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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節·以此殘軀,化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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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吒感覺自己正在腐爛。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到底是存在還是虛無。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木雕泥塑,被日常生活推動著進行無窮次數的往復工作。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裡,不知道自己站在這裡為了什麼。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到底有何意義,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想這麼多。

他猛地打了一個激靈,然後像是從一個足夠漫長的夢中驚醒。視野中的一切再度變得光鮮亮麗,他發現自己仍舊坐在自己的工位之中。

“鄭哥,之前那個表格……”似乎是有熟悉的人在自己附近開口,好像叫小王,又好像叫小張。

“哦,我弄好了,你拿去吧。”而鄭吒已然本能一般地抬起手,從工位上將一份填得滿滿當當的工作檔案向著開口的人遞出。

檔案交到了對方手裡,今日的工作應當便算是結束。距離下班打卡的時間應當還有幾分鐘。而怎麼地也算是一箇中層管理的鄭吒自然可以選擇加班或者早點從這棟寫字樓內走出。

他站起身,這是一個非常自然而普通的動作。有些同事向他看了一眼,而更多的則仍舊忙碌。

——總感覺這一切好像發生過。

鄭吒想到,他的腦海中飄過一抹恍惚。他沒來由地想起了一部名為生化危機的電影,而那電影的內容又在努力回憶的時候變轉為最老版的異形。而自己則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地參與其中。

——我真的應當在這裡嗎?我出現在這做什麼?

不是很理解,他總感覺自己似乎正處於某種關鍵之處。自己好像正要完成什麼重要的事然後又被停滯在了最後一步,而在那之後,便是漫無止境的恍惚。

什麼最後一步?

檔案?方案?還是什麼重要的,關鍵的,涉及到自己日後前途的工程專案?

不知道,鄭吒只感覺自己好像一直沉浸於一座深不見底的泥沼之中。四周沒有盡頭,腳下也沒有著落。而自己只能夠在其中勉力掙扎,並且還要揹負眾多。

那似乎是一場絕望的戰鬥——沒有勝利的希望,所有的努力都註定是徒勞。無論是依靠理智計算還是單純憑藉直覺本能都可以在一瞬間內便得出‘完全不可能贏’的結果。無論自己準備再多,籌劃再多,最終都完全不可能抵達成功。

一個根本不可能戰勝的對手。它就像是天地萬物的運作規則一般隨時都可觸控但卻永遠無法擊破——人怎麼可能對抗得了命運呢?活物怎麼對抗得了時空呢?哪怕是藉助最高階的機器,最充沛的資源。最多也不過是在一個極其微小的領域中將其短暫地擾動。然而一旦視角上升至宏觀,那麼一切干涉所引發的成果都將化作烏有。

人是沒有辦法自己提著自己,然後將自己舉起來的。

活在這個世界之中,作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便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對抗這整個世界——螞蟻就算能夠撼動泰山又如何能夠撼動太陽,蜉蝣就算啃倒大樹,也絕無可能讓星河倒流。

完全贏不了的。最聰明的人和最魯莽的人,都很確信自己贏不了。

但是……

——那我到底在準備些什麼?

思緒在腦海中流淌,鄭吒搭乘著電梯,漫不經心地和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打著招呼。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並沒有打卡就離開了公司,而等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已經穿過了地下車庫,坐在了自己的那輛普通大眾裡頭。

手已經按在了方向盤上,腳已經搭上了剎車和離合。手動換擋拉桿的正上方,空調的出風口處那懸掛著的相片正輕輕搖動,清麗而又溫柔的少女,正在相片框內露出甜美的笑容。

自己是第多少次坐在這裡了?一百次,一千次,一百萬一百億次,還是一次都沒有?

自己到底被這股煩惱糾纏了多久?一天,一星期,一個月,一年,一萬億年,還是根本就只有從剛剛往現在算起的幾分鐘?

汽車發出一連串低沉的聲音,火已經點燃,機器已然驅動,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接下來自己只需要將自己的步伐邁出。

他的眼前出現了兩條路。

第一條路,他可以熄火,下車。回到公司重新打卡,繼續自己那日復一日的生活——自己所籌備的那個不知道是什麼的大計劃既然已經準備了這麼久那便也無妨再久一些。等到一切都準備充足的時候,自己再考慮該怎樣邁出下一步。

而第二條,自己可以開車,回到家中。羅麗已經等了自己很久很久。或許是一天,或許是一年,或許是連自己都想象不出的悠久歲月。而她一直都等候在那,始終在那,自己無論要做什麼,都理應不對她有任何的辜負。

而第三……

鄭吒無聲地嘆了口氣。

“我討厭思考。”

討厭思考,因為思考往往獲取不了好的結果。鄭吒並非不會去想,他只是更加擅長去做。

記憶,重新流動。

他回憶起那個久遠的午後,他已經不記得自己那時到底是坐在工位上還是汽車之中。他只知道那時的自己絕對沒有一個在家中等候歸來的羅麗。他只知曉自己在那一刻已然半隻腳踏入,甚至大半個身子都踏入了墮落。

他以為自己會腐爛,枯萎,最終連一個名字都不剩下地化作歷史的塵埃。那龐大的枯燥和寂寞逼迫著他讓他發狂,而若是假以時日,他都不知道自己會對這個社會做出些什麼。

他不知道,所以他應下了那份選召。他想知道自己生命的意義,他想要真正的……活著。

活著。

越過蜂巢地底的喪屍,越過飛船深處的異形,越過亡者之都的骸骨,越過避世海島的巨龍——不,這些並不重要。面對了什麼怪物,又擊倒了什麼怪物,從一開始就無關緊要。真正讓他感覺到自己活著的事物是那些環繞在他身邊的同伴,是姜玉,是詹嵐,是楚軒,是張傑,是程嘯,是牟剛……因為和他們並肩作戰,所以自己活著。因為同生共死,自己生命的意義,才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切就是這樣清晰而明瞭——六百九十九……七百萬紀元之前的一切因緣變化,於此刻盡數顯露於鄭吒的眼眸之中。他已甦醒,他看見那純黑的海洋流動在四周的每一處。他看見那銀色的巨影纏繞寰宇,蛇口噬下,而自己正直視著對方的眼眸。

寰宇之蛇。

純銀的噬界者。

鄭吒第一次直面它的本體,而他的心中並沒有絲毫的急迫或者動容。因為他早就為這一刻等待了很久,很久很久,他早在七百萬個紀元之前便有資格邁出這一步。他早在七百萬個紀元之前,便已然想清楚了自己所要面對的一切和將要為之犧牲的一切,而現在,他依舊願意為之付出。

‘咚——!’鍛錘撞上了鐵砧,世界因此而震動。純黑的詛咒之海因此而沸騰,姜玉的鍛造就此開啟了他的第一步。

鄭吒不知道姜玉想鍛造出來什麼,又能夠鍛造出來什麼。

他當然更不知曉姜玉自己對此都沒有半點思路。

他只看到漆黑的波濤翻卷,銀色的蛇口噬落。而自己所被期望,也希望被期望的那一份職責,已然浮現在心中。

“我為同伴而活著,我為所有支援我,需要我,而我也需要他們的人而活著。而這,便是我的道路。”

無盡的漆黑火焰以他為中心迸發,他仍是臨聖皇,卻在這基礎之上更進一步。蛇的降臨媒介被他精準地捕獲然後錨定,而下一刻他已然抵達了伽椰子所在的方位,純黑的戰斧已然握在手中!

聖道已立,登座只是須臾。七百萬紀元之前便已然確立的事物只需要一個念頭便可將其接續。

“那便是【存續】。”

“而為此,我將執掌肅清永珍之火!”

斬!

蒼白人影,一分兩段。

聖皇之座已在腳下,而他逐級而上直到登座前的最後一步。有著伽椰子外貌的咒怨實體在這一瞬間終於完全泯滅,七百萬紀元之前所被授予的‘主神’委託,在這一刻終於迎來結束。

銀之蛇的影響力,被些許地抹除。

鄭吒直視著的那雙純銀蛇瞳,其一的眼眸處迸發出一道裂口。

那只是一瞬,但也維持了一瞬。傷勢在一瞬之後平復,而銀之蛇那無機質的聲音,便也完全地降臨於這一處受詛的城市之中!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們的盤算。】

【歷時七百萬個紀元,然而依舊是有窮之物。】

它是不可戰勝的對手。

它從不輕視或者疏忽。

它在關注到這方區域的瞬間便計算出了正確的體量。而它自身的規格,卻仍舊是無窮!

它依舊同時鎮壓著光骸並和大天尊爭鬥。然而它依舊可以向著詛咒之城所在的方位,將蛇吻中的劇毒傾倒噴吐!

那是一片浩瀚無際的銀。純淨,沉重,並且……強大。而只需要向它直視,它具體的份量,便在鄭吒的認知深處顯化。

那是劇毒,足以將一切詛咒盡數中和的劇毒。而它的總量,絕對要比七百萬個紀元所積累下來的宇宙詛咒還要更多!

何等荒謬,何等可笑。即便是累積了七百萬個紀元,即便是付出了一切,犧牲了一切,連唯一的執行者都抵達極限。最終的成果仍舊不敵寰宇之蛇的一口噴吐。擊敗它的勝率在過去是零在現在是零在未來也依舊是零。而那一團浩瀚無際的純銀咒毒,已然向著詛咒之城的所在地濺落。

沒有什麼可想的,也沒有什麼可做的。

姜玉手中的鍛世之錘第二次地砸落。而鄭吒毫不猶豫,掄動戰斧,便朝著正上方斬出!

他在純銀的毒液之上斬出一道幾乎將毒液一分為二的斷口。

然而立刻,更多的純銀便一擁而下,將他和他身後的詛咒之城一起淹沒。所有的努力和掙扎,和先前的七百萬個紀元相比並不存在多少不同。

……………………………

只有犧牲才能夠換來機會。

只有一個被暴露的真相,才能夠隱藏更加貴重的成果。

銀之蛇的情報有著不少的數量早已洩露。而其中最早,也是最為貴重的一條,便是銀之蛇的思維模式趨向於機械化。它並不會輕視任何一個最小的徵兆,但同樣,它也不會將無限但卻仍舊具備價值的資源投放到不必要的去處。

宙怨暴露了。

七百萬紀元的積累暴露了。

鄭吒的所在,姜玉的行蹤,昔日輪迴者們的遺產和後手,全都暴露了。

而也正因如此,一道始終垂落在某一個體之上,推動著她千百次死然後兆億次活的眸光。也終於從她身上移除。

洛薇睜開了雙眸。

她已經活了又死,死了又活,迴圈了不知道多少的次數。而這其實並不能夠讓她感到痛苦。

因為她早已不是洛薇。也因為——

“所以,我被留到現在,就是為了這一刻。”

她的眸光和朱雯的形體相觸——朱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朱雯眼中所見的幻象。那在七百萬紀元之前便存在於此,並依託大天尊的爭鬥從而瞞過銀之蛇的輪迴者幻影。而它的存在,有著兩個力量源頭。

第一,姜玉所塑造的庇護秩序。那是調集力量的管道。

而第二……

朱雯眼中的幻影無聲湮滅,而一份報紙,落到了洛薇的手中。

封神榜。

因果律路線圖。

第一紀元的所有至寶之中,當屬它最為貴重。

而如今,它被放置在這最為危險的區域,無聲而有效地運作了長達七百萬個紀元之久。

七百萬個紀元……這其中所積蓄著的因果點數早已抵達一個無可想象的數目。然而即便是七百萬個紀元的積累,相較於寰宇之蛇的偉力,也依舊幾近於無。

幾近於無,但並不是沒有。

洛薇注視著黃金的秩序將這方宇宙重構,隨著銀之蛇的視線移走,這方宇宙終於不再被視作特殊從而落入大天尊的手中。

除了一樣事物。

除了……

“我自己。”

洛薇看向自己的手,她的雙手已然有著鱗片長出。銀之蛇對她的浸染是永久的,而她如今已然歸屬於銀之蛇,和它的一片蛇鱗幾近等同。

幾近,但還不是。

大天尊的秩序即將再度摧毀這具身體,而她的意志方可因此而有剎那的殘留。

她的手輕輕地拂過封神榜的頁面——諸多聖皇之中,她是唯一一個逃避膽怯的個體。然而說到底,她的聖道本也依託於無限多元宇宙之中。

朝聞道,夕死可也。就這一點,她和其他聖皇並沒有任何不同。

不……她還是有所不同的。因為她很特殊。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她是鯤,也是鵬。鯤是逃避,而鵬是奮起。

而若是想要避開銀之蛇的耳目,便只有讓一切都呈現為真。聖道必須是真正的道,所以畏死者的角色扮演,註定只能是鯤鵬。

而如今鯤已死去,只剩下鵬。封神榜就在她的手中,而她已然不再需要調動世界線的運作。

她只需要,迴歸遠處。

‘噠——’向前,踏出一步。

銀之蛇的一部分,就此輕易地迴歸到了銀之蛇的軀殼之中。即便是貴為昔日聖皇的她在銀之蛇內部也不過是一片微不足道的鱗。和其它的任何一部分,都沒有半點不同。

無盡的同化力在這一刻出現在洛薇的身心內外,她本應立刻變轉為蛇。而那積攢了七百萬紀元的因果點數卻在這一刻起到了作用。她在此處,而她仍有一瞬光陰能夠維持自我。

於是她向天空伸出了手。

“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我能飛起來嗎?”

她不知道。

但她努力地將雙臂揮舞。

因果點數在一瞬間燃燒殆盡,魚形的巨鳥破體而出。萬族五皇之一的鯤鵬如今重返聖座。而它的氣勢仍舊向著更高處不斷湧動!

直到皇的極限,座的盡頭。

“真可惜,我終究還是成不了終極,成不了內宇宙。”

她終究沒能踏出那一步。

然而大天尊的規則卻在這一刻已然觸動。

多元之中不容皇誕,而大天尊和銀之蛇的力量已然彼此交融。

規則,突破了體量。

自天而降的光柱,將洛薇的一切盡數化作烏有。而大天尊在這一刻終於第一次地對銀之蛇的本體造成了傷損,金色的輝煌向外迸發,蔓延至洛薇之外的每一處!

銀之蛇發出尖銳的嘶吼。

它第一次地落入不利,跌入下風。

它依舊需要維持著多處戰線,它不得不將力量從不重要的領域中抽出!

無限分成幾份,仍舊是無限。然而無限之間,也有高低不同!

純銀的劇毒在頃刻間盡數蒸發,而持斧的鄭吒怒吼著上湧。七百萬紀元的宇宙之怨跟隨在後,它纏繞上銀之蛇的軀殼,宛若猙獰的觸手。

更多的劇毒憑空生成,它足以隔斷所有的詛咒。一時的失誤不代表什麼,寰宇之蛇的體量遠比反抗者認知的更加豐厚!

然後……

“是時候了,各位。”聲音自鍛造點處傳出,聲音在頃刻間抵達了詛咒之河的每一處。

而下一刻,無數男女老少,花鳥走獸的形貌,都自詛咒的長河中探出。它們盡數睜著空洞的眼眸,向天穹之上訴說著這永久的苦痛。

復仇的時刻已經到了。

報應的時候已經到了。

就在這一刻,燃盡所有!

猩紅火焰,自每一雙空洞的眼眸中溢位。

熾烈怒火,擊穿了純銀的防護!

‘轟——!’

原暗便是火焰的源頭,以恨為食,這便是最原初的憎火。它滲入寰宇之蛇的鱗片之中,它便是無窮盡的焚滅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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