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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風想起來剛剛把自已迷暈的女人說她負責廟裡的修葺的事，估計就是這個工程專案的相關負責人。
看到安風這邊扎堆的幾個人，文子從旁邊走到安風身邊，舉著手錶對安風說：“已經下午四點了，我感覺條子那邊沒用了。”
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山是有封禁的，大車下午五點就不能進山了，就一個小時也來不及調查出什麼來。而報警被當成一通惡作劇電話的可能性更大。
突然，一道雷從遠處貫鳴而下，霹靂之聲迸射，像是打進腦子裡一樣，讓籠子裡的每個人都為之一顫。
“正好，還下這麼大雨，這還有啥希望啊，我是條子我就下山了。” 人群又傳來不安的議論聲。
幾道猛雷接連劈下來，接著就是抖篩般巨響的雨點聲潑下來。整個籠子裡的光影閃爍，像是有巨大的能量場交替作怪，交談的人們湊近也聽不見對方的聲音。
額頭中央傳來一陣刺痛，整個頭痛欲裂。安風失力勉強半跪在茅草地上，他用手捂住雙眼，試圖能遏制一點痛感控制自已保持平衡而不至於倒下去。手臂已經失血過多，他能感覺到手上溼漉漉的觸感，估計是傷口又裂開了。
不行，必須趕緊想辦法！
安風的嘴唇愈加蒼白，他勉強壓下眩暈感，穩下聲線向文子說：“肯定有辦法的，還有幾天時間，我們仔細想想。”
“你受傷了？” 文子反應過來馬上從右側把安風架在身上，輕緩地把他挪回剛剛休息的角落裡靠好。
“哎，只能這樣了，大不了到時候拉去祭祀的時候我們聯合起來把這些和尚往死裡揍。或者我們先跟著他們走，半路再找機會跑，總有機會的！” 文子拍拍安風的肩膀，從地上撿了幾支乾草就著安風身上穿著的皮衣綁住他受傷的部分，儘量抑制失血。
安風虛弱地靠在鐵桿上，冷汗順著他的額頭流到他的下巴，身體不聽使喚，發抖地厲害。耳邊的雷鳴仍然不斷於耳，像是死神即將宣告他的生命即將走向終止，在為這個籠子哭泣，在為這群人的最後送別。
安風的眼睛花的厲害，視野中像是有無數的蟲子在爬，窒息一般把他的思緒往裡吸，他什麼都想不了，傷口好痛。閉上眼睛，又全是昨晚那三個人血肉模糊的死相。
我也快死了吧……
獻祭……是獻給誰？如果是那樣死的話，能不能算他這二十八年的光陰還是有意義的呢？
想了想自已在城裡活著的這些年裡，也不算有什麼出息的人。
貧窮的家庭，一份勉強生活卻並不體面的工作，平淡無趣如一灘死水的生活，以及即將到來的死亡。
或許這個結局算有意義的吧……或許……
安風閉上眼睛，把臉轉過去，逼著自已不在人前流淚。
“誒你不是之前跑出去了一次嗎？跟安風一起。” 文子看安風沒了動靜，轉過頭看向栗子頭。
女孩除了剛剛指認時說了話，之後便沒有聲響。直到剛剛安風被文子送回來，才緩緩回過神來，一言不發。
“你怎麼跑出去的？” 文子問。
女孩一怔，像是被觸動了一般驚顫，垂下一雙漆黑水汪的眼睛，一抬頭，對上文子的臉時卻悲愴地流下淚來，牙齒狠狠的咬住下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等了許久女孩也沒回答，文子沒招了。安風抬眼望了一眼女孩的臉，慘白的小臉上寫滿了絕望，轉過來對文子說：“算了，別問了。”
“不是，你得說啊，不說我們都得死，至少有方法出去也是好的。”
文子湊到女孩面前，把手上的表解下來，舉到女孩臉面前。
“小美女，你給我們說，我們這些爺們兒不會不管你，你說了，我把這塊表給你，有機會一定帶你跑。”
少女眼眸波動，低垂著的眼瞧了一眼那塊電子錶，上面錶盤閃著熒光。
表面顯示還有一刻鐘就是晚上七點了。
“妹妹，這塊表也算貴的了，二手賣出去也要快三萬，怎麼都值的。”
說完，文子自顧把表塞到女孩兒懷裡，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蒼白的小臉，話像小刀一樣射出來。“妹妹，好好想想，幫幫忙啊。”
安風觀察著女孩的神色，默不作聲。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大概察覺到了女孩出去的方法。
剛剛和女孩聊天的過程中，女孩身上的衣服像是被撕過一樣，身上也星星點點長著青斑和紅痕。如果剛剛拿著鐵棍進來的和尚是守門的，那麼女孩出去的方法也可想而知。
沒想好說什麼，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到底還有什麼方法？
安風失血的手指像是透明地快要消失，他把手指插進亂糟糟的頭髮。有時候，絕望就是一瞬間。
就在這時，門口方向響起一道開鎖聲。長長的鐵鏈噼裡啪啦敲打在生鏽的鐵門上，撕扯出尖銳的聲響，刺痛籠中每個孱弱的靈魂。
七點了，陸續有和尚把飯菜往籠子裡送來。
安風死死地盯著門口的方向。進門送菜的是剛剛那個鐵棍和尚，除此之外，還能隱約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門外和他交談。
安風閉上眼睛，想聽清他們交流的內容。
門口這邊。
和尚叼著煙，兩手端著兩隻鐵盆往裡走。一盆裝著米糊，一盆裝著小白菜。他身子邁進來，頭轉過去跟外面的人問：“上面說什麼時候拉過去？這邊下午死了個人，人頭不夠了。”
說完，門外的女人立刻發作。
：“死了？你怎麼管的？你知道現在找人有多難嗎？死了你負責跟上面說，你以為人是隨便抓就可以了？誰來處理？你連這點事都做不好嗎！”
：“姑奶奶，你不知道那老太婆多嚇人，下午直接一棒子把一男的打死了。不是我說，上面確實間隔太長時間了，人都被關瘋了，你這不如直接一批拉過去，夜長夢多啊。”
：“這是我能定的嗎？人怎麼打死的？哪來的棒子？要不是你帶著東西進去還能被一老東西搶，人能死嗎？你腦子白長的嗎？”
和尚把兩個盆子往地上一甩，米糊濺出來了一半。
“你少說這些，你就說人少了怎麼辦？”
“能怎麼辦？你再去抓個人頂上去，現在人越來越難找了，城那邊已經有動靜了。頂不上去就把你報上去。”
和尚聽了像是有血往上湧，整個臉氣得通紅，青筋在脖子上乍現。
“我艹你的，把我報上去，你這娘們兒是不是欠揍？”和尚把菸頭丟了就朝門外走了出去。
那邊的女聲也不甘示弱，“我給你說，你別以為你幹了什麼我不知道！你那天跟裡面關著的那女的偷摸著幹了什麼我都看到了。你還會偷偷放走祭品！上面知道你就完了！”
和尚應聲把鐵門猛地一甩，兩人的聲音瞬間就被隔絕在外面，一點也聽不清了。
爭吵聲逐漸消失在門外的遠處。安風聽得不真切不清晰，不過大概內容是知悉了，正好證實了他的猜測。
女孩似乎也聽見了，她的臉愈加蒼白了，嘴唇徹底失了血色，牙齒死死咬住下唇，身體忍不住地抖。
文子雖然也被關了好多天，但身體還算健康，因為長期鍛鍊的原因，看起來還不算像其他人那般孱弱。
他從門口端了兩碗米糊過來走到安風面前，給安風和女孩一人一碗，白白的米糊上面飄著兩片小白菜，冒著熱氣。
“多少吃點吧，看你們這樣子可能沒等到拉去祭祀就已經死在這了。” 文子說著自已也去端了一碗吃了起來。
安風端起碗，思忖一會，望向女孩：“妹妹，你叫什麼？”
女孩的眼神對上安風深邃的瞳孔，不安的聲音像是夜裡飄搖的小船，隨時都會被淹沒一般。“我叫摩卡。”
“很好聽的名字，聽起來不是本地人。” 安風的聲線很好聽，溫暖又輕柔。
女孩眼裡盛滿悲傷，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失焦的雙眼飄向空中。
“你好，小美女，我是文子。” 文子把厚大的手舉起來，在摩卡的臉上揮了揮。細長的眼睛因為笑著更加明媚，嘴角一邊咧開，半分俏皮半分友好。
女孩回過神來，半張著嘴想說些什麼。
過了半晌，女孩的聲音輕輕響起。
“我是和家人們一起來的，我還在讀書，是來這邊休假旅遊的。” 女孩的頭低垂著，不讓人看到她的表情，淚珠卻打溼了她膝前的地面。
“爸媽是上一批的祭品，他們拼命想讓我出去，給了那個和尚好多好處。和尚答應了讓我出去的。但是……但是……”
話還沒說完，摩卡就哽咽著說不下去了，她抽噎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徹底打溼了她的臉，像是今天晚上外面下著的大雨。她明明在這裡，卻像是淋著好大一場大雨，如浮萍，又如斷線的風箏。好多好多委屈像是一陣席捲她瘦弱身體的旋風，把她裹挾在絕望深處無法動彈，又無法逃離。
摩卡顫抖著的手握不住碗，米糊打翻在地浸染了她身上碎片一樣的衣服。上衣維尼小熊的圖案上像是沾著血，髒乎乎的黏在女孩白皙的面板上。
安風的心像是被揪起一樣疼。顧不上身體上傷口的疼痛了，他輕輕地把女孩摟過來，他的手能感受女孩身上的冰冷。他把身上的皮衣脫下來，把女孩的上身遮住。
“別想了，我們一定能出去。出去就把這裡的事忘乾淨，開啟新生活。”
文子也應和著，把碗裡剩下的米糊分給摩卡。
“是啊，我們這人這麼多，小妹妹別擔心，一定有方法的，天無絕人之路！”
是啊，天無絕人之路，總有辦法的！
一定會有方法的。再想想吧。
再想想……
門外一聲雷打在地上，房間瞬間像白天一樣被照亮，緊接著一聲巨響響徹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