去的大學生活,可大家還沒來得及感慨流逝的學生時代就到了徐致遠的家。

徐致遠推開門,大家看見楊丹丹坐在床上抱著一本書。楊丹丹見進來一屋子人,從床上跳起來抱著王雪梅就親:“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又摟著張浩天的脖子轉個圈,“去年在舞廳和你跳舞讓我終生難忘,比致遠都跳得好,還想再來一次!”

張浩天推開她,笑著說:“離遠點,看我一身汗味、土味的!”

“人來瘋,人來瘋不是!”徐致遠把楊丹丹拉到床邊坐下。

陳西平說:“丹丹,我要是學會跳舞了,第一個摟著你跳!”

楊丹丹瞥了他一眼:“你怕是永遠也學不會的。”

陳西平氣得吹鬍子瞪眼:“狗眼看人低!”

楊丹丹一瞪眼:“什麼!”

陳西平笑起來:“投降,投降!”

王雪梅看楊丹丹穿著徐致遠的大衣服還那麼漂亮,誇道:“就是個天生的美人,穿什麼都好看!”

楊丹丹摸著肚子,說:“好看啥,腰都沒有了!”

徐致遠走過來給大家倒水,說:“你們看她腰那麼粗,還說沒腰!從老百姓那裡買的雞蛋一元錢一個,一頓她就要吃四個。我倆的工資還不夠她一個月的雞蛋錢!”

“什麼時候生啊?”王雪梅拉著楊丹丹的手問。

“明年春節的預產期,我準備回東北老家去生。人家說我們漢族不能在西藏生孩子,大人孩子都會缺氧,很危險……”

張浩天見插不上話就準備去洗魚。徐致遠擺擺手說:“做飯你們都不如我,都交給我,一會就好!”

張浩天說:“我去洗幾個土豆吧,這是今天剛挖的新鮮土豆。”

王雪梅一聽,鬆開楊丹丹的手就站了起來:“我和你一起去!”

徐致遠很快燒熱了油,加了幾個辣椒在湯鍋裡。陳西平拿起湯勺就把辣椒撈了出來:“你傻啊,酸兒辣女,酸兒辣女,你不想要兒子了?放這麼多辣椒!”

“女兒咋了?我家致遠可沒你那麼封建、落後!”楊丹丹抱怨起來。

“好了好了,別發那麼大的火,小心動了胎氣!”陳西平對楊丹丹擺擺手,轉身拿了一瓶醋給徐致遠,“多倒點醋!我給你說,要是生個丫頭你就慘了,三個女人騎在你的頭上作威作虎沒你的好日子過!”

“三個女人?”徐致遠一邊倒醋一邊問。

“是啊,她、她媽、她女兒,不是三個女人嗎?”陳西平說。

“叫你說我們全家人的壞話,叫你說!”楊丹丹從床頭拿起一本書扔向陳西平。陳西平一閃,書砸到剛進門的張浩天手上。洗好的土豆撒了一地。張浩天撿起來再次去洗。王雪梅又跟了出去。

“我生兒子女兒跟你有啥關係!”楊丹丹還不依不饒地說。

“怎麼沒關係?如果是個男孩,我們也好領著爬個樹,掏個鳥蛋。長大了,我還能教他建樓蓋房。女孩就不行了。再說在場的叔叔伯伯誰不想有個侄子!”陳西平轉身問走進來的張浩天,“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張浩天答非所問:“炒土豆要多放些辣椒才好吃!”

陳西平說:“今天沒有辣椒!誰想吃也不行!”

王雪梅不願意了,對陳西平說:“浩天是四川人,就喜歡吃辣椒,你怎麼回事?”

陳西平立刻賠笑道:“喔,聽你的,聽你的!”

“開飯了,開飯了!”不一會,徐致遠就把一盆熱氣騰騰的紅燒魚端上桌。大家的筷子如萬箭齊發直射過來,大呼過癮。

張浩天吃了幾口突然想起洛桑說過水葬的事,哽咽一下,肚子裡的魚肉就翻江倒海直往外冒。他忍了忍,一股更大的力量再次湧上來。他放下筷子衝到門外吐了個稀里嘩啦。

王雪梅端著一杯水走出去,輕柔地拍著張浩天的背:“你咋了,是不是今天太累了?”

徐致遠站在一旁笑道:“怎麼吐成這樣,是不是也和丹丹一樣,懷孕了?”

張浩天走到飯桌前重新拿起筷子,但是再不敢看鍋裡的魚,見大家還疑惑地望著自己,忙解釋道:“剛才是魚刺,魚刺!”

王雪梅起身又給他倒了一小碗醋:“喝點醋,化刺!”

陳西平一臉壞笑地說:“多喝點酸的,生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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